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养蝴蝶吗

　　胡蝶住在化川山的山脚下，在丰源村最边儿的地方，离村里最近的人家也有些距离，边上有一座半人高，满是岁月痕迹的山神庙。

　　按着理儿说，胡蝶一个女子不该这般离群索居，毕竟在哪儿也不缺爱扒墙头的泼皮混子。

　　当然胡蝶自个儿也不想，她出山可不就是为了能与人群而居之。

　　但是啊，现实就是不允许啊。

　　人多的地方，一到夜晚，流连不去的阴魂也多，千奇百怪的模样，对于那些看不见的普通人也便罢了，对于如今已然不再普通的胡蝶，那简直处处皆鬼屋。

　　一想到这，胡蝶便觉着心酸。

　　不论哪个像她这般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普通少女，半夜睁开眼便见着个七窍流血的脑袋从墙头探出来，也受不了吧。

　　关键这还不是曾经鬼屋里的假道具，这可是真的鬼。

　　看来看去，也就山神小庙边儿一圈干净一些。

　　为了自个脆弱的小心肝，胡蝶只得选了离着山神庙不远处的一间废弃许久的屋子落脚。

　　对于如今的她来说，鬼比人可怕多了。

　　在田埂间的小道上走了没几步，夕阳的余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岔道转弯迎面朝她走来。

　　脚下的黄泥小道原也没多宽，人一走近，胡蝶下意识有些无奈地鼓了鼓脸，低头侧身准备避开继续山下走。

　　直到一只袖口沾了几个泥点子的胳膊横拦在眼皮子底下，“胡蝶啊，乡里乡亲的，怎么见了也不打声招呼？”

　　来人有着一副算得上俊朗的相貌，可惜一开口，油滑轻浮的话语却着实让人腻味。

　　男人叫高明，是丰源村里有名的混子，由着寡母养大，仗着家里有几分薄产，长的也是人模人样的，尽爱与招惹那些个美貌的大姑娘跟小媳妇，甚至听说还闹出过大事儿来。

　　“哦，原来是高明啊，我这眼神不好，都没认出来，”胡蝶退后一步离他远一些，“没事儿的话让一让，我回家还有活儿要干呢。”

　　高明觊觎这新在村里住下的胡蝶姑娘可不是一两日了，难得有机会跳笑几句，哪儿能放过这等机会。

　　两脚一叉便占了大半条道，目光落在胡蝶捏在背篓绳子上的手，“这么漂亮一双手哪儿是用来做活的，晚饭可吃了，没吃的话不如我请你吃如何？”

　　“不必，让一让，多谢。”胡蝶果断地拒绝道。

　　“甭跟我客气!”高明哪儿是那般好打发的，上前便打算去拽胡蝶身后的背篓，嘴里还自顾自说道，“这般大的背篓很重吧，不若我来帮你背，送你回去可好？”

　　胡蝶轻声嘟囔一句“好烦哦”，在高明拽住她背篓的瞬间，猛地一转身。

　　高明只觉得手中竹编的箩筐忽地传来一股大力，他还没来得极松手便砸到了他身上，瞬间左肋下一疼，痛呼声脱口而出的同时，撞击力让他脚步不稳的往后退去。

　　田间小路哪儿够他一个大男人几步子的，还不等他稳下脚步，一脚踩空便摔进了身后的水田里。

　　胡蝶看着沾了满身泥水的人，抿嘴偷笑，夕阳余晖照亮了她如同白玉似无暇地脸庞，长睫似蝶，眼含春水，轻抿的朱唇边儿梨涡微露，顾盼流转间，便看愣了因摔进水田中而怒气匆匆抬头的人。

　　“胡蝶，哥哥娶你当婆娘可好？”

　　见他的嘴又开始不把门，且支着身子要起身，胡蝶骂了一声“滚”转头便跑了。

　　倒也不是怕他，只是这点口头调戏除了有些烦，不疼不痒的，她实在懒得计较，也犯不着跟他继续在这儿耗着。

　　再说了，真让她干点啥教训高明，不说她下不下得去手吧，动手之前她还得掂量着力道。

　　就像上回，被个老匹夫拦着调戏，她给人捆树上半天，怕人年纪大了有个好歹，她也跟着像个牢头似的悄悄守着，直到那老头被人发现了。

　　这简直是自讨苦吃。

　　胡蝶只能感慨自个儿是个正直的好人，不，好妖！

　　想来想去，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策。

　　清明刚过，太阳落山后，外头依然有些寒凉，高明坐在水田中，屁股下是刚插下不久的绿色秧苗，看着胡蝶身影渐远发了会儿愣，这才爬起身往村子里走。

　　路过村尾，左右瞧了瞧没人，直接便钻进了那年轻的寡妇屋子里头。

　　“冤家，这天儿都没完全黑呢！”

　　女人娇柔的嗓音从屋子里头隐约着传出来。

　　待天色全然暗下来，高明这才提着半干的裤子往家里走。

　　方一进了家门，便被等着他吃饭的高母拿着鸡毛掸子给抽了一顿，“一身狐狸精的骚味，你是不是又往刘寡妇那去了，你怎么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带啊！！”

　　说着说着，高母便干嚎起来，“你爹就你一个种，这么大还没个后，你叫我怎么有脸去下头见你爹啊...”

　　“行了行了，娘！”这话高明听了不知多少回了，一开口便满是不耐之感，“我乐意娶，人家也得肯嫁啊。”

　　因着高明这德行，知根知底的人家都不乐意将女儿嫁给他，再加上他自个儿也挑，这一拖便拖到如今的年岁。

　　“娘上回托的媒婆今儿个可有信了，”高母要得到就是这句话，闻言便抖起了精神，“丰水村陈有富家的姑娘你可听说过，听媒婆说，那可是家里家外一把抓，能干的不得了。”

　　高明可不管能干不能感，只问：“好看吗？”

　　“好看。”高母笃定道。

　　“跟胡蝶一比又如何？”高明又问。

　　高母一时间哑了火，实在话，她这把岁数了，即便府城也是去过的，也没见着几个能在相貌上能胜过那养蜂女的。

　　她倒也不是没打过主意，人虽孤女一个，但那死了的祖父似乎还留了许多银钱给她，山下那破屋子都给翻盖了一回，外头甚至是青砖围墙。

　　可惜，因着背后有里正撑腰，心气高的很，瞧不上旁人呢。

　　高母不屑地哼了一声，抬手又抽了高明一下，“那养蜂女的是长的好，但长相能当饭吃？”

　　“我就爱那俏模样，娘，不如您让媒婆去替我说说，”高明眼睛一亮，“我若能娶到胡蝶，保证以后好好跟着二伯做生意如何？”

　　“不可能！”高母断然拒绝道，口里也不再把门，“你当她是个什么好的，前些日子，我上山时，还见着许秀才跟她两人在竹林子里卿卿我我，指不准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人可有心计着呢，你没见她平常只往里正家去，巴结着里正一家子，你当是什么缘故，还不是心里定好了要攀的高枝儿了，”

　　“要我说，她这回怕是要人才两空了，她心气儿高，许秀才他娘比她心气儿还高呢，一个孤女，长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她这模样在我们这乡下是没人能及得上了，府城里可多的是贵女，许秀才到时中举见了世面，还能再想着她，你且看着吧。”

　　这一番话高母说的痛快，脸上都是幸灾乐祸，巴不得人倒霉的模样，高明脸色却是越听越沉，等高母还想再拿陈家女儿出来夸夸时，起身便摔了门出去，湿了的衣裳都没换。

　　那头胡蝶推门进屋时，天边最后一抹光亮都隐了下去，她也不干别的，拿了火折子便点亮了满屋子的油灯，接着才烧了锅热水，冲了个凉换了身轻薄的衣衫回了屋。

　　她这屋子是她自个儿一手建起来的，是复式阁楼的模样，直接在堂屋隔了一半建起了的，进门抬头便能看到阁楼上的床铺，平常若有客人来了，胡蝶便直接拉了挂在房梁上的帘子遮住。

　　以五心朝天的姿势在床上盘坐下，胡蝶开始每日的“吃饭”。

　　人用食物保持体力，胡蝶是妖，使用妖力，保持人形总也需要能量来源，而这来源便是打坐修炼了。

　　她虽忍受不了像林下那般长年累月一动不动地修炼，到底几年真蝴蝶生涯还是练出来了，每日这般修炼一晚还是做的到的。

　　只可惜，今日闭上眼还未入定，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便叫她睁开了眼。

　　轻手轻脚地在床上滚了两圈，光着脚下了床，胡蝶垫着脚尖小步跑到阁楼的栏杆前，蹲下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透过栏杆缝隙，盯着被她锁了五道锁的木门。

　　这一片住处虽干净，但偶然还是会有不速之客前来。

　　也不知这回儿来的是人，是鬼还是妖。

　　外头声音一直没消停，胡蝶也一直蹲着没动，直到屋里唯一的一扇木窗卡拉一阵响后被人推了进来。

　　是人啊！

　　胡蝶憋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高明从未进过胡蝶的家，一从窗栏爬进去，便四处打量了一番，直到抬头对上阁楼栏杆缝里那双眼睛。

　　一身白衣缩在角落的身影，猛然见了，还真有些唬人。

　　“不赶紧滚出去，可别怪我不客气了。”从围栏后慢慢站起身，被个流氓吓了一回的胡蝶语气很是强硬。

　　之前口头调戏她也不计较了，这大晚上的撬了她的窗进来，显然没存了什么好心，她是脾性好，但也不是泥捏的。

　　方才还被吓了一跳，胡蝶一起身，高明看清楚了，反倒是色心又起。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味，更何况美人如今一身单薄的白色亵衣，即便冷着脸高高在上睨着他，也如同在邀他共度良宵一般。

　　高明又哪儿听得进她警告的话语，反倒是暗了目光开口劝道：“小蝴蝶，你不如跟了哥哥我如何，我家虽然不如许家，却也是村里富户，你跟着我却也不愁吃穿，不必像如今这般辛苦，一人跑去山中收什么花蜜，采那些个草药。”

　　环顾四周后，又道：“这么晚了，还点这般多油灯，我猜你一人住在山脚，心中也是害怕的吧，跟了哥哥我，哥哥每晚都抱着你。”

　　“只要你以后只跟着我一人，我也不介意你与许文才之事，如何？”

　　胡蝶先是被他一个称呼叫的抖下一身鸡皮疙瘩，再被他自以为是给气笑了。

　　“我数三下，再不滚，我便不客气了！”

　　“一。”

　　“二。”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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