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诸侯

　　地窖里都是农家堆的蔬菜，都是一些白菜，玻璃什么的，还有两缸子腌菜，在密不透风的地窖里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地面都是泥土，这几日都在下雪，下面很潮，土壤松动，再加上底下黑暗，叶限根本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她只站在地窖的梯子上，一动也不敢动，专心致志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窸窣的脚步声不断穿过自己的耳膜，然后想起马鸣声和马蹄声，她知道那些刺客已经远去了，但是叶限仍然不敢出来，她怕万一刺客没有走干净呢？

　　她又趴在木梯之上，地窖里很阴冷，她穿得也不暖和，方才的紧张之感卸下，她的脑子开始真切地感受到寒冷，仿佛有细密的冷风穿过毛孔，直直地刺入骨子里，她不禁有些发抖。

　　突然间，叶限想到方才袁耽说申纪去找帮手，她一时心中警铃大作，她必须得在申纪回来之前离开这个地方，否则她肯定会被找到。

　　此去能搬到救兵的地方就只有最近的城镇，袁耽常常派人去购置些东西的，白日里快马加鞭而去也不过一个时辰，现在是晚间，山路难行，申纪很有可能负了伤，应当没有白日里那么快能赶得回来。

　　她又待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一点地窖的门，露出一双眼睛查看外面的情况，外面只横陈着袁耽的尸体，和地上斑斑血迹，马已经少了好几匹，想必是那些刺客骑走了。

　　见外面还算安全，叶限这才大着胆子出了地窖，周围很安静，她试着走到前院，只见着几人的尸首横陈在院中，满地血迹，惨不忍睹，坡下那些民房中都没有一家亮灯，只有不时几声狗吠，想必是见着盗匪前来，都自顾不暇吧，但叶限当真不能停留太久，迟早会有农人会来查看情况的，他们都知道这里暂住着一家贵公子，不可能放人他们不管，若是被人发现自己，她真的很难走了。

　　叶限不忍心看院中的惨状，只转过头去，却看见阿照的尸首，她上半身靠着墙，瘫在地上，脖颈处的鲜血已经流干了，只留下大片大片的血渍，虽然她闭着眼睛，但是面上的表情仍保持着死前的惊恐。

　　叶限心下一阵酸涩，她蹲下轻抚着阿照的脸，道：“阿照，对不起了，还是让你做了我的替死鬼。”

　　说罢她突然想起什么，伸手轻轻扳过阿照的头，拔去她头顶的珠钗，解开她的头发，她如今这副模样，别人会将她当做自己的替身，申纪也会认为是自己故意做了这一切，他若来追自己，自己又能走出多远去呢？

　　做完这一切，叶限忙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里，她连灯也不敢点，只开着房门，让月光泻进来，勉强有一点亮光，借着这点光芒，她才好找东西。

　　天气寒冷，连日下雪，她知道自己跑出去后就不能像之前一样，待在温暖舒适的马车里，再加上她现在也很冷，所以她首要的事就是收拾一些保暖的衣物，自己的衣物是不能再穿了，她知道那些料子很名贵，恐怕还没走出城，就被人捉去扒了衣服，她只找了两件自己保暖的衣物穿在里面，外面的衣衫是穿的阿照的旧衣，阿照的衣服并不保暖，有些薄，她只能多穿几件外衫，衣裳有些小，她穿上不伦不类的，还有些臃肿，但是真就活脱脱像一个贫家少女，只能穿家中姊妹穿不了的衣物。

　　她打了一件包袱，里面都是装着阿照的衣物，阿照本来就没几件衣服，现在几乎都在她包袱里了，甚至连深秋里的衣裳也装上了，再收拾一点干粮，都是他见袁耽的那些护卫吃得，全是一些很干很硬的干饼，吃这个很费力，那些男人吃都得就着水，不要说叶限，她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带上了，她知道自己是在逃命，没时间顾及那么多，肉脯好吃，果脯香甜，但是却不禁吃，也不好带，这些干饼她能吃很久了，也很扛饿。

　　钱财自然也是要带的，包袱里放着一些散钱，她都不知道自己用上的机会多不多，独身上路的女子是很危险的，尤其是越富裕的女子，一路上多少人都会盯着她的包袱，这些地方还好，近年都少战争，也少盗匪，但她总是要离开这儿的，新城外的那些难民是什么模样，叶限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一些值钱的东西她自然也带了，都是一些价值不菲的珠钗，她当然不敢放在包袱里，只藏在自己的里衣里面，以备不时之需，她还想带上一把剑，以做防身之用，但只想了一想就放弃了，这年头拿剑的人并不多，多半是一些公子拿剑，仅仅是图个象征罢了，就算是那些莽夫，也是富贵人家的侍从，要不然就是剑客，一个贫家女子提着一把剑也太奇怪了，她感到很可惜地将那把短剑放了回去，这把剑是一个很好用的防身武器，很锋利，也很轻便，只是她拿着实在不合适，好在，她又一把匕首，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那把匕首，叶限这才感觉到心安。

　　时间也不早了，叶限收拾地差不多之后赶紧背着包袱走了出去，还关上的房门，走到后院，她见袁耽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若是申纪回来，见到袁耽死在此处，自己又不见人影，一下就能想到是自己逃走了，他肯定会来找自己，申纪身手比他敏捷太多，而自己不过比他早一两个时辰，很快就能被他抓住。

　　想到这儿，叶限皱起了眉头，她千万不能让申纪这么早发现自己逃走的事。

　　叶限放下包袱，走到袁耽的尸体旁，十分费力地将他的尸体拖到地窖庞，然后打开地窖们，将他推了下去，然后又用泥土掩盖掉这些痕迹。

　　这样，申纪就会以为袁耽带着自己逃了出去，等他反应过来，恐怕也要三四天了，那时他再想追自己，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做完这一切，她这才拿起包袱，从院中牵了一匹马，马鞭一挥，疾驰而去。

　　今晚的这一切，都是她临时起意的，没有事先的精确的谋划，以至于她现在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它只知道一点，那就是拼命跑，能跑多远跑多远，最好能在天亮前跑到下一个城池，因为天一旦亮起来，路上的人变多了，一个衣着朴素，驾马飞奔的女子，怕是整个州都不太能找的出来，这样太冒险了。

　　虽然叶限没有具体的计划，但大致的方向是有的，毕竟摆脱袁耽是她一直以来的念想，她也自然想过那之后应该做什么。

　　她如今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一个是山阳，阳朝公主的封地所在，如今阳朝公主住在那儿，她自然是可去的，还有一个便是中山，她那身为中山王妃的姨母的地方，从前她不去那里，是觉得中山离临淄太近了，好像何患的刀总架在她脖子上一样，可现在不一样，那些刺客以为她已经被杀死了，若是让姨母不要张扬，中山确实是一个可去的好地方，毕竟一个只有数天旧交的公主怎么能比得上自己的亲姨母呢？

　　叶限不必费心去想到底要去哪里，山阳和中山都在同一方向，他要赶过去得花费不少时间，期间变故甚多，只有等到临近之时，才能决定究竟要去到何处。

　　她不能再继续北上了，那是他们本来的路线，而且申纪若是要返回太原，也会走那条路，她只有先顺着黄河一带，向东边走，然后再行北上。

　　冷风凛冽地刮着自己的脸，吹得生疼，手和连都被冻的僵硬，她的马术并不精湛，疾驰之下，她不得不死命地抓着缰绳，生怕颠下来，她能感受到粗砺的缰绳磨着自己的手，坚硬的马鞍也使她双腿痛苦不堪，但她只能硬生生地忍着，丝毫都不敢放慢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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