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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被捡
赤水村。
裴家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周围邻居一听说秦氏从城里回来的路上捡了个孩子,一股脑全来了。
裴家院子不大,沙泥石子儿糊的院墙也不高,好在地打扫的干净,东西收拾的整洁。七八个邻居站在那儿,裴家大哥二哥、俩妯娌也都在,还有平时到处闹不识闲的孩子们,此时视线都落在靠在堂屋门东边墙上的小姑娘身上,你一句他一句说的十分热闹。
那女孩儿头顶着两个羊角,额上细碎的刘海儿,穿着翠绿暗花如意裙,上头罩衫是鹅黄色的,全身上下灰扑扑的带着土,像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又一脚踏入淤泥沟里,连脚上那双绣鞋都看不出来是什么色了。
不过秦氏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和手,大家能看出她秀气的鹅蛋儿脸,脸上红扑扑的,细皮嫩肉,眼睛水润润的,但人却迷迷瞪瞪的有点不大精神,靠在墙上一句话也不说。
虽然她身上脏兮兮的,衣裳烂了裂了好几处,但大家心里头都知道,这可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讨论来议论去的,大家将她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看猴戏都没这么着迷过。
“娘,你捡她回来干什么?还嫌家里事儿不够多啊?!”裴家大儿媳妇儿林如双不乐意的道。
“这阵子外头不是强盗就是流寇,乱糟糟的,她和家人走散了,娘想着先带她回来避避,等过几天她家人找来了就走了!”秦氏笑道,不只是对儿媳妇儿说的,也是说给大家听的。
秦氏心善,是众所周知的。
秦氏进了屋,又出来,慢慢的扶着门框在堂屋门口的矮凳子上坐下来,手中还拿着一把篦子,对那女孩儿招了招手。
那女孩儿见叫自己,便走到她面前。
秦氏让她靠在自己腿上,解开她头上的头绳,给她梳头发,轻轻地、慢慢的梳,又慈和的问她道:“你现在想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儿没有?”
她摇头。
“别怕,慢慢想吧!”秦氏对她道。
女孩儿点点头,看秦氏一眼,心道,她压根儿就没忘,但也不想记起了。
她叫宋曦月,不是和家人走散了,而是被家人抛下的。
回想起这七八天里发生的事,她觉得这就像是一场噩梦,即便到了裴家,也总觉得这梦还没醒。
首先,她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一觉醒来穿越了,穿越到了同名同姓的宋家庶女宋曦月的身上,才七岁。不知道为什么,宋府上下所有人似乎都在针对她,她还没摸清眼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就被人阴了一次又一次,吃了几回亏。面对那些人没完没了的找刺挑刺,和她一个孩子过不去,她只得想办法反击回去。
宋家老家在临江,宋曦月的父亲宋守宗去了富兴任职,家眷留在临江没带去,前些天宋府接到宋守宗的书信,信上说蒙天恩盛宠以及朝中旧交提携,他被调去了京城,计划将家眷都接去京城一家人团聚。宋府太太接到书信后喜不自禁,然而看到厅里站着的宋曦月时,那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从南到北,水路居多,宋曦月坐在大船上颠簸了四五天,颠的七晕八素,直到到了庆泰州,一家人才得以下船来看看走走。
她二姐宋曦薇忽然与她握手言和,带着她跑到街上去买东西,这也要买,那也要买,像是被关在笼子里久了,一旦出来就撒开了欢。
后来她们和下人走散了,再后来宋曦月和宋曦薇沿着原路返回的时候,俩人也走散了。
她一个人站在大街上,心里头疑窦丛生,终于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地往停船的地方跑,然而等她跑到那里,哪儿还有宋家的大船!再然后她就被人在河边打晕了。
等宋曦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用绳子捆着扔在马车上,透过窗子,她看到外面黄沙漫道,衰草连天,不知道那几个强盗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也是宋府太太的安排。她一点一点的磨手上的绳子,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挣脱了。
马车停在了道儿边,那几个人要去解手,掀开帘子见她睡的正熟,没什么异样,便放心的去了。等他们一走,宋曦月便从马车上跳下来,沿着一条荒郊小道一刻不停的往前跑。
嗓子快要烧了,脚底被磨的生疼,耳边的风呼呼响,摔倒了,她爬起来接着跑,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手上被石子儿硌破了流了血,她也没注意,心里唯一的信念便是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两天后,在阳安县的城外,她见到了秦氏,秦氏见她一个女孩儿站在城外的道儿上,询问了她几句,得知她的状况后,便将她带了回来。
“你几岁了?”秦氏又问。
煞有介事的想了一会儿,宋曦月从脖子里拉出来一串项链,数了数上面的珍珠,道:“七岁。”
宋曦月过生日那天,正好她父亲的书信送到,与书信一并到的,还有一颗装在红木匣子里的黑珍珠。听宋曦月身边的嬷嬷说,每一年,她脖子里戴着的项链上珍珠便会多一颗,预示着她又长大了一岁。当宋府太太看到那颗珍珠的时候,一瞬间红了眼,落了泪,再看她时眼神儿就淬了毒。宋曦月想不明白,但心里隐约猜测不过是些争风吃醋的事儿,勾出了太太的恨。
除了脖子里这串项链,宋曦月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物什了。
她将这项链露在这些人眼前,也是想让她们知道自己不是白吃白喝来的,好歹收留她些天,给她时间缓一缓,弄清状况,做好准备。
而且这些百姓看着淳朴亲厚,不像歹人。
看到她脖子里戴的项链,那上头缀着的七颗圆润光滑、晶莹饱满的黑珍珠,所有人的眼睛都一下子直了。
秦氏看一眼众人的反应,又立刻将那串项链塞进她衣裳里去,笑着道:“戴着别拿出来,过几日你家人找来了,兴许这是个认亲的物件呢!”
林如双看见了那项链,立时眉开眼笑,对秦氏道:“娘!我想着你进城也没舍得花钱吃饭,我这就去做饭!有啥事等你和这孩子填饱肚子再说!”她摘下挂着的围裙一团喜气的快步进了厨屋。
裴家二儿媳曹二妮见状,也不落后,赶紧说了一声,张罗着进屋帮忙去了。
院子里站的几个邻居相视一眼,心道,这回裴家捡了个大便宜回来!这下可发财了!
住在裴家后头的梁老憨架着胳膊,咳嗽一声,开了口:“这年月外头就是乱!越往西去越穷,那边两年了没落雨,人饿死的饿死,跑的跑,到处要饭,就算谁家走散了孩子,估摸着也难寻!”
“是啊!听说邓州那边饿死了不少人!别说丢了孩子,丢了老娘也不找了!各人活各人的命去吧!”
“咱们这儿地界不管好歹也能有口饭吃!”
“听说还有人吃人呢!”
“……”
“……”
宋曦月靠在秦氏的边上,听着他们讲话,越发觉得自己头沉的很,脸颊发涨,她摸了摸脑袋,许是起烧了。
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走去哪儿,从她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另一个人,就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等才摸清宋府的状况,又被他们抛弃了,去京城的路有几千里,宋曦月才七岁,还是个小姑娘,她有心做点什么,可这个小身板限制着也没法儿做。她一个孩子上路一点没可能,外头那么乱,即便没从那几个强盗手里逃出来,兴许也会被其他人抓去,命如浮萍。
宋家她不准备回,也回不去了,那一大家子人都是疯子!连服侍她的老嬷嬷都对她吹鼻子瞪眼的。像进了吃人的蛇窝,看她的眼神儿冷飕飕的带着敌意,而且关于宋曦月的一切她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受到那样的对待,大约回去也是送命。
于是她任由秦氏将自己拉了回来,虽然不知道明天又会在哪儿。
吃了碗热腾腾的葱花儿面,宋曦月感觉浑身都热,胃和心都满足了。
秦氏终于察觉到她的不正常,摸了摸她的头和手,连忙吩咐二儿媳妇儿去郎中家一趟,买些药回来。
大儿媳林如双又拿来给自家闺女做大了的干净小衣裳,叫她换上。
“先睡一会儿,等熬了药我再叫你起来!”秦氏铺展开被子对她道。
宋曦月躺在被窝里,看着床顶青灰色的床帐,心里乱糟糟的,小腿儿肚子又酸又疼,绷的紧紧的。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是被一声惹人厌的大叫声惊醒的,睁开眼睛,她看到站在床边张嘴震惊状的一个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指着她,磕磕巴巴的瞎叫唤:“娘!她、她是谁?!我床上怎么有个人?!娘!娘?!”他后退着看了看她,一转身跑了出去。
很快,他又跟着秦氏进屋来了,大媳妇林如双也笑着走进来,指着床上的宋曦月道:“玉堂你看!这是娘给找你媳妇儿!喜不喜欢?!”
裴玉堂害臊的朝大嫂身上很不客气的拍了一下,“你胡说!”
“谁胡说了!就是来给你当媳妇的!哎唷你还不好意思啦!”林如双逗他。
宋曦月瞧着男孩儿,心道,这差的年纪够大的,大哥二哥都成婚生孩子了,小的才这么点。瞧他黑黝黝的,又瘦不拉几的,就属一口白牙显眼了。
宋曦月坐起身,准备下床腾位置,秦氏上前道:“不碍事!你就躺这儿,你们俩晚上都睡这儿!”
“娘,她是谁啊?!”裴玉堂好奇的蹦到床边,手指扯着帐子看她。
他别别扭扭的,眼珠子在宋曦月身上乱转,又不太好意思将目光与她对上。
“一个亲戚家的妹妹,哎?你六岁,她七岁,应当是你叫她姐姐!”秦氏道,“你可别欺负人家,她在咱家住几天就走了!”
“那叫她跟着娘你睡啊!”裴玉堂不乐意床被人占去一半儿,吸了吸鼻子,身体扭麻花儿似的靠在床边,又朝宋曦月看一眼。
“娘睡觉打鼾你又不是不知道!”秦氏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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