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秋色

　　虽然心里头是气，可越气越觉得好笑，这种事也能轮到自己，跟做梦似的！
　　“玉堂啊，衣裳脏了拿前头给你二嫂洗去，想吃啥说一声，二哥带你们去城里下馆子去！”裴银堂道，心想，明儿就看着两孩子谁哭的声音大！
　　宋曦月和裴玉堂又听大人们在他们面前说了许多话，才离开裴家老房子。
　　等所有人一走，老房子就安静下来了，宋曦月大松了一口气，猛地坐在凳子上，发觉身子在微微颤抖。
　　裴玉堂站在那儿瞅着院门没动，瞅了半天又转身看向宋曦月，讷讷的对她道：“我饿了。”
　　宋曦月‘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米和面都是现成的，罐子里油盐酱醋也是现成的，柴也有，家门外还有柴堆。之前搬家时，那边的东西大多是新置办的，这边的的旧物就搁下了。
　　到了厨房，宋曦月揭开锅盖看了一眼，又走到院子里捡了块石头放到灶台后面的地上，“你想吃什么？”她问裴玉堂，“汤面，炒面，煎油饼，米粥，你选一样！”
　　“我吃煎油饼。”裴玉堂道。
　　“米粥吧……我想喝点带汤的。”宋曦月道。
　　裴玉堂没异议。
　　淘洗了一把米，在锅里添了两碗水，盖上锅盖。她又坐在灶台前生了火。裴玉堂就站在门口看着她做这些，一声不吭的。
　　这一刻叫宋曦月生出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煮了粥，她又从坛子里挖了点咸菜。秦氏以前泡了好几坛子咸菜，就搁在院墙下边，封的很严实。分家时他们都整坛的搬走了，只剩下吃的还剩一半的在那儿搁着没动。
　　饭端上桌，裴玉堂看上去很饿，低头喝了一口，嫌热，拿筷子不停的搅动。
　　宋曦月吃了口咸菜，视线落在大桌子上，心中悚然一惊，案上摆着的烧香的香炉歪倒在那儿，里头的香灰倒了出来，洒了一桌子。
　　她连忙放下筷子跑过去将香炉扶起来，发现里头的香灰空了，她的项链也不翼而飞！
　　老房子这边这几日都乱糟糟的，到处丢的都是东西，几乎无处下脚，他们过来找了一遍又一遍，连老鼠洞都不忘掏一掏，生怕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漏下了。香炉不值钱也不起眼，很小的一个，又生了锈脏兮兮的，林如双和曹二妮又不像秦氏似的整天烧香拜佛，宋曦月觉得放在里头应当是安全的，上面还有未燃尽的香头，谁会往那里面想？便没拿出来。
　　没想到她还是稚嫩了！
　　而且今儿早上还好好的，那人也就是下午找到拿去的。没准儿他们东翻西翻找的就是那东西！
　　见她捧着香炉半天没说话，裴玉堂欠了欠身子，问她：“没了？”
　　“嗯，没了。”宋曦月放下香炉。
　　裴玉堂抹了一把嘴，对她道：“娘告诉我，她把钱缝在棉被里都被家里人偷了！搁不住钱。”
　　宋曦月看他一眼，回到桌前。
　　这时院门外响起了说话声，是林如双在跟人说话，接着门被人推开，林如双提着筐子笑容满面的走进来，后面还走着隔壁住的李老太与她媳妇儿赵素娥。
　　“玉堂，秋月，嫂子给你们俩送饭来了！”林如双一进门就道。
　　等他们进了屋，见俩人正吃着，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两孩子还挺能捣腾，这粥做的也好。
　　“哎呀，秋月真能干！嫂子怕你们俩饿着，专门叫你大哥买的猪肉，刚炒好的，馒头热乎的，快吃！”林如双将拿过来的饭菜摆到桌子上。
　　李老太和她媳妇儿在一旁笑着坐下来，看着俩孩子。
　　裴玉堂瞅了瞅宋曦月，见宋曦月去夹盘子里的肉块吃，他便也夹了一筷子填进嘴里。
　　“谢谢大嫂。”宋曦月道。
　　“这丫头！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嫂子还能看着你们受苦不成？！”
　　还没吃几口，裴银堂和曹二妮也从外面进来了，一进屋，裴银堂笑呵呵的从怀中掏出两包东西来，赶紧打开了放在裴玉堂和宋曦月面前，“二哥去外头给你们买的豆糕，还有俩大鸡腿儿！香不香？快吃！”
　　林如双剜了裴银堂和曹二妮一眼，嘴里嘟囔一句，也拉着裴玉堂和宋曦月叫俩人快吃菜。
　　“谢谢二哥！二嫂！”宋曦月笑着对他们道，她‘听话’的拿了鸡腿儿递给裴玉堂一个。不吃白不吃，她和裴玉堂现在突然变成了大家的供着哄着的‘宝贝’。
　　“谢什么！二哥不对你们好对谁好？”裴银堂揣着手坐了下来，又和李老太唠了几句家常。
　　在几个人的注视下，吃完了饭，他们又分别嘱咐俩人明儿去前头吃早饭，现在前面也起了两个灶，老大老二家分开吃了，他们还把新宅一分两半，又在两边院墙上各自建了出去的大门，从此哥俩一个出门往西，一个出门往东。
　　吃饱了，宋曦月放下筷子，笑着看向林如双，“大嫂，我项链是不是你拿走了？”
　　林如双吃惊的看着她，没等说话，就听裴银堂诧异地道：“什么？！你项链被大嫂拿去了？！！！”他扭头看向林如双，指着她怒火冲冲的道：“大嫂！你怎么能拿秋月的东西？！那东西是人家的命根子！回头要认爹娘的！”
　　林如双扬手在空中一挥，摆开架势，立时用更高的声音盖了回去：“我什么时候拿了？！你们谁瞧见了？秋月，嫂子可没拿！你们别冤枉我！”
　　“不是你还有谁？！”裴银堂脸红脖子粗，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顷刻间三个人吵了起来，李老太和赵素娥拉不开，也拦不住。
　　宋曦月和裴玉堂站在一边望着她们，桌上的碗、盘子、豆糕也在混乱中被扫了下来掉在地上。
　　等在这边吵完架已经很晚了，远远的听见她们回到了前面宅子里还在继续吵。
　　夜深了。
　　宋曦月和裴玉堂俩人睡在了空出来的东屋里，裴玉堂不停的翻身，一会儿掀被子，一会儿挠痒痒。宋曦月也睡不着，默默地睁着眼睛。
　　“秋月？”裴玉堂翻身过来看着她，喊了她一声。
　　“嗯？”
　　“我想娘了。”
　　“那你就想吧，想一会儿再睡。”
　　裴玉堂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宋曦月听见他在小声的哭，背对着他哭的抽抽搭搭的。
　　“别哭了，分给你的银子你搁哪儿了？”想起了这事儿，她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别不是也没了吧？！
　　裴玉堂没理她，继续哭，哭声更大了点。
　　“叫他们拿走了？”宋曦月问他，她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哄他道：“别哭了，我和家人走散了都没哭呢！你看我比你还惨，连家都没了！”
　　又过了一会儿，裴玉堂哭个没完，宋曦月坐在旁边没了耐性。
　　“你再哭我去另一个屋睡去了！”她道。
　　裴玉堂抽抽鼻子，鼻音嗡嗡的道：“我扔灶膛里了！”
　　“啊？今天晚上咱们还做了饭啊，你怎么没说？！”
　　“在旁边灶膛里头。”
　　厨房有一个大灶膛，一个小的。
　　宋曦月连忙下了床，跑去厨房点了油灯，伸手摸了半天，摸到了一个布包，她拿出来打开看，是十三两银子，钱不多，但也不少。看来裴家没有穷的底朝天，像林如双猜测的那样是有些积蓄的。她不知道家产是怎么分的，也不知道哥仨是不是均分，反正都是大人和本家长辈们商量来的主意。
　　她拿着银子回到床上，过了一会儿，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迅速拍了裴玉堂一下，“你娘之前告诉我说，专门给你攒了钱，就是这些吗？”
　　那时候的秦氏大约更是没想到自己会走这么快，还说分了家他们仨一块儿过活，真是造化弄人！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我不知道。”裴玉堂看着那些银子摇头。
　　宋曦月想了一会儿，这些钱是哥仨一起分的，不是专门留给他的。秦氏说她还另外藏了一笔银子，但还没等到分家那天，她就撒手人寰了，什么都没交代清楚。
　　那……那笔银子呢？被他们搜找走了？他们连老鼠窟窿都不放过，家里边边角角都找遍了，指定找到后悄悄拿走了。再或者，他们一开始就找到了当成家产一起分了？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慢慢躺下来，又对他道：“这银子我先拿着，千万得防着他们！”
　　裴玉堂应了一声。
　　宋曦月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道：“你不用怕，你看我都不怕，咱们不会饿着的，我会做饭给咱俩吃，大哥二哥也不会叫咱们饿着，大不了咱们就把地、房子、银子什么东西全都给他们，叫他们养着咱们俩。”
　　裴玉堂轻轻‘嗯’了一声。
　　一连几天，老大、老二家对他们两个都很好，送吃送喝的，说的话更是一个比一个好听，伺候主子一样的伺候他们，裴玉堂禁不住有点动摇了，总是拉着宋曦月问她选大哥还是选二哥。
　　“我不选，要选你选！”宋曦月道。
　　她这两天总去村口观望，计划着离开的事儿，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日子过的还不如一地鸡毛。
　　裴玉堂总跟着她，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尾巴似的。

《玉堂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