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都爱我这个炮灰

　　“七婶，好久不见。”姒音原以为苏墨会速速逃跑，没想到他却没有走，冲那位大婶打了个招呼，姒音记得这位大婶，就是当初在田埂上骂她“你还有脸来？”的那位。难不成，他们是旧相识吗？姒音有些困惑。

　　“唉，都是命啊。”七婶轻叹。

　　破天荒地，她走过来摸了摸姒音的柔发，叹道：“今后这桃花村就是你的家里，我们原谅你了。”

　　她云里雾里有些糊涂，只听得苏墨和七婶谈了些她听不懂的话，随即七婶就像放下了什么心结一下，欣慰地看了看她。苏墨走后，她忍不住凑上去问七婶：“七婶，你和魔尊大人很熟吗？怎么一点都不怕他？”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七婶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她摇摇头。

　　“罢了，你回去找找书翁的书库吧，一定有一本册子记载着你的前世。”七婶说罢便离开了，姒音急匆匆地回了家。自己即将修炼成上神，会继承书翁全部的神力，若是连自己的前一世都不记得，也太不妥帖了。

　　她一定要弄清楚。

　　小白已经做好了晚饭，有桃花酥、灵芝煲鸡汤、素什锦和八宝粥，都是滋补的好物，她唤道：“阿音姐姐，吃饭啦！”

　　姒音却摆摆手，一头扎进了书翁的书库。

　　果然找到了一本记载着她前世的书，这书册的纸张泛黄，似乎很旧很旧了，题名《花落墨》上册，上书：无名氏著。和这本书放在一起的是自己写成的那一本，只不过书翁似乎做了润色，在扉页上加了标题：《花落墨》下册。

　　上下册？这倒是奇了，怎么会有无名氏写下自己的前世呢？

　　她好奇地抱着这本书去门外看，在醉人的桃花香味中，前世的记忆慢慢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历历在目……

　　那时桃花村早已形成，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居乐业其乐融融。书翁也久居于此，专心书写故事，大唐鼎盛之时，书翁老头儿笔下的故事，也便沾染着盛世气象。

　　他的一方砚台，因为倾慕那大唐气象，修成人形，书翁便给他起了个凡人的名字，叫做“苏墨”。这砚台本就聚集了桃源的天地灵气，日日陪在书翁身边，耳濡目染，更是通灵，天资聪颖。

　　他做了书翁老儿唯一的关门弟子，不过一两百年间便修炼到了能飞升成仙的地步，来日可期。

　　书翁只等他飞升上仙，位列仙班，便要把这书写故事的衣钵传给他。

　　彼时，天下大乱，一个九岁的女孩饿得瘦骨嶙峋，她的父母早已在战乱中丧命，独留她在战场的死人堆里翻找干粮。夕阳如血，乌鸦在她身边呱呱乱叫，啃噬血肉，看得她有些胆战心惊。

　　她骤然抬头，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气场很强大，一出现，乌鸦就全都吓得飞走了。

　　他一袭道袍，手执拂尘，看起来仙风道骨的。

　　女孩本能地想逃跑，可莫名其妙又觉得他很亲切，一时愣在了原地。只见他缓步走来，拈起她黑黝黝的手掌看了良久，叹道：“收好我给你的这个镯子，去楚都吧，若见到戴着同样一个镯子的人，那就是你这辈子的贵人。”

　　那是一个孔雀蓝的镯子，镶嵌着银制花纹，做工精致，不像是一个道士该有的。

　　她虽艰难求生，但最知感恩，问道：“谢谢道长，我可以做点什么回报你吗？”

　　“回报……”他有些欣慰，叹道：“你帮我带一句话吧，若见到戴着这镯子的人，告诉她，‘一片冰心在玉壶’。”

　　楚都上京，便是楚国的首都，在这乱世倒还算一个安宁之地。

　　她进城后没多久，就饿得星星眼走不动路了，看着小摊上热气袅袅的肉包子，拼命地咽口水。终于按捺不住，上前抢了一个包子就跑，肥头大耳的老板娘登时恼怒，怒吼道：“别跑！”老板娘抄起菜刀追她，她一边咽包子一边跑，呛得眼泪直流，一个踉跄就摔倒在灰扑扑的街道上。

　　抬头，迎面只见两匹高头大马拉着马车，冲她疾驰而来……

　　眼看那两匹马就要把她踩成骨头泥，路人们纷纷捂上嘴，吓得瞪大了眼睛，连追她的老板娘也忍不住惊呼：“快停下！”

　　千钧一发之际，马儿在车夫的掣肘下撞向一旁，没有伤到人算是万幸，但车子却是大大地颠簸了下，险些翻倒。

　　众人惊魂未定，只见车上徐徐走下一个女子，她云鬓花颜，肌肤如玉，穿着一袭大红绣芙蓉花缎长裙，外裹雪白的银狐皮对襟旋袄，真真是人间富贵花。她走到女孩面前蹲下，一双凤眼里透着忧愁，柔声问道：“可有受伤？”

　　女孩摇摇头，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富贵的人。

　　“没伤着就好。”

　　那女子长吁一口气，吩咐婢女给女孩拿来了几块糕饼，她狼吞虎咽地吃着，突然发现，女子的手腕上，戴着那孔雀蓝的镯子！

　　她从怀里掏出自己珍藏的镯子，说了镯子的来历。

　　那女子瞬间就变了脸色。

　　她把她抱上马车，一路上，都涕泪涟涟，自言自语道：“他果然还活着！可他竟然为了我，去做了道士，何等不值！”

　　“道长还让我跟你说：一片冰心在玉壶。”

　　这诗女孩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生怕见了面忘记，这是恩人委托的事，不能忘。

　　女子抽泣得更厉害了，肩膀颤抖着。

　　女孩很想抱住她，拍拍她的肩，她记得小时候自己难过的时候，阿娘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可刚伸出手，她就讪讪地缩了手，因为满手都是黑漆漆的污渍，可女子却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

　　她主动牵起了她的手，丝毫不嫌弃她脏，叹道：“可怜见的，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女子目光邈远，叹道：“嗣音，姒音，以后你就叫姒音吧，做我义妹如何？”

　　女孩羞怯地点点头。

　　后来姒音才知道，女子叫夏锦书，是楚国大将军的正妻，她出身书香门第，父亲祖父皆为楚国太傅，因此她从小饱读诗书，是远近闻名的才女。那时姒音隐隐猜到，当初那个不知名的道长，就是锦书姐姐的心上人，那镯子是两人的定情信物，道长心善用这镯子救了她一命。

　　她的到来，在将军府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这女孩一双断掌，大凶之相，你留她是给家里招灾吗？”大将军江宸十分嫌恶。

　　“我乐意。”

　　锦书姐姐一脸冰冷，只是安然带着她去洗漱干净，换上干净衣裳，又亲手为她理了头发。其后的日子里，锦书姐姐不顾反对，教她琴棋书画，教她刺绣缝纫，把她当亲妹妹照料。而她，也自觉把自己当成婢女，尽心服侍锦书姐姐。

　　那是姒音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了。

　　十五岁那年的某一天，雪花簌簌，红梅清幽，锦书突然神秘兮兮地拉着姒音去库房，去看她为她精心准备的丰厚嫁妆。

　　“阿音，你可有心上人？”

　　“有呀，我的意中人他总是在梦里出现，温润如玉，如光风霁月，让人一见他就心醉。”姒音心旌神摇，她梦里，总是会出现一个貌若天仙，优雅出尘的男子，笑起来，眼睛里盛满了星光。

　　“别闹了。你若真有心上人，我便让你以太傅千金的身份，风风光光嫁给他。”

　　俩女孩正羞怯地说着悄悄话，江宸突然推门进来，目光清冷，戏谑道：“白养她六年，你还想让她卷一笔钱嫁出去？夫人可真会做赔本的生意。她只能嫁给我为妾。”

　　江宸是楚国大将军，战功赫赫，若有契机，或许他能在这乱世中称王，到时候哪怕是他的小妾都能为王妃，嫁给他不亏。将军府上上下下都轰动了，婢女们纷纷恭喜姒音：“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恭喜！”

　　“若是能成为将军最宠的妾室，也能帮到夫人呢。”

　　可锦书却问她：“阿音，你愿意吗？”

　　她犹豫了，锦书姐姐，在所有人都要替自己做下决定时，先问自己的真实想法，真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儿啊。姒音笑靥如花，答道：“锦书姐姐，不是你与我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吗？我还没找到，自然是不愿意的。”

　　锦书欣慰地笑了笑，但很快眉目间就又笼罩上了阴云，叹道：“我这一生，再也走不出这牢笼，但是你，一定可以的。”

　　她说着，牵着姒音的手，把她纤纤玉手上那枚孔雀蓝的玉镯，戴到了姒音的手腕上。

　　那一晚，风雪交加，北风呼啸，锦书为姒音安排了一匹快马和足够的盘缠，送她离开将军府，从此远走高飞，和这个家再没任何关系。

　　江宸却率领部众，追了姒音整整一整夜。

　　追到山穷水尽之处，姒音终究是逃不脱了，江宸第一次露出了一种狰狞的笑容，说道：“阿音，跟我回去吧，六年了，我等的就是娶你的那一天，嫁给我有什么不好的呢？”

　　嫁给你，我就会和花姐一样，成为豢养在金丝笼中的黄鹂鸟，只为取悦你而存在，再也没有自由。

　　“我死都不会回去的，你休想！”姒音发下如此毒誓，他听着，嘴角竟露出了一丝讥讽的微笑，叹道：“百无一用便是你们这些女子，你不嫁我，又能如何呢？你想如何？”

　　是啊，自己想如何？

　　姒音不知道，可她唯一确信的一点便是，她不能嫁他。

　　锦书姐姐说过，人生中有些选择一旦做下，便会命中注定般影响之后所有的生活，譬如她自己，当初答应了江宸的求亲，于是一辈子都被幽囚在他那豪华而阴森的府邸，再也没有了自由，一生就此变成一副输定的棋局，一步错，再不可能翻盘。

　　“那你又想如何？堂堂将军，围着你团团转的女人多得是，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

　　“你以为我喜欢你？呵，自作多情。”他的语气十分嘲讽：“我要娶你，是因为锦书爱上了你，只要是她爱的人，我费尽心思也要毁掉。”

　　姒音身子一颤，想到了多年前那个在尸骨堆里看着她的道士。

　　她慢慢往后退，背后是一条奔腾汹涌的大河，虽是冬天，却并未冻住。她思量着，若是他敢上前来拉她，那她便跳下去，总比被这样狼狈地抓回去强。

　　他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叹道：“你既然想死，我便给你个痛快吧，一个贱婢而已。”

　　说罢，他猛然抬手，举起弓箭，一发又准又狠的箭飞射而出，正中她的胸脯。

　　姒音只觉一阵剧烈的疼痛感席卷全身，一股血腥的味道直冲脑门，恍惚便倒了下去，掉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她不会游泳，冬天的水冰凉冰凉的，而她疲于逃亡浑身炽热，掉下河中很快便开始腿抽筋，旋即感受到汹涌的河水直往她喉咙里灌，肝胆欲裂，痛不欲生，很快，她便沉了下去。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一句话：“一个贱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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