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界当仙子

　　春涧掏出一支短笛，吹了几下，过了一盏茶功夫，远处传来穿林疾行声，几十个表情严肃的普通弟子御空出现，轻捷落地，看到躺草坪上的春涧、昼闲和林斐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四公子，你叫我们？”那些弟子一脸茫然，有人动了动鼻子，好香。
　　春涧指了指料理台：“林斐做了太多好吃的，吃不完，你们帮忙解决。”
　　众弟子：……
　　鸿蒙宗是军营式死板环境，戒律繁多，每个人都不怎么交流，大家各忙各的，不是在修炼的路上，就是在准备修炼的路上，没有什么集体情谊。
　　春涧叫了他们，他们以为有什么大事。
　　结果居然是叫他们吃东西？
　　众弟子不知所措地走到料理台前，林斐把几大盆香喷喷的鸡肉分发给他们：“吃，别客气。”
　　有弟子眼观鼻鼻观心很矜持，有弟子咽了下口水，迟疑不决。
　　一个弟子转头问春涧：“四公子，真的可以吗，这不是犯戒么……”
　　春涧舔了舔手指：“我已经吃饱了。”
　　那弟子试探着尝了一口，瞬间表情变了，一块硕大的涂了酱汁烤好的香嫩鸡腿肉从他这头传到队伍末端的弟子，最后一点渣渣都没剩。
　　过了会儿，众弟子面无表情围坐在一起狼吞虎咽，头也不抬。
　　“我上次吃肉是三千年前。”
　　“我也是。”
　　很快，林间草地上临时开了一场野餐狂欢会，林斐索性拿出储物戒中藏了许久的美酒佳酿，分给众弟子，弟子们一开始很挣扎，后来转念一想，肉都吃了，喝不喝酒实在无所谓，喝了一杯接一杯，很多人喝醉了，抱在一起载歌载舞。
　　之前和林斐切磋过的子芒和刀疤弟子都在，他们端了两杯酒来敬林斐，林斐爽快干了，又给他们满上，不住劝酒，两人竟喝得酩酊大醉，跟林斐窃窃私语地分享鸿蒙宗一些极有价值的内部消息，林斐不住点头。
　　其他弟子吃到了这么好吃的肉，喝到了这么好喝的酒，本来严肃的脸现在纷纷有了笑容，眼神明亮，颧骨酡红，看林斐的眼神把她当成了自己人，笑逐颜开，和一开始的保持距离迥然不同。
　　林斐现在才算是真正融入到了鸿蒙宗内部。
　　她揪住东倒西歪的子芒问：“你们都来找我切磋，是谁放出消息，说师尊亲自传授我功课的？”
　　子芒费力地回忆着。
　　林斐试探道：“是雪煦么？”要说她得罪过谁，也就雪煦一人了。
　　子芒含混不清道：“不是三公子，三公子性情高傲，不和我们讲话，是……是杜若。”
　　林斐一怔。她对杜若印象很淡，就刚来的时候见过两次，如果是杜若说的，那杜若又是从谁那里听来的？是无意间说出去的？
　　林斐若有所思，子芒突然盯住林斐：“你那招电闪雷鸣，是哪里学来的？”
　　林斐得意：“那叫紫霄惊雷走电，保密。”
　　子芒喃喃：“很厉害。”旋即咕咚一下栽倒，竟是醉得睡着了，林斐笑着摇摇头，这些弟子平时滴酒不沾，稍微喝多了点就顶不住。
　　她看到不远处春涧用法术造了个熊熊的篝火，强拉着昼闲和众弟子围成一圈跳舞，发出整齐的吆喝声，似乎是一种战舞，拍手马步跺脚，很有气势，林斐跑过去加入了他们，春涧左手揽住她肩膀，右手揽住昼闲肩膀，大声唱起战歌，众弟子纷纷响应，歌声穿云裂石。
　　不知是谁起的头，一声拉长的狼嗥响起，众人大笑，有人发出第二声，很快，此起彼伏的狼嗥汇成一片，震得十里开外都能听见。
　　鸿蒙宗上空，几百来个披坚执锐的疲惫人影飞过，降落在云庐平台上，医庐的侍者们等候多时，上前帮他们查看是否有伤处。
　　雪煦架着高翱，将他轻轻放到地上，转头大吼：“来一个人！高翱受伤了!”
　　高翱肋下一块碗口大的伤，还在不断淌血，他咬紧牙关，面露痛苦之色，旁边一个弟子小心翼翼帮他脱掉战铠。
　　高翱是鸿蒙宗众弟子最英武强悍的一个，连他都受伤了，可见对手非同小可，侍者立即上前有条不紊地帮高翱处理伤口，一人先用灵露清洗伤口，刚倒下半瓶，蓦地一股凶猛魔气从伤口流出，随水汽四散开，发出滋滋声，侍者低声惊呼，弟子们齐齐倒退半步。雪煦脸色难看。
　　高翱忍痛对雪煦道：“先去禀报师尊，快去。”
　　雪煦点头，转身飞纵而去。
　　路过莽林上空，他听到一阵歌舞喧哗声，还伴随不成调子的狼嚎，雪煦眼神一厉，立马掉头，锁定了声源方向，穿过层层茂密不透日光的蔽天枝叶，轰然弯膝落于草坪上，环形气劲震荡开，掀翻了好几个近处的弟子，周围刹那鸦雀无声。
　　唱歌的跳舞的，喝酒的吃肉的，摔跤的聊天的，俱停了下来，目瞪口呆看着雪煦。
　　雪煦穿着铠甲，脸上带了些许轻伤，冷冷地直起身子，唰然抽出佩剑，气势十分可怕。
　　“你们好大的胆子，跪下——”
　　一时间所有弟子仿佛从梦中惊醒，一下子肃整了队伍，噤若寒蝉般跪在了雪煦面前，雪煦抬脚踹了一个离他最近的弟子，那弟子吃不住他的力气，狼狈倒地，却很快回到原位再度伏地跪好。
　　林斐：“……”
　　林斐心知麻烦了，没想到雪煦会突然出现，貌似心情极差，刚好触了霉头，她悚然看向春涧和昼闲。
　　昼闲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春涧起身整了整衣襟，走向雪煦：“三师兄，情况如何？”
　　雪煦眼神厉然扫向他，一双锋利眸子火花四溅：“高翱受伤了！”
　　春涧一怔：“有谁能伤得了大师兄？”
　　雪煦神色阴沉：“闭嘴！我问你，你们不好好待修炼，在这里搞什么鬼？！”
　　春涧也有点底气不足：“呃，在吃东西，休息……”
　　雪煦目光越过春涧，突然看见了林斐。
　　他剑指林斐，冷笑：“怎么她在这里？我就知道，是不是她的主意？”
　　春涧：“不是。”
　　雪煦冷笑，明显不信答得太快的春涧，林斐不愿意连累别人，正要开口，昼闲突然出声：“三师兄，你不是该去师尊那儿回禀情况么。”
　　雪煦静了，神色危险地指了指昼闲，一字一顿道：“账待会算，现在，你们三个都跟我走。其他人，给我去戒坛领罚！”
　　昼闲：“掌罚的是师尊，还是去见了师尊再说吧，其他人，解散。”
　　弟子们不知该听谁的好，几个亲传虽然排行有先后，威望地位却都是一样的，对他们来说没有差别。
　　雪煦怒极反笑，一旋身飞走了，春涧丢了个眼神给昼闲，立即紧随而上，昼闲抓住林斐手腕，一起腾空而去，跪着的弟子们方才起身回了云庐。
　　昼闲帮林斐挡下了雪煦，林斐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但一想到马上要去见照乘，紧张得心里直突突。
　　照乘让她专心突破心法第三层，她却和昼闲春涧带领一大群弟子在莽林里开吃鸡野餐会，这算怎么回事。
　　数息间，他们就降落在了一处白云幽幽的万仞翠崖上。
　　雪煦率先走进殿内，照乘坐在榻上抬眼，像早就知道他回来了。
　　雪煦单膝触地行了一礼，林斐默默跟着春涧和昼闲站去了旁边，尽量把自己缩在昼闲侧后方，不过照乘并没有看她一眼，目光在雪煦身上，林斐暗松口气。
　　雪煦沉声道：“师尊，高翱被一个银发魔族伤了。”
　　林斐微微睁大眼，蓦地看向雪煦。

　　雪煦神色带着焦虑，把高翱如何受伤的过程说了一遍：“我们驱逐了攻击边境散仙的低阶魔族，他们抢了个才三岁大的小童，遁回玄阴界，高翱追他们去了，深入腹地，遭遇了一队高阶魔族军士，为首魔族一头银发，戴半张面具，高翱和他交手不敌，被他一剑伤了腹部，那魔族说要向您传话。”
　　林斐下意识望向照乘，和他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照乘看她，就说明照乘想到了同一件事。
　　照乘收回目光，漆黑眼眸不见情绪：“他说什么？”
　　雪煦深吸口气，原话照搬：“‘找到玄阴至剑后，我会斩碎太古结界。’”
　　照乘听完，没有什么表情和反应，空气里弥漫着短暂的沉默。
　　林斐心里一咯噔，那魔族究竟是何来历，如此嚣张狂妄……

　　照乘这样地位的人被挑衅后，心理活动是什么不知道，但给旁人带来的压力却是实打实的，林斐手指尖都蜷缩进了掌心。
　　照乘：“让柏羽过去给高翱看看。”
　　他吩咐完，殿外便有侍者悄无声息地去通报。
　　雪煦听到这句话，神情松弛了几分，不管那魔族是谁，师尊定会处理，这件事可告一段落，他看了旁边林斐三人一眼，冷哼一声。
　　“师尊，我还有事要禀报。”
　　他把春涧昼闲数落一通，最后才不急不缓将林斐端出来，作为重点对象承担全部责任，每说一句，林斐头就低一分。
　　雪煦一条一条陈述林斐的罪状，还增加了很多细节，什么残忍捕猎莽林灵禽，引诱怂恿亲传弟子毁犯戒律，燃烧明火导致山火隐患……
　　林斐嘴角微微抽搐。
　　她看了照乘一眼，照乘漫不经心看着她，一手支着下颔，目光高深莫测。
　　林斐：“……”
　　是她的错觉么，为何照乘眼神，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
　　雪煦说完后，掷地有声：“林斐初来乍到，就暴露了顽劣本性，请师尊严惩，免得其他人纷纷效仿闯祸，坏了鸿蒙宗的清净。”
　　照乘：“唔。”
　　雪煦抬起头，师尊那声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和他想的反应不太一样。
　　照乘缓声道：“鸿蒙宗的戒律，有说弟子不能吃林子里的野味吗？”
　　这句话他问得很平淡，就像询问一件不巧忘了的小事，不带喜怒。
　　雪煦一愣，还未回话，昼闲冷不丁道：“没有这一条戒律。”
　　雪煦带着戾气皱眉看向昼闲：“怎么没有？弟子们在修炼期间需辟谷，人人都知道。”
　　昼闲：“这是锦墨后来添加的，师尊定的戒律里没有这一条。”
　　雪煦：“……”
　　鸿蒙宗原先仅有照乘定下的戒律，自从锦墨掌管了藏书阁与戒坛后，陆陆续续增订扩编，至今已有许多条戒律，长久以来，弟子们都习惯了，严谨遵守，不去区分哪条戒律是谁制定的。
　　雪煦和昼闲对视，昼闲一脸面无表情，春涧在旁笑道：“三师兄，如果我没记错，二师兄定的那些规矩，师尊他从来没有过目，严格意义上讲，那些戒律就不能算是正式的戒律。”
　　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摊开手道：“所以我们没有犯戒。”
　　“你！”雪煦彻底拉下脸，“强词夺理！”
　　春涧笑嘻嘻道：“本来就是，再说了，不就是大家快快活活地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了一顿么，我好久都不曾看见大家这么士气高昂了，二师兄你就别扫兴嘛。”
　　他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拿出一根泛着热气的东西：“对了，我还给你留了一份。”
　　那是一只喷香酥脆的炸鸡鸡腿。
　　金黄色的脆皮，满室飘香的热气。在场人包括照乘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只似乎大放光芒的鸡腿上。
　　雪煦：“……”
　　他完全没想到春涧敢当面给他捣乱，额角青筋直跳，劈手就要将那玩意打下去，春涧走位灵活地躲了过去，一边蹿到了照乘座下：“二师兄你不要我就给师尊了，师尊你尝尝，这样的烹饪方式我从未见过，实乃美味无比。”
　　林斐差点下巴落地。
　　她做的炸鸡腿就这样被春涧公然拿到了照乘面前，林斐扶额，没勇气看了。
　　照乘接过了春涧手里的鸡腿。
　　林斐：“……”
　　昼闲：“……”
　　雪煦：“……”
　　这一下，殿内气氛骤然变得奇怪，林斐更是压根没想到照乘是这个反应。
　　难道说，照乘还真的起了兴味不成？
　　雪煦猝不及防吸了一鼻子炸鸡香气，纯属生理条件反射，舌尖分泌了唾液，这让他恼羞成怒，脸色更加难看，但照乘正在研究那只鸡腿，他总不能对师尊不恭，上去把那玩意抢了。
　　照乘拿鸡腿的姿势很优雅，又有点别扭，像是第一次拿到这种东西，他人何其俊美超尘，结果手里拿一只炸鸡腿，画面太冲击，林斐都忘了紧张，光顾看了。
　　拿都拿了，不吃一口，说不过去吧？
　　她内心隐约燃起一丝期待，屏住呼吸。
　　照乘盯着手里的鸡腿，另一只手抬起，撕掉一层脆皮，露出里边嫩嫩的油滋滋的鸡肉，佐料的特有微辣香气一下子四散开。
　　雪煦：“……”
　　照乘搓了搓手指，把皮扔到桌上那只奇珍异玩窑烧空盘里，光滑洁净的瓷釉上立刻油乎乎。他张开嘴，牙齿撕下一小片嫩嫩的鸡肉，入口嚼。
　　很快，一根鸡腿就见了骨，被轻轻丢在了瓷盘里。
　　照乘：“还行。”
　　他甚至伸出舌尖舔了下嘴唇。
　　雪煦：“…………”
　　他石化了好几秒，就像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
　　照乘在他心目中从来都是吸风饮露的存在，他就没见过照乘吃东西，谁知他师尊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把这么配不上他的食物给吃完了。
　　昼闲和林斐也是表情空白的，唯有春涧从从容容地把那个瓷盘托了出去交给侍者清洗。
　　照乘并不觉得自己在徒弟们面前做了多么惊人的事，他平平淡淡地说：“林子里的野味可以吃。”
　　就这么一句话，便把雪煦之前的告状给驳了。
　　春涧露出无辜的神气：“多谢师尊。”
　　照乘挥挥手：“你们两个可以走了，林斐留下。”
　　他说的是春涧和昼闲，春涧闻言和昼闲走了，昼闲还想说什么，春涧拍拍他的肩膀，对林斐眨了眨眼，做了个“别怕”的口型，林斐只好继续站在那边，忐忑照乘可能要找她算账。
　　雪煦不忿地瞪了林斐一眼，好像她给照乘下了迷魂药，林斐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顾不上和他眼神交流。
　　殿外传来脚步声。
　　来者是锦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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