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书

　　闻言，少昙放下手中的药，皱眉道：“岱舆有难？”

　　她虽然身处九重天，可消息还算灵通，她怎么没有听说岱舆遭了什么难。

　　百泽欢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是，岱舆有难。”

　　“何难？”少昙问道，她着实想不出，岱舆能遇到怎样的难题，会令岱舆少主去求助百泽欢。

　　百泽欢好似对少昙问出这个问题有些诧异，她先是端详了少昙一会儿，好像是确定少昙真的不知道答案，这才道：“六界有位君王，觊觎归墟仙境。如今，四座仙山已皆入他手，归墟五地，唯剩岱舆还未攻破。我率兵前来，是为救下岱舆。”

　　“六界，有位君王。”少昙重复着这句话，开始思索起来。

　　六界的君王，除却天帝、仙尊、魔王，那就只剩下冥君和妖圣了。

　　而冥君阿献一直久居幽冥地下，本本分分地管理着轮回的数万鬼族，应当不会突然对归墟发难。更何况，阿献曾经还是神界的天女，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倒是妖圣青山怀璧，才刚刚将蛇王推下妖圣的宝座，如今正是野心最盛的时候。且妖界距离归墟最近，要说起来，他是最有可能侵占归墟的那一位。

　　想到这里，少昙抬眸问道：“妖圣？”

　　百泽欢皱眉看着少昙，道：“我知道是谁，我就在你面前，你为何不问我，却要自己费心去猜？还猜出一个错误的答案。”

　　少昙哑然，她的确是很不喜欢多问别人问题，这样会显得自己很蠢很无知，尤其是面对着自己并不熟悉的存在。

　　可现在百泽欢这样说了，她便没办法不问了。于是，她问道：“谁？”

　　“天帝。”百泽欢斩钉截铁道。

　　少昙霎时从榻上弹了起来，也是同一时间，她的若水剑出鞘，格在了百泽欢的颈子上。

　　“你胡说！”少昙冷喝一声，方才的温和与耐心刹那间消失殆尽。

　　天帝觊觎归墟仙境，意图占为己有这样的话，着实是荒唐可笑至极。说出这种话的百泽欢，更是居心叵测，不可饶恕。

　　少昙开始责怪自己，怪自己被百泽欢那双会演戏的眼睛迷惑，才会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听百泽欢扯谎。什么快要老死的狼，什么不老药，什么岱舆少主，定然全是百泽欢为了摆脱自己的罪责编造出来的。

　　她险些忘记了，百泽欢看上去再怎么无辜，再怎么单纯，那也是魔界的少将军。魔族一向阴险狡诈，更不要提这个从小在几大家族的尔虞我诈中长大的跋扈大小姐，定然是将所有卑劣的手段都学得透透彻彻。

　　“我没有胡说。”百泽欢像是被少昙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吓到了，所以她怔了一会儿，才说出这几个字来。

　　“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少昙冷声质问道。

　　大抵从来没被这么吼过，因此百泽欢面上划过一丝诧异，紧接着，她也不管贴着她脖子的剑锋，直接从榻上跳下来，抬手指向营帐外，大声道：“现如今驻扎在这里的神界大军，就是证据。”

　　“你们都说我率领大军至此是为了侵占归墟。那我问你，归墟是仙族领地，我来攻打归墟，为何最先来此相救的不是仙界枢阳弟子，却是神界。”没等少昙反驳，百泽欢便接着道，“我前脚刚到归墟北岸，神界军队后脚就驻扎在了归墟南岸，这样上心的救援，恐怕连仙尊索木也要自叹不如。”

　　少昙咬了咬牙，争辩道：“那是因为天界与仙界世代交好，天帝仁慈，不忍仙族受苦，因此特派大军前来相助。”

　　“好，天帝仁慈。那当年蛇王坐着妖圣之位的时候，妖界举族出兵攻打仙界圣地枢阳宫，你们仁慈的天帝却为何视若无睹，任凭妖族攻占枢阳宫，斩下凌伽仙尊的头颅，挂在枢阳宫门前示威！”百泽欢双手叉着腰，大声争辩道。

　　大抵是用了所有的力气来吼完这段话，所以话音刚落，她便重重跌坐在榻上，按着胸口使劲喘着气。

　　少昙低眸看着大口呼吸的百泽欢，知道她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因为她灵力尽失，现在和凡人没有差别。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孩要是像她这样扯着喉咙喊这么久，是要累的。

　　少昙凝眸片刻，收回自己的剑，将手中的药盒丢在榻上，转身道：“我不同你争吵，你手既然没断，就可以自己涂药。”

　　“站住！”百泽欢瞥了一眼丢在榻上的药盒，深吸了一口气，又站起身来，不仅如此，她抬脚直接踩上了床榻，居高临下地睨着少昙，依旧是双手叉腰的姿势。

　　好似这个姿势能让她多一点力气，也多一点气势。

　　少昙扭过头来，见百泽欢踩在天玑的榻上，心里的不悦立马冒出头来。

　　加之百泽欢现如今这样居高临下的架势，这样发号施令的语气，好似把她当做了可以随意使唤的仆人，让她更是生出几分烦闷来。

　　她第一眼见百泽欢时，觉得她像一只惹人怜的兔子。再后来，觉得她像一只懵懂的小鹿。但是，现在，她觉得百泽欢是一只不安分的猫，一炸毛就要挠人的那种。

　　少昙觉得既然天玑临走时把百泽欢交给她，她就有义务拔掉这只猫的指甲，好让她安分下来，好让她有点败将和俘虏该有的自觉。

　　于是她重新转过身来，端端正正地站好，抬头严肃地盯着百泽欢，带着警告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下来。”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是因为你自己心里也起了疑问。”百泽欢没理少昙的警告，她只是继续方才的话题，颇有些少昙不接话她就决不罢休的架势，“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快要老死的狼，我却只要救雪儿一个，是因为我认定他是属于我的，我要对他负责！天帝也一样，仙界遇到过那么多难处他不救，却只这一次来相助，因为他认定归墟是他的，他要护着自己的东西！我告诉你，天帝觊觎归墟五地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再不信它也是事实。难道你不信的事情就全是谣言了么？”

　　少昙凝视着百泽欢，等她说完，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将手里的剑收起，大步走向百泽欢，直接握紧百泽欢的胳膊，大力将她扯下床榻，径直往大帐外拉。

　　她看清了一点，想拔掉一只猫的指甲，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恐怕还没等把猫的指甲拔完，自己就先被挠的满身是伤。

　　可是不拔的话，这只猫也还是会挠伤自己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把这只猫丢远点？

　　少昙放弃了让百泽欢停止这个话题的念头，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能让这个魔女待在这里扰乱军心。

　　她要把百泽欢丢出天玑的大营，让她再不能在这里胡搅蛮缠。反正，百泽欢迟早是要回去的，早回去晚回去又有什么差别。

　　再者，一个没有灵力的魔族女孩罢了，她不相信这妮子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你做什么？”见少昙要把自己往外拉，百泽欢立马将身子一沉蹲在地上，使劲拖住少昙，大喝道，“松开本将军。”

　　将军？

　　少昙扭头俯视着百泽欢，冷笑道：“你说了这么多，为的不就是要我放你走。我现在放你回去，你最好乖乖闭上你的嘴，不要再多说半个字。否则，明天整个魔界都会知道他们的左少将军没了内丹，成了一个没用的废物。”

　　这话很管用，因为百泽欢的眼神瞬间溢满了恐惧。

　　她立马乖乖站起身来，再没有方才的赖皮姿态。

　　少昙对百泽欢现在乖巧的样子很满意，她转过身，正打算继续将百泽欢拉出营帐，一只柔软却冰凉的手就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走。”百泽欢的声音突然带了哭腔，令少昙心中一颤，她扭过头去，看到了百泽欢挂满泪珠的小脸。

　　她的手也像触了雷一般，瞬间松开了百泽欢的胳膊。

　　现在的情状，怎么看怎么像她欺负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少昙有些手足无措，她在神界没见过会这么哭的女孩，准确地说，她在神界还没见过哪个女孩儿哭过。

　　她愣了一下，然后立马将手探进袖中，去找手帕。

　　但手帕还没摸到，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百泽欢扯住。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放我走。”百泽欢双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袖子，眼中带着泪花带着乞求，巴巴地望着她，“从我被天玑捉住的那一刻起，岱舆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这一仗，我已经输了，无论神界要如何对我，我都绝无怨言。可是，岱舆少主钟未止，我欠他一条命，他不能死。”

　　“你想让我救岱舆少主？”少昙沉吟片刻，道，“可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我既不相信你说的岱舆有难，又怎么会去救什么岱舆少主？若真要说岱舆有难，恐怕你带来的数万魔兵才是岱舆最大的灾难。”

　　“你既然不想走，那就在这里好好待着罢。”说罢，她伸手，在百泽欢乞求的目光中，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出来。

　　“青莲侍者。”百泽欢见少昙又要转身离开，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唤出一个少昙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号来。

　　少昙停住了脚步，如同被定了身一样，一动也不动。

　　百泽欢见少昙停住，眼中方才要熄灭的一丝亮光又重新燃了起来，她直起身，盯着少昙腰间挂的梵境般若铃，疾声道：“青莲侍者，你们佛界常说，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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