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都爱我这个炮灰

　　那一日，苏墨的意识极不清醒，且因为瘟疫发作浑身虚沉无力。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停在了鼻尖上，于是他醒来了，两只蝴蝶从他眼前蹁跹飞走，他看到姒音拎着剑，指着一个手足无措的老人，而他们身边，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她竟然丧心病狂到，要对一个老人下手。

　　他生平第一次动手杀一个生灵，居然要杀他的结发妻子，可是那个老人，那么无助，他的脖子上都沁出了血，若他再不出手，他便要和周围这些人一样做姒音的刃下魂了，他咬咬牙，还是刺出了那一剑。她死了，带着对他的怨恨死了。当日初见他就与她缔结了契约，以血为媒让她拥有桃源血统，她死了他也会死。

　　他想着，若她罪孽深重，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轮回超生，他也陪着她。

　　抱着这个念头，他沉沉睡去，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可醒来时他却回到了这桃源。这熟悉的桃源，遭逢那场劫难之后便没有几个人在了，可是师父的屋子却奇迹般地重建起来，依旧如往常一般。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忽然间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对周围环境的感觉也敏锐了很多，所有关于瘟疫的不适症状，全部消失了。

　　他屏声敛气，打着坐，只觉神识清明，自己丹田内的修为竟然生生多出了十倍。

　　难道如师父所说，他飞升上仙了？

　　他痴痴地走出去，只见师父的卷宗上，明明白白写着：天历五万四千一百三十三年，砚妖苏墨，经上神书翁点化，飞升上仙，仙号砚泫。

　　果然如此，他尝试着感知师父的位置，轻轻松松就感应到了，此刻他正在九重天之上的姻缘府，和月老下棋。他收回神识，走到屋外，默念师父曾经教过的口诀，轻飘飘地飞起来，不出一盏茶功夫便突破了天人之间的结界，径直往天宫之上姻缘府飞去。到了姻缘府外，只见有宫娥端了茶点进去，他连忙化形为一朵桃花落在了那茶盘上，便蒙混了进去。

　　师父和月老，似乎是在商量什么机密大事，因为宫娥奉上茶点之时他们便停止了谈话，直到宫娥退下，他们才继续。

　　只见月老拈着胡须，喟叹道：“当日蟠桃宴的时候，有仙人提及风神与魔界长公主的纠葛，他便留了个心眼去查看。想不到啊，这对苦命鸳鸯跳下忘川，却并没有魂飞魄散，而是降生在世进入了轮回。一个叫夏锦书，一个叫江宸，竟然命中注定又走到了一起，做了夫妻。想我那时候真的是糊涂了，没看出姒音是天煞孤星，更没看出江宸和他夫人的真身份，这红线委实是牵错了。”

　　“这又不是你第一次干这种事，你装得那么愧疚干啥？”书翁默默吐槽了一句。

　　“你可别说，那姒音姑娘的命理可让我参悟了好久。江宸可是风神转世，按说没人能比他的命格更硬，可是他却被这个姒音送上了断头台？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一般，便把红线牵给楚王做实验，果然克死了他。这女人啊命格太硬，她才是这个乱世真正的九五之尊，会一统天下，或许功勋卓著还可在死后飞升上仙。”

　　苏墨隐隐听明白了几分。

　　姒音命格凶险，可她有能力终结乱世飞升上仙，若不是自己刺那一剑……

　　他懊悔至极。

　　书翁啜饮了一口茶，叹道：“是啊，只可惜我干涉了她的命数，也是我对不起她。”

　　月老接话：“你徒弟是个修仙的好苗子，你说姒音是天煞孤星，他就真的杀了她，挺听话的。只不过天帝那里，你是怎么应付过去的？”

　　一提到这个，书翁似乎很是得意，笑道：“天帝从来只信我的话，我编造了一通，说我徒弟杀了天煞孤星功不可没，他二话不说便让他这徒弟飞升上仙，赐仙号砚泫，以后我也算后继有人啦。”

　　苏墨听着这些话，心里五味杂陈，默默现了原形。

　　就为了能让他应劫飞升上仙，他们骗他去杀了姒音。她本是这个乱世的终结者，真正该飞升上仙的人，却因为他那一剑，生生在六界的记载里变成了女魔头，变成了他功勋簿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这个战乱的天下，本应该在她的统治下变得和平，如今却因为她的死，要继续承受燃烧不息的战火，直到下一个九五之尊出现。

　　原来，最虚伪残忍的，是天上这些神仙。

　　“墨儿，你怎么会在这？”书翁明显是被惊吓到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们还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他嘲讽道，一抬手，便把这盘棋掀翻在地，黑白棋子四处滚落，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一出姻缘府，便腾云驾雾，急匆匆地往黄泉路奔去。

　　阿音，一定要等着我。

　　走过鬼门关，眼前便是一条开满彼岸花的路，名为黄泉路，所有凡人死后的魂魄，都会从这条路上走过。

　　他寻寻觅觅，终不得她的身影，走到黄泉路尽头便是忘川了，既是黄泉路与冥府的界线，也是天魔两界的界线。孟婆便在这忘川之上的奈何桥头，接引过路的魂魄，让他们饮下一碗孟婆汤，忘却过往。他仓促跑上去，孟婆见他，大喜道：“你莫不是书翁上神的关门弟子，近日飞升的砚泫上仙？果然如传言所说，丰神俊朗，大有可为啊！上仙来我这黄泉，有何贵干？”

　　“我是想来问问，孟婆你最近可见过一个叫姒音的女子从这里经过？”

　　“就是那个被你除掉的魔女吗？她啊，已经喝了这忘却前生记忆的孟婆汤，头也不回地往冥府去了，想来阎王爷审判之时，应该会判她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吧。毕竟，她可是魔界长公主在凡间的徒弟，又是天煞孤星，杀了风神转世，后来又野心勃勃挑起战乱，在南诏导致四万楚国将士全军覆没，罪无可恕。不过这个魔女，喝我的孟婆汤的时候，倒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他听着她碎碎叨叨的话，心里悲伤到了极点。

　　阿音，你是对我有多恨，才会将这孟婆汤一饮而尽？

　　前方便是位于魔界的冥府了，他意图冲进去，孟婆却拦住了他，大惊失色道：“上仙你不能进去，只有死人能进去！”他反手便推开了她，急急地跑过了奈何桥，冥府门口立马有阴兵上来拦他，他大开杀戒杀了进去。一直冲到最里面的大殿里，果然见到姒音跪在阎王爷的面前，而阎王爷正拿着那卷宗，仔细查看着。

　　他把姒音搀扶起来，她只痴痴地看着他，疑惑地问道：“你是谁啊，为什么一身桃花香？”

　　她再也不记得他了。

　　他心下怆然，抢过阎王爷手里的卷宗，果然经过他师父书翁的篡改，上面条条款款都写着姒音的罪状，拜师魔界长公主、谋害风神、覆灭桃源、为祸人间……

　　“别闹，你师父让你飞升上仙，挺不容易的。”阎王爷沉吟片刻，还是走上来跟他说了句贴心话。

　　看来，这件事的内情他也知晓啊。

　　“一派胡言！”他瞪着眼睛看着他，随即拿过笔墨，想将这卷宗上的文字涂个干干净净。阎王爷慌忙上来阻拦，他与他争执起来，他终究心里有愧，不好多说什么，眼睁睁看着他毁掉了这份卷宗。他挥笔弄墨，心中大块，如此，姒音就不必受那十八层地狱之苦了，他会重写一份卷宗，把她的功过分明写清。

　　“阿音！”他涂抹完，转身激动地看向她，可她却不见了踪影。

　　“罢了，她既忘了你，便让她安心归入轮回吧。”阎王爷叹了口气，将那份被毁的卷宗丢进了火里。

　　他死死抓住阎王爷的衣袖，如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痴痴问道：“她会投胎转世到哪里？”

　　“天机不可泄露，您就别为难我了。您是堂堂上仙，来大闹他这冥府，传出去可不好听，要我说你要是真忘不掉她，便去凡间自己找吧，我实在是不能再违背规矩了。”

　　他怅然若失，走出冥府，被阴兵们拖着丢到了奈何桥那头的黄泉路上。

　　他勉强爬起身来，看看周围，满是血红色的彼岸花，还有来来去去彷徨的亡魂，排着队等着一碗孟婆汤。突然间，一个亡魂冲了上来，对着他便呼了一巴掌，打得他顿时头晕目眩，瘫坐在地。

　　“想不到能在这遇见你，老夫我今天非得教训你！”他茫然抬头，原来是夏大人，夏锦书的父亲。

　　他不做挣扎，他便一拳拳打在他身上，一边打一边骂：“陛下那么信任你，你竟然杀了她！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知道她为什么非得向南诏宣战吗？是因为她得了肺病，很快就要死了，她不甘心死之前看到山河还未统一，所以强撑着去御驾亲征，想要以战止战。可你呢？你做了什么！老夫的毕生心血，就这么毁了！”

　　他打累了，喝下一碗孟婆汤便忘了这痛苦的一切，往冥府去了。可苏墨，却忘不掉。

　　原来姒音，早就病重得要死了，她却瞒着他。哪怕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告诉他真相，宁愿带着对他的仇恨死去。

　　以战止战，是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凡尘间是那样的乱世，真刀实枪的战争里，谁会听他这天下和平的大道理？唯有强者，才可在群雄逐鹿中坐拥天下，实现太平。

　　可惜他，懂得太晚了。阿音，对不起，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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