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7

　　方晗看着眼前只有高中生模样却至少一米八的男孩，被只有不到一米七的何玖提着后脖颈，疑惑了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他暗暗地勾了嘴角，有说不出的感觉提上心头又被他压下。

　　男孩面容极为白皙，许是经常待在室内的缘故，血色也几近于无，眉眼深邃又可爱，下颌线柔和流畅但角度刁钻，若是再过几年长出棱角，几乎就是方晗的理想型了。

　　假直男方晗在两个人进店之前迅速调整出了疑惑的表情，状似毫不在意地，听到脚步声临近才缓缓转过头来：“什么情况啊？”

　　何玖一时有些讪讪，虽说早就开始谋划了全程，但何祐从未配合过，导致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把何祐领到别人面前以后该怎么办，总不能开门见山的说“我弟是个gay我给你这直男介绍一下”。俏皮话刚刚已经为了拖住方晗快说完了，刚张开嘴又急忙闭上，急忙求救般地扯了扯何祐的袖子。

　　何祐有些苍白的面颊上立马出现了可疑的酡红，并且迅速蔓延至耳垂，看起来也有些不知所措。

　　妈的。方晗心里暗骂。

　　面色红润起来的小高中生看着比刚刚更加可爱，方晗心里默念着绝对不应该不可以不能够对小孩子下手，握着咖啡杯的拇指用力摩擦着，仿佛也要把心里的禽兽想法用力擦掉。

　　“您要是请杯冰美式就想让我免费给高中生补习，劝您还是歇了吧，”方晗从吧台椅上跳下来，经过何祐时骨子里的恶劣天性一个没控制住，手差点就要抬起来捏何祐的耳垂，抬到半空及时刹住又重重落下，拍了两下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要靠自己啊。我有事先走了。”

　　何玖没想到事情发展竟然成了这样，一下午和方晗的交锋可以说是百战百胜，然而结局的这一落败让之前的胜绩全部归零。

　　愣了四五秒她才完全反应过来，气呼呼地朝已经推开店门的方晗喊：“谁说我要请你喝了！老娘约人这么多次还从来没买过单！”接着又转过来扯何祐的脸，“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哑巴了怎么着，你都过马路了就这么一句话也不说啊？！”

　　何祐心里的失望像是已经铺天盖地席卷了整个人，听觉触觉全部消失了，只剩下眼瞳中那个越来越小的影子。

　　哪里出了问题？

　　何玖的话从何祐的右耳进左耳出，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问题。

　　身边不是没有同学老师知道自己的取向，大家的思想现在都还算开放了，从未有人如此毫不留情一点机会也不给地拒绝与他相处，曾被他拒绝的女孩子也只是会难过一阵，然后笑呵呵地放话说要掰直他或者开玩笑说以后就是姐妹了。

　　从小到大尽管自己都是冷淡的态度，却依然因为一张讨人喜欢的脸从未在交际方面吃过苦头的何祐，第一次真真正正地难过了，更何况拒绝自己的还是第一个除了家人以外，让自己想要对他好的人。

　　该怎么办呢——

　　方晗手抄裤子口袋，一直走到校门里面才停下来，有些恋恋不舍地探头看了看奶茶店的方向，右手不知在口袋了摸到了什么，用拇指和食指使劲捏了一下，终于吹起口哨头也不回地走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医科大和公大侧门中间的马路对于何祐变成了单行道。他一下课就去泡实验室的习惯也照旧，只是当夜深时，从大楼走出来以后，他总是不自觉地走向相反的方向，在公大里面漫无目的地瞎逛，然后再从正门出来走另一条路回学校。

　　过来的路太荒凉了，何祐总是想，去大路上热闹一点吧。

　　不知是公大军事化管理所以开放区域较小的缘故，还是这个世界上真的越想得到的东西就越难以得到，彼时他们相见方晗已经是大四，又过了两个月以后，方晗就已经毕业了。在这期间，他只得以见到方晗两面。

　　一次隔着训练场的铁丝网，方晗和别人在踢足球，目光掠过何祐数次也并未停留；一次何祐抬头望向了公大的图书馆顶层，方晗和一个女孩并肩扶着栏杆，也许是在看星星。

　　何玖后来找了好几个认识的学长打听，结果他们没有一个人和方晗分配到一个地方，只知道方晗似乎是回到了老家，那个临近首都的大省的省会，从此便断了联系。

　　那天晚上的一切回忆仿佛是一场梦，毫无预兆地出现又匆匆忙忙地破碎。果真是一场流星雨，何祐自嘲地想。

　　他的学业从来都是坦途，后来出国读研期间的表现也堪称是为国争光，在英国实习的那家医院的院长甚至认真询问了他，要不要留在英国，国籍变更各类事项院长都可以亲自为他操办。

　　但他婉拒了。他心里还有一个人，一个惊鸿一现杳无音信的人。

　　何祐研究生毕业后，学校与医院死活不放人。但冥冥中命运似乎还是眷顾他的，机缘巧合的一次机会，他毫不知情的研究生导师回国参与了一个中英合作的医疗研究项目将他带上，而后由父亲出面将他强行留在了国内，气得医院院长打着越洋电话吹胡子瞪眼也毫无办法，原因无他，那个项目的主要出资人就是何祐的父亲。

　　后来，就是那个七月盛夏的晚上，何祐做了他人生中第一个主刀的手术，手术历经7个小时，最后缝合前他手脚冰冷，直到完成以后病人生命体征显示一切正常，才真正放松了下来。天气在晚上依旧燥热，但何祐一时体温不能恢复，还是披上了白大褂往回走。

　　他手术时摒除了一切杂念的大脑，则瞬间响起走进手术室前何玖给他打的那通电话：“我们局里上个月一次缉毒行动的化验结果里，有个指纹属于方晗。”

　　何祐没有想到再次听见这个人的消息，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一时不知心头是何滋味，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便按摩了几下。

　　再后来，就是那个从天而降的身影，虽然只在何祐面前出现了半秒不到，就绕到他的身后将他制服了的身影。

　　他听到那人在背后问他的名字，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狂喜差点就要冲出他的眼眶，他哑着嗓子压抑着排山倒海而来的情绪平静地说：

　　“何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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