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恋爱不行么

　　包房内宽敞明亮，一张红漆雕花的八仙桌上摆放在正中央，其上珍馐满目，旁边椅子上，分别坐着两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

　　“关小侯爷，因沈少爷急着找您，小的就擅作主张，直接带人过来了。”小二进了门，急忙赔笑解释。

　　其中一名青年脸色白净，体型偏胖，惊讶过后，便笑呵呵地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沈一南：“沈兄，你来得正好，顺和居的掌柜给我送了一种新调料，我觉得比之前的更好，你也来品尝一下。”

　　“说话这人是关皓，另外坐着的那个人是杜燕。”小七在沈一南耳边提醒。

　　原来两大关键人物都在。

　　沈一南应和着，坐到关皓左手边的位置。一边闲聊，一边暗暗观察关皓和杜燕两人。

　　关皓长着一张颇为喜庆的圆脸，面相憨厚而老实，眉宇之间偶尔会显露出平常百姓没有的蛮横之意。这会儿却是常带微笑，一边给他介绍新调料，一边还忙不迭地往自己嘴巴里塞。

　　看起来，这是个十足的吃货。

　　与之相反，杜燕身材偏瘦，狭长的一双眼睛很容易给人不好相处的感觉。坐在椅子上，既没说话，也不吃东西，似乎有些心事。

　　沈一南与关皓正讨论是哪种调料更好吃，杜燕在一旁突然插了一句。

　　“沈兄，你被国子监除名的事情都已经传遍京城了，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吃东西，小弟真是佩服啊！”

　　杜燕这话说得不咸不淡，听不出是挖苦还是真心佩服。

　　他一提醒，没心没肺的关皓才想了起来。他心思单纯，立马放下了筷子，真心诚意地为自己的好友担忧。

　　“是啊，沈兄，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家里面肯定瞒不住了吧？还有，若是沈伯父也知道了这事，你又准备如何应对？”

　　“无妨，这件事我已经告知祖母。不必担心。”

　　“什么？！”关皓吃了一惊，立马跳了起来，“你祖母已经知道了？！那……沈兄，你的屁股是否完好啊？”

　　说完，他就探过身子，一个劲地朝沈一南坐的椅子后面瞅。

　　一旁的小七顿时乐了。

　　“哈哈，又一个活宝！”

　　沈一南没好气地推开关皓的大脑袋，笑骂道：“滚！我可没兴趣给你看。”

　　旁边的杜燕也是一脸惊讶：“不会吧，沈兄，虽然早听说令祖母对你宠爱有加，但却不知居然宠爱到这种地步。换成是我，出了这种事情，非被我那脾气暴躁的爹给打断一条腿不可！”

　　“就是！我们家也是一样。读书倒数第一不算什么，但要因为作弊被除名，即便我是我们家的独苗，一顿板子也是少不了的。早就跟你说，试题你看看心中有数就好，千万别用，你却就是不听，看，这后患无穷啊。”关皓不住地摇着头。

　　沈一南没有回答。刚才，他一直在仔细观察两人的表情。只是，让他失望的是，没发现什么明显的不对劲。

　　或许，这两人真的是把沈一南当朋友，并非故意坑他。

　　他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我也是被逼无奈嘛。事到如今，小弟倒是想了一招，只是还需劳烦两位兄长，帮我最后一回。”

　　“沈兄，你这说得太见外了，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只要我关皓能办到的，绝无二话！”关皓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自觉豪气干云。

　　杜燕目露迟疑，但关皓已经表了态，他又怎能不答应，只好附和点头。

　　“两位果真是我的好兄弟，够爽快！在下就直说了，从今日此刻起，你我三人须统一口径，月考的那篇文章就是我本人写的，绝非请人捉刀。”

　　听到这里，两人的脸上都带上几分迟疑之色。

　　“沈兄，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咱们三人统一口径肯定没问题，但……但关键是其他人不相信你呀，昨天王禄博士一口咬定，那篇文章是有人代笔……这……”关皓一脸迷惑地说。

　　“这个我自有办法，总而言之，你们只要装作不知情即可。”

　　见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虽弄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两人还是一一点头应下。

　　反正就一句话的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只是，关于请人捉刀一事，我还有些细节想问问你们俩。”

　　“什么事？你直接问便是。”

　　“这事关乎在下的前途，一会儿说话时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两位兄弟见谅。”

　　“这是什么话，咱们兄弟之间谁跟谁？！沈兄，不是我说，你今日真是奇怪，不仅说话文绉绉的，还特别多礼，一点都不如平日那般爽快！。”

　　沈一南笑着赔了罪，心中却是有了定论，

　　看来，这个叫关皓的小侯爷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愣头青，不是什么大智若愚之人。

　　至于杜燕，一直沉默寡言，看的多，说的少，倒像是个颇有城府的人。

　　“小侯爷，我想问你，这月考题目你是从何得来的？”

　　那日，关皓只拿了题目给沈瑜，却没说究竟是从哪里得的消息。

　　“这……这个……”关皓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吧，我跟宁宇那厮逼问出来的。”

　　“宁宇？”沈一南挑眉。

　　“这人也是国子监的学生，与你是同窗，只不过，你们仨是班里最差的学生，人家是班里最好的。” 小七在他边上耳语。

　　“小侯爷，我还以为你是从哪个助教那儿弄来的题目呢。只是，宁宇为何肯向你泄露考题，他不是一向和我们合不来么？” 一旁的杜燕闻言，也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

　　关皓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其实吧，那个……那个，宁宇也是被我逼的。就上个月，我偶然得知，他和他那位詹事府主簿的父亲一起租借的房子，其实是我三姐夫家里的。你们都是知道的，京官一向花费大，詹事府的日子又不好过，我听三姐夫说，那位宁主簿已经欠了他们家好几月的租金。后来，听阿瑜总嚷嚷着想要考题，我……我就吓唬了一下宁宇……之后，就是这样。”

　　平时满口义字当头的关皓，自觉勒索同窗的行为不够光明磊落，非好汉所为，所以一直支支吾吾，说得不太爽快。

　　“哇，这小胖子对你是真爱啊！”

　　听了小七的打趣，沈一南一时无语。

　　只是，以防万一，他把椅子不漏痕迹地往右边挪了挪，尽量地离小胖子远一些。

　　小七爆发出一阵大笑。

　　很少留意政事的杜燕有些不解：“詹事府的日子为何不好过？那不是咱们太子殿下的班底吗？”

　　“太子殿下早年刚被立为太子时，还颇受宠爱，但自从前年开始，却时常受到陛下的训斥。这朝廷内外的大小官员，无一不是人精，见太子失宠，自然不敢主动上前凑。户部张尚书与詹事府的詹事不和久已，见陛下不喜太子，便巧立名目以各种借口拖欠詹事府等人的俸禄，所以，咱们的这位宁主簿才会清贫如斯。”沈一南在旁边解释了起来。

　　关皓边听边点头。

　　“不错不错，正是如此。只是，阿瑜，你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简直比我老爹还了解得清楚。”

　　那还用说，自然是系统管理员给的背景资料了。

　　小七这丫头，虽然时不时捉弄他，但对待正事时，态度还算端正，不会拖后腿。

　　沈一南笑着将话题含糊带过。

　　“原来如此!”

　　杜燕恍然大悟。随后，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只是，宁宇虽是王博士最喜欢的学生，但他又不是老师，如何拿到题目？”

　　“他当然不知。怎么说呢，其实是我与宁宇合谋，他以请教的名义拖住王禄博士,我呢，就趁机遛进了博士的书房里。老实说，我当时就随便翻了翻，没想到，居然真的被我找到了！”

　　提起当日壮举，关皓犹自一脸自豪。

　　小七毫不客气地吐槽。

　　“小胖子表面看是真爱，其实吧，那是真正的坑队友，自以为帮了沈瑜，实际上却是害了他。”

　　沈一南却不这么认为。作弊一事，之所以闹得这么大，关键在于本尊自身的问题。

　　与“沈瑜”的软弱无能相比，沈一南倒觉得小胖子更有能力一些，敢想敢做，身体力行。

　　“接下来的事，你们就全知道了，我将题目给了杜兄，他帮忙找人写了文章。”

　　沈一南点了头，将目光转向杜燕。

　　“杜兄，小弟尚未问过那代笔人，他究竟姓谁名谁，住在哪里？安全起见，我们必须想办法堵住他的嘴。”

　　听了沈一南的问题，杜燕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犹豫了片刻，情知道隐瞒不过，他便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朝沈一南行了个大礼。

　　“沈兄，实在对不住，其实……其实，我根本不认识那人。”

　　“什么？！”关皓大惊。

　　沈一南表情未变，只定定地望着杜燕：“不认识？那你是如何请他代笔的？”

　　杜燕的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其实，事情的经过是这样。

　　当日，关皓告诉他们自己弄到了月考的题目，杜燕对此一直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尽管平时里，三人经常在一起吃喝玩耍，但杜燕就真心实意将沈瑜和关皓当做至交好友？那肯定不是，至少，不全是。

　　与蜜罐里长大的关皓和沈瑜不同，出身商户的杜燕，对人情冷暖了解多，小心思也多。

　　因商户出身，杜燕在国子监的日子过得颇为艰难，不光那些出身大家的公子少爷看不起他，即使是那些出身贫寒的农户之子，都自认比他身份清贵。

　　除了不学无术的沈瑜与没心没肺的关皓，没人愿意和他来往。

　　表现上看，他的姐姐嫁给了户部侍郎，他们一个商户之家，那是攀上了高枝。

　　但杜燕敏感多思，自小就将一切看得分明。

　　生性好强的大姐时不时眼睛红肿地跑回娘家，父亲将辛辛苦苦赚到的大把银子，陪着笑、舔着脸主动送到姐夫家，换来的，不过是那些表兄弟的酸言冷语以及诸多鄙夷的眼神。诸如此类的情况，随着他姐夫官位的增长而变得越发明显。

　　杜燕知道，唯有自己奋发图强，期待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奈何，他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儿，有心而无力。

　　在国子监的生活充满了压抑，杜燕却一直耐着性子在忍受。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在这里呆着，不管是为了大姐的期待，还是自己的将来。

　　他的最终目标是，最差也要等到及冠，混到秀才的身份。那样，即便日后选择了从商，别人也会对他和他们杜家稍稍高看些。

　　因此，他结交关皓，功利点来说，正是由于对方高高在上的侯爷之子身份，至于沈瑜，一个四品知府之子，算是顺带。

　　尽管杜燕总跟在两人身后，出钱出力，毫不吝啬，但一旦牵涉到利益相关的重要事情，杜燕并不信任两人，更别说相信这两人的能力。

　　所以，他不相信关皓能弄到真正的月考题目。

　　那时，他以为关皓是为了安抚沈瑜，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小道消息，于是，他在花街喝酒的时候，随便找了个落魄秀才，让其写了篇文章。

　　后来，当他看见题目的时候，杜燕立马傻眼了。他只希望沈瑜别犯浑，真把那篇文章给弄上去。但偏偏沈瑜就是这么干了。结果事情闹大，沈瑜落得被国子监除名的下场。

　　当时的沈瑜拼着哥们义气，没把关皓与杜燕供出来。

　　杜燕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愧疚。他一向视沈瑜是废物点心，却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候，这家伙比他想象中更讲义气。

　　因此，沈一南今日一问，愧疚不已的杜燕便直接将事情倒了出来。

　　当然，他真实的想法绝不能说出口，否则那就彻底得罪了两人。

　　“沈兄，那天我在留芳阁遇上一个落魄秀才，那人自称姓木，三十上下，一直吹嘘自己十六岁就中了秀才，之所以没考中举人是怀才不遇。我想起请人捉刀的事情，就拿题目试了他。这酸秀才当时喝了酒，半醉半醒，文章倒是写得飞快，我见他文章写得不错，便拿来给你了。”

　　杜燕尽量将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但沈一南是谁，有着七窍玲珑心的精明，岂是杜燕能糊弄过去的？

　　他结合两人之前说的那些情况，稍微一整理，便弄清楚了事情的整个来龙去脉。

　　“沈瑜”提出作弊，直肠子的关皓自告奋勇，误打误撞弄来了月考试题，杜燕面上不显，心里却不相信，随便找人写了篇文章应付了事。

　　结果就是，题目是真，胆大包天的沈瑜，直接用了那边文章，然后，被四文馆的博士王禄察觉有疑，以考试作弊的名义将其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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