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虐我们云云谁是狗

作者:光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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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当年的夏日来得异常晚,端午将过的时节,傍晚的暮光尚未能驱散掉秦岭山间一丝凉意。这份温度对从官道奔驰而来的严攸倒是万分友好,那一缕夹杂着药田清苦气息的小风正好吹散了他一路而来的仆仆风尘。严攸望着眼前高大的木质云梯,心说这果然已到了万花谷的地界。深知万花门人向来仪礼为重,他翻身下马理了理身上朴素的布衣,重新系好了有些松散的护腕,顺手拨弄了一下左腕上松松绑着的红绳,便牵着马儿继续缓缓向花谷深处走去。
      严攸自小长在天策府,拜入大将军贺连门下,做了贺将军的得意弟子。天策府与万花谷一向交好,贺将军更是与万花谷大贤饮泉先生自幼相识,年轻时一同科举及第,但二人皆心在江湖,不事庙堂,机缘巧合下,各自投了万花与天策,廿载光阴过去,二人也不曾断了往来。
      严攸此来万花谷,实则有三重原因。一是去长安料理府内事务,顺便替师父跑腿来万花给饮泉先生递信;二是他父亲在朝为官,与朝中中书令祁大人是至交,而祁大人的幼子祁尚言与严攸年岁相当,二人亦是打小相识,严攸此来,也是为了与祁尚言见上一面。第三重原因,则是贺连将军之子贺卿云同样也在万花谷学习医术,祁尚言与贺卿云一道,皆是饮泉先生的门下徒儿。
      青岩万花钟灵毓秀,虽然与其门人渊源颇深,说来惭愧,严攸却是正儿八经第一次来访,怀中不仅放着给饮泉先生的信,同样也揣着一颗将要见到故人那按捺不住的企盼之心。他走着神慢慢踱步,却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界——发觉到自己迷了路时,他四下观望着万花谷在余晖下的美丽风景,疑惑为何路上并未看到几位弟子门人,却不显得多么惊慌,虽然天色渐暗,但原路返回再找路也未尝不可。他正站在路口思忖,眼角却捕捉到到不远处的山边正巧有一位万花弟子,严攸没有远远地招呼,也怕自己牵着马儿靠得太近冒犯对方,只好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拱手叫道:“叨扰这位先生。”
      身着墨色宽袍的万花弟子听到人声便转过身来看着严攸,那万花大半张面庞正好被黄昏中的山影遮住,严攸看不清他的面容,便也算不准年岁,只是看那个头倒像是个未完全长开的半大少年,却还是含着笑见了一礼,万花随即施然回礼,“我乃天策府门人,敢问先生,可知饮泉先生所居何处?”
      身形隐于阴影中、礼数还尚未收拢的年轻万花听到“天策”二字时,下意识抬起头,眼神从严攸的脸颊移到严攸行礼作揖拱在一起的手,目光在严攸左腕的红绳上逡巡片刻,便确认似的露出一个微笑,从山影下走出来一把拉住严攸的手腕,“嗯,知道呀,饮泉正是在下的师父。”
      手腕突然被拉住,严攸愣了一瞬,心说万花弟子原来也不都是矜持沉稳、礼数周全的,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看着这个明显只有十几岁的小万花弟子,既觉得有趣,又有些许说不出的熟悉感觉,便也没有挣开他的手,只拽了拽缰绳让听话的马儿跟上脚步,“小先生也是饮泉先生的弟子?那自然认得祁尚言和贺卿云?”
      万花听到严攸这么说,长叹一口气顿了顿脚步,连声调都低了几度,“嗯……是啊,他们是我的师兄弟。”收回了抓着严攸的手拢进宽大的袖口,看起来依旧彬彬有礼,“师父上山采药去了,可能耽误几日时间,您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可以看到祁师兄的住处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说罢还不等严攸揣摩他的语气,便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严攸沿着那万花指的路越走越远,却再也没见到一个活着的人影……虽然在那小万花不辞而别时就已经感觉到了一丝违和,但直到此时他才确信自己是被骗去了错路,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念头,但只是短短五载未见就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这个小师弟的话,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他兀自摇了摇头,无奈地看了看漫天星斗,上了马朝来路走去。
      他此刻所处的地方或许是万花谷的边缘地界,耳边尽听风吟虫鸣,抬眼便见银河浩瀚,他一人一马在这夜色桃园散步,倒像是化外之人独揽天地之间——但可惜迷路的严攸还顾不上风雅,正打算着自己今夜的归宿,眼光一瞥却突然看到远远的一点灯火。
      祁尚言不知道严攸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今夜星月尚好,他正带着谷中最年幼的几个小弟子们一起来山间最空旷的地方看星星——这里虽然不比三星望月手可摘星,却胜在清静旷远,颇有意境。却突然间听到一阵急切的马蹄声朝着他和一群小萝卜头疾驰而来。他下意识把孩子们推到自己身后,却看到来人背后枪尖上映着的一点月光。
      “真没想到久别重逢竟然如此狼狈,竟然被你们万花谷的小鬼给摆了一道……”严攸苦笑了一声,接过祁尚言递来的热茶轻声道谢,“对了,小师弟在哪儿?师父师娘都很想他。”
      “等会儿,等会儿。”祁尚言给严攸添上茶再推给他,“谁给你指了错路?”
      严攸摇了摇头只顾着低头喝茶,就见旁边一位年轻弟子进屋道,“祁师兄,我刚刚去叫卿云的,他屋里没有,茅房也没有,书房也不见人。”
      祁尚言长叹一口气,看着严攸无奈地说:“你刚才恐怕已经见过你这个小师弟了。”
      严攸:“……我就知道。”
      贺将军年近半百、夫人逾四十岁才得了贺卿云这一个孩子。尽管养胎期间已极尽医家所能,但夫人实在不是适合生育的年龄,难产是大夫们意料之中的情形。不过夫人是将门之后的巾帼女豪,凭着这健魄的体质才勉勉强强保住了母子性命,两鬓泛白的贺将军那曾染尽敌血的双手小心翼翼珍重万分地捧着那瘦弱的孩子,给他起名卿云。卿云从娘胎出来后小病不断,又是贺将军夫妇的掌上明珠,受尽了万般溺爱,到六七岁的年纪已是飞扬跋扈的小霸王,下水摸鱼、上房揭瓦什么坏事都能追到他头上。贺将军太过宠爱卿云,只比卿云长了五六岁却老成持重的严攸便成了整个天策府唯一一个能震慑住卿云的人。
      虽然卿云畏惧着严攸,但大多数时候,兄长一般的严攸总是带着卿云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卿云十岁那年粘着严攸骑马,严攸拗不过只好从他,卿云好死不死用刚吃完糖葫芦的竹签不轻不重扎了马脖子,原本温驯的马儿突然发起狂来,将马背上的二人一起重重摔在地下。严攸受了不轻的皮外伤,而卿云则一头撞在了藏在长草下的石块上。
      等卿云悠悠转醒时,他已经在前往万花谷的马车上,严攸在车旁骑着马护送他半程。小卿云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两根集市上严攸买给他的红绳,一根系在自己右腕上,另一根给了严攸。
      “五年来,他的伤可以说基本上完全好了,只是还有一些尾症,脉象有异,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我还是不敢让他太放肆,毕竟当年花了很大功夫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祁尚言道。
      严攸点点头,“还是稳妥一点得好,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恨我,毕竟是我当年一时疏忽……我一直很愧疚。”
      “得了吧,毛头小子能记什么仇?再说了,就他小时候那个皮劲儿,赵子龙在世也拉不住他。反正你见到他就知道了,这孩子心大着呢。”祁尚言说完,皱着眉看一眼屋外问道,“都什么时辰了,他还没回来?”
      年轻弟子回道,“没有,平时这个点儿都回来了的。”
      严攸隐约觉得有些不好,站起身看着脸色十分不好的祁尚言。
      “分头找,他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祁尚言召集了十几位同门弟子分头去找贺卿云,严攸蹙起眉拍了拍祁尚言的肩,“今日也是我不好,才几年就认不出这个祖宗了,想必是生我的气了,我也去找他。”
      “你人生地不熟,去哪里找?”祁尚言疑惑地看他一眼。
      “我记得他当时朝哪个方向去了,刚才跟你们回来的路上我也记得路了,不用担心。”严攸朝替他牵了马来的万花弟子点点头致谢,翻身上了马绝尘而去。
      当晚的月色极其明亮,树丛旁有一只松鼠跑过,严攸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心里记挂着祁尚言跟他说的关于贺卿云旧疾的事——其实他五年来一直都对师父师娘和卿云抱着十分深重的愧疚感,如今若再因为他让卿云出点什么事,那他也就只能以死向师父师娘谢罪了。
      他一边走,一边高声叫着卿云的名字,风中也隐约夹杂着其他人的呼叫声。他清楚记得卿云朝着这个方向离开,但也无法确定卿云会不会去了别的地方。随着他越走越深,那林子也愈发茂密起来,骑着马的他甚至会被树枝拦住去路,他只好牵着马步行。
      严攸清了清因为不停喊叫而发痛的嗓子,看着面前几乎不成路的树林,心想卿云应该不会在这里了,但又怕卿云出点什么事却被他贻误了救人的时机,两难之间,他突然听到背后树叶窸窸窣窣的一阵动静,感受到身后的人没有丝毫危险气息,他轻轻笑着习惯性地捋了一把打着响鼻的马儿的鬃毛,侧过身叫了一声,“卿云。”
      月色下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朝他扑过来,从身后亲昵地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连带着两条腿也缠上他,整个人都毫无顾忌地挂在他身上,随即发出听起来又得意又清亮的笑声,少年特有的音色从严攸耳后传来,“攸哥哥,你终于认得我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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