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养蝴蝶吗

　　正值春季万物复苏的时节，绵绵细雨伴随着满山岭的青翠与纷繁盛开的百花，一片盎然热闹之色。

　　难得一日天气晴朗，胡蝶一身深色短打，背后硕大的背篓已然被各种野果，野菜堆了个满，手里拎着个装满紫红色桑椹的小竹篮，一边吃着一边脚步不停地在草木繁盛的林间小道上走着。

　　只是那轻盈地步子却是根本不像是个背负着那许多东西走着山路的人，连那因着连日雨水而不曾干透的黄泥山道上也只落了个隐约的脚印子。

　　沿路皆是春虫，鸟儿的鸣叫声，交织在一块，山歌似的。

　　“你还有心思吃呢。”

　　本是除了虫鸣鸟啼，草叶沙沙之声外，幽静地林子里忽地响起一个清脆的童声，惊得毫无防备的胡蝶猛地往后蹦了两步，以一个普通人绝对不会有的速度躲到了路旁的一棵只有碗口粗的香椿树后。

　　“哎呀，我的桑椹...”还来不及确认来人，胡蝶山路上撒了一地的紫红野果，忍不住开口叫道，声音中满是肉疼。

　　“看你那点出息，满山都有的东西有什么好稀罕的？”

　　只见半人高的草丛中，一只巴掌高，短手短脚白萝卜似的玉色小人儿，头顶着一朵蕊白瓣红的小花儿，撩开挡路的草叶走了出来，一屁股便坐在路边一小块平整的石头上。

　　小人儿看着躲在树后，露出了大半身子的女人，恨其不争道：“别的我也不说了，你要躲也躲的好些，躲在这么一根半个身子都遮不住的树后头有什么用？”

　　“就你这般，不论遇上个妖还是个道士，都是被生吞活剥的份，哦，别是还得被那些个普通人欺负。”

　　“还有你那胆子，这般就吓着了，你怎么敢和那些人混一块儿去。”

　　两人，哦，不，两妖这会儿离的还挺远，中间甚至还挡了一颗香椿树，即便如此，胡蝶却依旧有被人用口水喷一脸的错觉。

　　见来的是个熟妖，胡蝶听着那熟悉的叨叨，下意识从左手拎着的篮子里捡了颗桑葚塞嘴里压压惊，虽说她觉得这会儿给她一把瓜子更贴切一些。

　　“还吃！”

　　又被吼了一声，胡蝶无辜地眨了眨眼，赶紧从嘴里拉出桑葚的梗丢进草丛里，不吃就不吃咯。

　　见对方又有继续念叨的架势，赶紧开口打断他，“林下啊，你怎么会到这来的？”

　　他们这会儿所站的地儿属于化川山外岭，化川山是大淼南边的一座连续的山脉，延绵数百里，而林下是化川山中的一只人参妖。

　　胡蝶么，就是只蝴蝶妖，不过她也不知道自个是重生还是投胎忘了喝孟婆汤就是了，当初忽然变成一只蝴蝶时，什么也不懂，便是得了林下的帮忙，她这才能在几年中修成人形。

　　只不过修成人形不久，她便离开化川山，如今住在山外的村子里，而林下，不爱跟人打交道，一直住在化川山深处修炼，等闲情况不往外头来。

　　她这一问，林下似是这才想起此次来的目的，“听翠鸟说，这几日外头不太平，似有陌生的妖在山外出没。”

　　见胡蝶一脸莫明，林下继续道：“我虽曾与你说过，咱们妖能修出灵智不易，修成人形更难，且百年一天劫，非必要切莫沾染因果，害人性命，且泰半能化形的妖，修的都是正途，轻易不会动手，但也有那些个别的。”

　　“这回来着不善，这妖身上似带着极浓的血腥气与煞气，怕是修了什么邪功，你才修成人形，又惰于修炼，妖力低微，跟那些个没用的普通人也没多大差别，却也保不准人家就乐意喝你这一口蚊子血，还是小心为妙，回山避一避的好。”

　　胡蝶从树后出来蹲在林下面前，一边听他说一边又开始往嘴里送吃的。

　　虽说林下话里将胡蝶贬了又贬，但胡蝶原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对于低能妖的评价全然不在意，倒是林下，见她一副听笑话似的模样，还有那闲心吃，忍不住又提高了声音吼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一个带着怒气“啊”字，惊起了一片飞鸟，更是让胡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睁着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有啊，有啊！”

　　语气满是诚恳，只差在脸上写上“我很认真”几个字，满脸的乖巧样。

　　可惜林下不吃这套，继续不满地吼：“那你还吃！？”

　　这话说的，胡蝶有点委屈地嘀咕道：“我也不用嘴巴听啊...”

　　妖的耳力比起普通人可不知好了多少，林下哪儿能听不见，一时间手痒痒，只想一巴掌把眼前的不识好歹的小蝴蝶给拍回原形。

　　胡蝶只觉得背后一凛，赶紧起身将背篓往上一颠，飞也似的往山下跑，只一眨眼便已经在百尺之外，声音远远传来，“我去跟村子里的人打声招呼，明日便回山中苟着。”

　　林下哼了一声，说了句“你也只有这逃跑最为熟练了”，转头那萝卜似的小身子便摇摇摆摆地消失在郁郁葱葱的草木之间。

　　胡蝶再转头时，已然到了山下，繁密的林子将林间小路掩去，

　　阳光西斜，胡蝶沿着入村的小路往村子另一头走去，路上不时遇上些从地里劳作半日往回走的村民，其中一些年长的长辈还会上来打个招呼，年轻一些的男子便只敢偷眼瞧她。

　　在丰源村安顿下一年多，胡蝶已然是丰源村的一朵亟待采摘的村花，村里适龄的汉子，十之七八都对她有些念想。

　　只不过她无亲无故，除非她自个儿答应了，还真没人强求得了。

　　沿着村里的石子路，拐了几拐，转头便是村里建的最好的一拍青砖瓦房，胡蝶脚步不停地朝那儿走去。

　　乡下不比城里，家中有人时，没有闭门的习惯，胡蝶刚走近，院子里便有人瞧见了她，凭着她的耳力，很清楚地听到门里的妇人喊了一句“小蝶来了”，不过一会儿，便有个年轻的姑娘从屋里跑了出来。

　　穿着整洁的女孩迫不及待地从院子里跑到外头朝她迎来，见着她背上的背篓，埋怨道：“我便知道你定是上山了，怎么不喊我一块儿去？”

　　胡蝶笑咪咪蹲下身子给她看背篓，背篓上的竹篮里，放满了冒尖的野果，“哝，吃不吃？”

　　“哇~~吃的，吃的。”

　　丰源村是个离邑水府城南郊不远的村子，村里主要有两个大姓人家，许姓和高姓，许秀儿便是丰源村里正家的小女儿。

　　一年前，胡蝶化为人形，贸然来到丰源村，自称从小与祖父两人住在化川山中，以养蜂取蜜为生，因着前些时日祖父得了急病去世，临终前嘱咐她，待他走后便就地将他葬下，带了经年积攒的银钱出山寻个村子落脚。

　　生人要在村里落户，这事儿当然得里正来处理。

　　胡蝶编的这个理由，村子里头大部分还是相信的，毕竟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住在山里确实危险，再加上年纪也不小了，这要是不出山，哪儿找得着好人家。

　　胡蝶在许秀儿家住了些时日，原本许家还想着收留她，却是被她拒绝了，只是到底跟许家的人有了些香火情，即便后来她搬走了，一个村子里有来有往，反而越发熟稔起来。

　　许秀儿母亲高氏听闻胡蝶来了，也跟着从屋里出来，“小蝶儿来了，晚饭烧好了，留下来吃完再走吧。”

　　“好呀好呀，我最爱吃婶儿烧得菜了，一样的菜，我烧的总是不如您的好吃。”胡蝶诚心夸赞道。

　　自打来了这没网络没外卖的不知道哪个时空的古代，胡蝶想吃一口好的，只得自个儿动手，这叫她一个燃气灶都没用几回的人，一时间不但要学烧饭，还得学用土灶，烧出来的东西一开始还不怎么能入口，想起来便心酸。

　　胡蝶将背篓里的野果分给家里的小崽子们，见高氏媳妇从厨房探出头来，不忘夸赞：“嫂子们烧的也好吃。”

　　高氏大媳妇笑着摇摇头，“就你嘴甜。”

　　满足的蹭了一顿饭，胡蝶见天色将暗，起身背了背篓准备走，“婶儿，明儿起我要去山里住几日，趁着这会儿多收些花蜜来，许是有些日子不在家，家中几只鸡鸭没人照顾，想着便送给婶儿，刚好杀了给几个孩子补补身子。”

　　当初拿蜂农当了借口，胡蝶索性便卖起了花蜜，正好她一个妖，收集起花蜜来也不费劲。

　　“这鸡鸭好养的很，你随意放养在山上几日也不打紧，哪儿出门就得杀了，再不成，叫秀儿每日去给你去喂一回也不费什么事儿。”高氏摆摆手拒绝道，“虽说花蜜好卖，但是山中危险，你一姑娘家，合该早些嫁人才是，也别仗着长的好太过挑剔了。”

　　这大淼国的女子十六就成年了，一般十八九不曾出嫁的都算的上年纪大了，胡蝶当初来时很是老实地说了自个儿二十三，无意间就成了大龄剩女了。

　　胡蝶心中哀叹一声，“哎呀，我想起来了，家里还有事儿，婶儿，我先走啦。”

　　说完，胡蝶赶紧往门外窜。

　　看着那硕大的背篓和纤瘦的女子，高氏大媳妇拉着自个儿子的手感慨：“虽说见了许多回了，但每回看小蝶妹妹背着个那么大的背篓，总觉得有些违和，她那张脸和身板看着可实在不像是干这些事儿的。”

　　也不像是能吃苦的。

　　“她要不是有这把子力气，哪儿能在山上活那么久。”高氏摇了摇头道，跟着走到院子里坐下，“恐怕也早嫁了。”

　　一直没插上话的许秀儿也跟着高氏出来，“娘，后天是不是文才哥的沐休日，他要回来吗？”

　　“问你三伯母去，你不是又让文才给你带什么了吧？”

　　“没有啦。”许秀儿拖长了音道否认道，一双大眼儿却是朝着门外已然走远的人瞥去。

　　自个女儿高氏能不了解？

　　“别给小蝶捣乱，你当文才他娘为何迟迟不为他定下亲事，还不是想着今年秋闱他若能中举，能在城里结个好亲事。”

　　许秀儿不说话了，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暖黄的夕阳只在天边余下一丝光亮，脚步匆匆往村子另外一头跑去的胡蝶难得脸上露出了点急色。

　　这地界既有妖，有道士，当然免不了还有鬼这种不科学的玩意儿。

　　日头一落，便到了鬼怪出没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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