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楼慕白吩咐过后，高离带了几个人去江水瑶的墓前守着。采薇在几个侍卫的帮助下，把邻居家惨遭横祸的一家老小埋葬在了不远处的一片高坡上。

　　到了半夜，萧衡假装肚痛，抱住采薇不松手。采薇因为接连打击，依在萧衡的怀里，温暖的怀抱让她神思渐定，汲取到从未有的力量。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只见三个人举着火把，扛着镐、锄头、铁锨之类的上了山。

　　众人藏在高处一块秘林中，下面的情景经火把一照，一清二楚。只见那三人皆是山中村民打扮。面目黎黑，一望便知是辛苦劳作的人。

　　三人进了采薇的家，跳进洞里开始继续挖土石。

　　过了一刻，只见一个高高壮壮的中年人走上来，冲三个人喊道：“快些挖！仔细挖！什么东西都不能放过！”

　　说完后，中年人在坑旁边新挖的土里乱扒拉，可除了石块，什么也没有。中年人有些气急败坏，抽了正在运土石的一个人两鞭子，提脚走出屋外。

　　采薇在上面看得清楚，恨不得立即下去把人捉住，问他为什么要在自己家挖洞，要把邻居大哥一家杀掉。

　　萧衡止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采薇不再是那个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冲动不考虑后果的小姑娘，虽然心里恨极，但心里知道此时事关重大，不能冲动。

　　又过了不知多久，萧衡都要睡着了，听到里面一个人呜呜啦啦乱叫，中年人冲进去，不一会儿拿着一个上面满是土的油纸包出来。

　　中年人细心地把油纸包擦干净，然后朝空中放了一个烟幕弹。

　　烟幕弹绽开不久，山上传来马蹄声。

　　“公子，快看，找到了！”中年人兴奋地把油纸包举起，毕恭毕敬地呈给下马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轻轻一哂，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欣喜若狂：“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一边的几个随从忙躬下身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好，回去后，王爷重重有赏！”年轻公子把油纸扔掉，里面的书揣到怀里，对身边的随从道，“那边可从坟里挖出来什么没有？让他们再继续挖，要是没有，打道回府！王妃的人说不定就在身边，小心为上！”

　　说完，年轻公子骑上马，在侍从火把的照耀下下了山。

　　中年人也不管屋里还在干活的三人，跟在年轻公子后面走了。

　　谷满仓走进屋子里，想向干活的人打听，却发现他们早被人割了舌，又不识字，根本说不清发生了什么。

　　萧衡看着远去的人，皱眉道：“王爷？难道是萧羽？他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吗？怎么亲自来了？”

　　即使萧衡整日里躺在床上，他不可能没见过同父异母的兄弟。可萧衡说这样的话，明显是萧衡不认识萧羽。采薇心里一动，看楼慕白和周围的人并没有任何惊讶，回身轻轻抱住了萧衡。

　　采薇什么时候主动抱过自己？更何况是在众人面前，萧衡高兴得嘴都要咧到耳朵上了，就势搂住采薇的腰：“妹妹，想什么呢？”

　　“我在想油纸包里包的是什么。”

　　楼慕白不动声色地看着一切，听到此，对采薇道：“夫人不知道那是什么吗？”

　　采薇摇头：“我不知道，娘亲从来没说过。”

　　采薇想起母亲临死时的交待，不让自己回来，又说无影剑没什么秘密，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那油纸包里的东西如此不寻常，让萧羽跑到深山来寻找，会是什么呢？还有，为什么自己却一无所知，母亲不让自己知道？

　　楼慕白并不相信采薇的话，看了贴在她身上，似在竭力忍受痛苦的萧衡一眼，沉声道：“最近江湖上传言，无影剑的最上乘剑法之所以没有几人能修炼到，是因为有一个主要关节没人打通。而晓得这个关节之人便是你的母亲。”

　　“那为什么不是我舅舅呢？”采薇不解。

　　“相比你的母亲，你舅舅只是个普通的剑客。”楼慕白微微一笑，似在回忆往事，“想当年，江水瑶在武林大会上一身红衣，如天上飞仙，迷倒了多少人的眼。那时，她比你大不了多少，已练成了无影剑。而你舅舅呢，直到现在，恐怕还在无影剑的第一层。”

　　“你胡说！”采薇听到楼慕白贬低江啸天，忍不住道，“如果我舅舅只在无影剑的第一层，那我师兄呢？我师兄也练到了无影剑。”

　　“所以说他们都不足虑，只是入了无影剑的门而已。夫人，你不妨想想，为什么你舅舅这么多年不惜低三下四，作萧桓的爪牙？因为他知道，在武学上他无法再进一步，所以只能求与朝廷结交，保证他的盟主之位。”

　　“我舅舅若如此，那楼少主呢？楼少主所求什么？云霄楼在武林中名声不比江家差，楼少主却如此委屈求全，又为的是什么？”

　　“哈……”楼慕白笑了起来，“你说得很对。每人都有所求。我和其他武林中人一样，也想知道你母亲和你能够年纪轻轻练成无影剑，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我娘说无影剑没有秘密。练成的……”

　　“妹妹，”一边的萧衡捂着肚子叫起来，“我难受。”

　　采薇赶忙扶住萧衡，见他脸上都是汗水，吓了一跳，一边用袖给他拭汗，一边帮他轻轻揉腹，转身对楼慕白道，“楼少主，殿下身体不好，这里事情已了，我们下山去吧。”

　　楼慕白看了看黑漆漆的山林，眼神掠过采薇和萧衡，嘴角抽出一丝笑容。这样的情形如此相似，却已物非人非。

　　当年，年少轻狂、年仅十四岁的楼慕白见到美若天仙、已练成无影剑的江水瑶时，一下子心折进去。可惜楚王有情，襄女无意。更何况还有一个身份高贵、风度翩翩的萧桓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因此，楼慕白只能遥望一下那美丽的身影。

　　后来得知江水瑶不喜萧桓，喜欢上了一个不知名的书生，楼慕白又恨又喜。

　　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江水瑶和书生在简陋的客栈中相会，不知怎么让江啸天知道了。江啸天当时刚奉承上萧桓，听说后大为恼火，亲自来找妹妹。

　　江水瑶为了保护情人，动手阻住了江啸天。

　　那位书生不愿意江水瑶受累，也不逃跑，跪在江啸天面前求饶。不知怎的萧桓就要到了，江啸天一边恼恨书生，一边又心疼妹妹，气极之下让二人走后不要再回来。

　　江水瑶和书生相扶着离开，楼慕白在后面悄悄跟了一夜。是的，他通知的萧桓的人，也暗中通知了江啸天。

　　本来以江水瑶的功力，不可能不知道后面有人跟随，但也许那晚两个痴情人心情太过激动，加上风雨交加，即使知道后面有人跟随也不在意。

　　江水瑶和书生在一个偏僻的小村里住了两个月。楼慕白便在暗地里观察了两个月。他虽然心悦江水瑶，但年少气盛，不愿意与那个不会武功的书生去争抢。

　　那两个月里，每天看到江水瑶和书生郎情妾意，楼慕白心中如在油锅中煎熬。看到江水瑶低下身段，用使剑的纤纤玉手为书生洗手作羹汤时，楼慕白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等楼慕白与几个女子鬼混了一阵，无聊至极，按捺不住心中所想，再来到那偏僻的小村子时，发现江水瑶和那个书生正被人围起来。

　　江水瑶使出无影剑法，击退众人，带着爱人离开。

　　只是江水瑶那时已怀有身孕，加上书生没有武功，逃到汾河边时，被人追上。

　　书生为保护妻儿，被人一剑杀死，而疲累不已、动了胎气的江水瑶则投入了汾河。

　　冷眼观看一切的楼慕白自始至终没有上前帮忙。直到那些杀手退尽，楼慕白跳进汾河去寻找江水瑶的身影，一直寻到河的尽头也没见到心上人的影子，他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如果他出手，江水瑶夫妻二人还有肚里的孩子不会死去。可他想等书生死了，江水瑶没了依恋，他再出手，那样江水瑶会感激他，说不定会移情于他，所以一直躲在暗处不动。

　　楼慕白沿着河流找了许久，最终也没有发现江水瑶的影子。他内心愧疚之下，把书生的尸体简单安葬到了汾河边。

　　那些杀手虽不是楼慕白的人，却是楼慕白有意无意引过去的。

　　在采薇要找大哥的尸骸时，他神使鬼差地把她引到了书生的坟前。

　　往事已逝。楼慕白没有想到的是，他又与江水瑶的女儿采薇，还有采薇心爱的人纠缠在了一起。

　　看采薇为那曾经的乞儿，现在身受蛊虫之苦的世子忙东忙西时，楼慕白似想起了十多年前在偏僻村子里见到的一幕幕。那时的自己，年少轻狂，觉得要比那个书生强太多，可江水瑶为什么连看自己一眼都多余？

　　江水瑶和一个无名书生，采薇和一个乞儿，母女两个为什么对身边的贵公子视而不见，同样喜欢上一文不名的低贱男子呢？楼慕白不解。

　　楼慕白虽然觉得采薇不会认出萧衡的真实身份，但他觉得采薇十有八九把萧衡当成了辛酉对待。

　　算了，她的父母亲虽不是被我杀死，但却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死。等王妃要杀死辛酉的那天，采薇所面对的恐怕和她母亲一样。楼慕白冷笑一声，他没有得到心爱的女人，就要得到至上的权力来弥补。眼前的两人，还不知要遭受的苦痛，就让他们暂且甜蜜一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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