江山为聘

　　一夜好眠。

　　沈攸宁悠悠的醒来，她先惬意的在被窝里伸了一个懒腰，便是伸头去看床榻之下的裴子祯。

　　裴子祯还没醒。

　　他安静的平躺着，双手交叉在腹前，墨黑般的发丝散落在身下，阳光洒在他的白皙的脸孔上，扇形的睫毛下，有着高挺俊秀的鼻....

　　呦呵，还真别说，这裴子祯长得真是个妖孽，完全可以以色事人的那种。

　　“你看够了吗？”裴子祯淡淡的开口，他蓦地睁开双眼，冷峻的目光射向沈攸宁。

　　他早在沈攸宁开始在床榻上伸懒腰的时候就醒了，本想接着装睡，待沈攸宁收回目光，哪知道沈攸宁的目光越来越放肆，让他忍无可忍了。

　　冰冷的眼神唬的沈攸宁一楞，吓得她赶紧收回目光，偷窥别人被抓个正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到底在看什么？”裴子祯再次开口问道，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惺忪的眸子里再无锐利，他叹息着笑道：“在下知道自己生了几分好颜色，但也不至于让攸宁兄这般看个不停吧？”

　　沈攸宁偷偷的松了口气，看来刚刚只是自已的错觉，怎么可能刚刚在这少年身上感觉到了有杀气？

　　于是她又低头看向已经歪坐起来的裴子祯，认真瞧了瞧，才方淡笑着回道：“见过自恋的，没有见过这么自恋的....我瞧你，只是想看你睡觉可有守规矩....”

　　自恋？这个又是汴梁城里的新词？意思嘛，裴子祯倒是听懂了。

　　至于规矩？估计天底下再也不会有比睡觉你更没有规矩的人了。

　　裴子祯心底冷笑。

　　“倒是教攸宁兄见笑了。”裴子祯淡淡的虚伪的笑着，便是起身，开始穿自己的外袍。

　　“侍画....”沈攸宁眼见裴子祯已经起身了，她再躺着就更加奇怪了，于是朝着外面扬声喊了一句。

　　“少爷早，裴公子早。”侍书听见沈攸宁的召唤，马上推门进屋，身后跟着拿着铜盆的侍画，她们今儿早上早早的便在门口候着了。

　　侍书拿身子挡住屋里人的眼光，扶着沈攸宁进了屏风里。

　　裴子祯也不以为意，他开始自己动手收拾昨夜的地铺。

　　待到沈攸宁从屏风后面换上襕衫走了出来，裴路也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

　　裴子祯拿冷水随意的洗了把脸，然后又拿带子随意的将头发一扎，便示意裴路可以下去了，这一转身，他便是呆住了。

　　沈攸宁跪坐于案几之前，案几上不知道多久摆上了一个描花大铜镜，他自已拿手在脸上细细的抹着面膏，身后站着侍书拿着梳子给他正在梳理头发，侍画则是拿着金冠，仔细的擦拭着，准备给他戴冠。

　　裴子祯早就知道京城的公子哥们都喜爱描眉画眼，一个一个如同小娘子般，但这真见着了，还真叫人叹为观止。

　　“裴兄，”沈攸宁在铜镜里便是看到了裴子祯不可置信的表情，示意侍书收起这些瓶瓶罐罐后，扶了扶侍画刚带上金冠，站起身反转过来问道：“你又在瞧什么呢？”

　　“哈哈，没有看什么，只是为兄被攸宁兄这么一比对，”裴子祯笑着拱拱手道：“果然我是从蛮夷之地来了的，没有什么见识...”

　　“呵呵..裴兄见笑了...你都不用怎么收拾，已经是天生丽质了....”沈攸宁拿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便笑了起来，她这人什么都可以忍耐，这一日不擦脸，哪里受得，加上这面膏做的天然，效果居然不错，而且她也旁敲侧击的问过了，这京城的公子跟贵女们可比自个讲究多了，所以她才放心大胆的这般用着。

　　呵呵个头，死断袖，死娘娘腔.....裴子祯心里暗自鄙视。

　　既然两人都梳妆完毕，按着国子监的规矩，需上了早课后，方才能去进膳。

　　于是两人便是相携去了书堂。

　　各自到了各自的案几前，沈攸宁挺直腰身，便端坐于自已的案几前，微微低头看书，她要预习下今儿课的内容。

　　经过昨天意外的发现自己过目不忘，她太喜欢文字了，要多抓紧点时间多多的阅读。

　　林子墨本想跟沈攸宁打个招呼，但见沈攸宁埋头苦读，过于认真便是做罢。

　　苏文宣倒是见到沈攸宁时，心里倒是稍微惊讶了下。

　　以他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借着夫子罚抄的事情，不再来学堂的。

　　哪知道今天早课不光是来了，眼瞧着态度还非常的端正，倒是教他又意外了几分。

　　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呢，这次旬假，他必须再去求母亲上沈府退亲，哪怕现在沈攸宁不再纠缠于自己，也只怕是因为....有可能有新的目标了吧？妹子也不能嫁给断袖，这会断了她终生幸福。

　　早课顺顺利利的结束了，沈攸宁找到夫子恭敬的送上抄写的学而篇后，方才带着侍书直奔膳堂。
　　倒不是她喜爱大锅饭的味道，而是沈攸宁想挤点时间来学习认字跟阅读。

　　她谢拒了一切邀请，不管是林子墨邀请的诗会或者是谢承案念念不忘的饮酒，她现在只一心闭门看书。

　　不到十天，国子监里便传出了另一种谣言。

　　不学无术，看到书就头疼的沈攸宁自从被苏世子一脚踢到湖子后，真的是伤了脑子，得了脑疾，将对苏世子的狂热转换到了学习上了，终日捧书狂欢，乐此不疲。

　　一晃到便到了旬假，国子监是有旬假的，每过十五日，便放假两日。
　　家在汴梁城里的监生，便可以回家见家人约朋友，家不在汴梁城里的监生，也趁着这二日去下汴梁城里感受下天景朝国都的繁华。

　　沈攸宁没有特别兴奋，毕竟她对沈府现在并没有任何归属感，但是差不多也要回去了，每日书堂看到苏文宣，看他那副不拿正眼看自的冷脸，便是想到自己还是他的妹子的未婚夫，这她简直心塞的不行。

　　侍书侍画则是带了几份兴奋之意的收拾着沈攸宁的物件。

　　沈攸宁看着裴子祯歪倒在地上看着话本.....，一副无处可处的模样，基于这十多日的友好共处，她觉得应该表示下关心。

　　“你家在大同，”沈攸宁笑着问道：“那有亲戚在京城吗？放假不进城里去玩玩吗？”

　　“攸宁兄是想邀请为兄去汴梁城里游玩吗？”裴子祯放下话本，抬头认真的问道：“你若邀请，为兄自当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不..不，你千万别误会..，”沈攸宁使劲摆了摆手，她讪讪的说道：“我就是随口问问，关心关心你...”

　　这关心可真有诚意，裴子祯哼了一声，便收回目光，接着歪躺着看话本。

　　经过十多日的相处，裴子祯倒是觉得沈攸宁人也不坏，人没有什么心机，甚至好像他都不知道他是镇北王世子，以及镇北王世子所代表的意义，如果不是装的，那便是人相当单纯了。

　　除了每日就寝时的鬼鬼祟祟，一副怕自己占了他便宜的模样外，便是每天晚上让他难以入睡的睡眠了，这沈攸宁睡觉能一夜换上四五种姿势，嘴里还能发出种古怪的声音。

　　不过也并非没有优点，有好酒好菜好点心时，这沈攸宁倒也是懂得分享，让他这个身上没有半分银子的世子殿下，免除了只能吃大锅饭的可悲。

　　说到了酒，裴子祯倒是真的觉得奇怪，明明这家伙不喝酒，偏偏这柜子里，还藏着不少的好酒，虽是便宜了自己，但也透露出几分古怪。

　　“你这每日不是睡觉，就是看话本...”沈攸宁低头歪着脑袋看了书皮，赫然三个字《妖精传》，这都什么乱七八遭的书啊，看起来就像...不可描述的书。

　　“你想看？”裴子祯看沈攸宁歪着头，一双黑亮亮的眼眸看向自己，忍不住想举起了书，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着问道：“要不，为兄借给你看？”

　　“不用，不用...”沈攸宁看着裴子祯一脸猥琐的笑，赶紧跳到一边去，果然是少年啊，血气方刚的少年啊，于是给了裴子祯一个我懂你的表情，方才一本正经的说道：“旬日假过后，便要考试，小弟也是担心为兄的成绩....你看你，这些日子既没有看过书，更没有提过笔......”

　　“我还需要看书吗？”裴子祯无视沈攸宁递过来的表情，潇洒的将书一扣狂妄地笑着说道：“攸宁兄放心，在下的墨水都在肚子里。”

　　“如此甚好，那小弟回府了，回见了。”你信你个大头鬼，看你那样子就比我还不学无术，沈攸宁对翻默默的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回见了。”裴子祯再次埋头苦读。

　　“对了，裴兄，”沈攸宁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一副我相信你的模样，含笑道：“麻请不要动小弟的东西，特别是私人物品，待小弟回来，给你带好酒好点心........”

　　果然是个脑疾患者，这脑回路根本不同于常人。

　　这家伙每天关注的事情，太太太...奇特了。

　　难道每个断袖都是这样的吗？

　　“攸宁兄，”裴子祯看见沈攸宁亮晶晶的眼睛紧盯着自己，于是双手一摊，认真回道：“请放心，为兄便是厚颜等你的好酒好菜了...”

　　“如此便多谢了。”沈攸宁看到裴子祯认真的答应了，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潇洒的一转身，便是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待沈攸宁走远了，裴路便闪身走了进来。

　　“走了？”裴子祯也站起身来，他扭动了下腰，这地板真的太硬了，这十几日睡下来，他腰酸腿疼的，他竟然在国子监委委屈屈的睡了十多日的地板，想想这画风也是清奇。

　　他这是图啥啊？

　　想起来了，是图人家的马车，人都走了远远的了，裴子祯后知后觉的想起了马车。

　　哎，这整个人都让这断袖都带偏了，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回公子，走了。”裴路赶紧上前帮裴子祯柔着胳膊。

　　“你下次能不能写个正常的书名？”裴子祯拿书一拍裴路的脑袋，语气带了几分鄙夷：“还妖精记，这书名也亏你想得出来，若是有其他的人好奇，将书拿去看，看我怎么解释....”

　　“这不会吧？.....”裴路有些委屈，这国子监都是好学的圣人门下，怎么可能想去看妖精记。

　　“刚才那姓沈的就想看...”裴子祯想着刚刚沈攸宁一脸猥琐的表情，他皱着眉头道：“下次一定要注意，别再写这种连断袖都有兴趣的书名了....要不，你就写论语吧，反正想必这国子监里最不缺的就本书了...大家看到书名也不会拿我的了.....”

　　“公子，”裴路觉得自己更委屈了，他期期艾艾的说道：“整个大同，都知道你不学无术，难不成，到了京城便天天捧着论语狂读？”

　　“行了，你还跟我顶上嘴了，”裴子祯把书一扣，站起来身，他吩咐道：“趁着旬日，你赶紧的，麻溜上汴梁城取银子去...”

　　“是，公子”。裴路马上严肃的的点了点头。

　　“你速去速回，一切按照计划行事。”裴子祯拿手指了指天，冷静的再次吩咐道：“一路上大可张扬，上头那位可是盯着我呢”。

　　“是”。裴路明白点了点头，转头欲走。

　　素日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如同变了人一般，变得全身充满肃杀之气了。

　　“回来，”裴子祯想到了马车，于是再次吩咐道：“旬假结束时，你去山下侯着沈二公子，想个什么借口，把马上车借了，赶到北山铺子那里，仔细让他们研究研究...”

　　“是。”裴路再应肃声应道。

　　裴路一走，裴子祯便是在地上随意一歪便是再次看起书来。

　　假如有人在边上看到内容的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

　　裴子祯读的是《辨奸论》，这本书做为前朝帝王必读之书，当时可是在仕林中，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而这本书争议也是颇大，如今倒是天景朝的禁书了。

　　许是姿势不是很舒服，裴子祯看了看沈攸宁床榻，又看了看地面。

　　他想起了沈攸宁一副认真交待的模样，他说的是不要动他的私人物品，这床榻，不算他私人的吧？

　　这般想着，于是裴子祯站起身来，便是直接歪躺在了床榻之上。

　　舒服，实在是比地板上舒服多了。

　　裴子祯于是人往床榻上一滚，如同素日里沈攸宁那般睡四仰八叉的，这姿势睡觉果然真是舒服....裴子祯又变换了一个素日里沈攸宁的趴着睡觉的姿势....

　　蓦地一股子幽香便是传入了鼻尖，裴子祯干脆用力吸了吸鼻子，又靠近被子嗅了嗅....果然是一种淡淡的幽香....倒是颇为好闻....

　　这般想着，裴子祯仿佛想到了什么般，忽然全身一僵，于是马上吓得跳回地板上。

　　天啊，怎么小爷我跟这死断袖在一起久了，也快成了变态了？

　　裴子祯恶寒的抖了抖鸡皮疙瘩，心里暗自思量，看来真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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