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楼慕白坐在洒楼二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端起面前的酒杯慢慢喝了一口。

　　一会儿，一个人走到对面坐了下来，正是高离。

　　“少主，事出仓促，没想到灵隐寺的方丈竟懂医术，属下没有让人及时阻止，是属下的罪过。”

　　“这不是你的错。”楼慕白把酒倒满一杯，递到高离面前，“纸包不住火。有些事总会大白于天下的，只是看时机早晚而已。”

　　“少主，”高离握住酒杯，身子往前倾了半尺，“为什么不把那小子直接杀了，一了百了！我们费了这么多的心思，结果他却主动退让，要回什么西南！回了西南，还有什么用！自从姓沈的对我们起了疑心，我走后，那小子不再喝药，万一哪天想起了前事，我们不就危险了！况且，依属下看，那江家的表姑娘对他情深意重。他一个人好对付，那小姑娘要是与他一心，几个人可打不过！”

　　“高离，你不惜用迷香让二人成事，难道这不是你的意愿？”楼慕白摇杯轻轻一笑。

　　“属下那样做，是想离间江家与萧桓，是按少主的意思办的。如果做得有误，请少主惩罚！”

　　“算了。”楼慕白看着楼下，“你忠心有余，应变不足。不过，好在王妃早有预谋，请高人在世子和那小子身上种了连心蛊。那蛊虫惑乱心智，二人同时种下，分不清你我。所以既使辛酉不喝药，有所怀疑，但也想不起来什么。”

　　“属下打听到，这一个多月来，那小子夜夜疼得死去活来，难道就是连心蛊的作用？”

　　楼慕白点头。

　　“那小子喝药受痛也就罢了，难道王妃忍心让世子受这样的苦痛？”高离问道。

　　“世子体弱，种了蛊后身子反而好了许多。再说他不喝这药也要喝别的药。王妃女中豪杰，做的事肯定有她的道理。咱们不用想那么多，只要安心合作，到时她要她的位置，我们要我们想要的东西就好了。”楼慕白喝口酒，低声又问，“这二人成了亲，平时有没有敦伦？”

　　“这种事……”高离有些尴尬，“他们既成了夫妻，当然会敦伦。”

　　“如果是这样，那就对了。”楼慕白眼睛忽地发亮。

　　“怎么了？”

　　“你知道为什么萧桓要娶江家的女儿吗？还有，为什么圣上会纳江珍珠为妃？江家虽然与我们云霄楼在江湖上声名甚盛，但在朝堂上却不入流。圣上封江珍珠为贵嫔，听说与一个消息有关。”楼慕白小声道，“据说与江家的女子敦伦，可以采阴补阳。”

　　“如果是这样，那萧桓为什么舍了江珍珠和江采薇？”高离疑道。

　　“与那个最高位置相比，这些都不足一提。”楼慕白哈哈一笑，“说实话，这世上能让楼某佩服的，萧桓算一个。能不顾自己的声名，为了离间本少主与那小子，不惜推出自己的未婚妻作伐。为了圣上看重，拱手把爱慕自己的江珍珠送人。活得人人称赞、贤良大方，表面是个挂着贞节牌坊的烈女，实则是个千人枕的妓子。萧桓啊萧桓，还真是楼某的对手。”

　　“少主，”高离看楼慕白兴致颇高，又问，“那连心盅，世子和那小子都种了，是不是那小子还不能随便死了？”

　　“当然，在事成之前，我们不仅不能杀他，还要保护他。”楼慕白端起酒杯，一口喝尽了里面的酒。

　　**
　　萧衡和采薇先是坐船，现在又坐车，行了大半日后，终于到达与楼慕白汇合的一个名叫莲花的小镇。

　　莲花小镇东北角的水塘里种满了荷花。只是，现在是初春，里面没有荷花，只有零星的荷叶，更多的是枯叶残枝。还有两个男人在里面挖莲藕。

　　马车行到荷塘边上时，车夫忽然有些内急，告饶停车去方便。

　　采薇掀起车帘向外看，只见太阳挂在西边的树梢上，红通通的像个大蛋黄，几只水鸟从水面上掠过，惊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还在打量周围，马车又开始走了。

　　刚开始时，车子行进的不快不慢，等快到荷塘上的小桥时，马车忽然飞驰起来。

　　采薇掀开车帘，看到马匹像疯了一样，朝桥上的栏杆撞去。而车夫早已不知去向。

　　眼看马车就要冲进荷塘里，采薇拖住刚从昏睡中醒来的萧衡，跳下了马车。

　　二人的脚刚落地，马车就掉进了池塘里。

　　原先的车夫从后面远远地跑了过来：“殿下，夫人！”

　　萧衡起身张望，见随车的侍从均在后面，刚想叫那两个与自己亲近的侍卫，忽然听到一声娇喝：“小心！”接着被采薇推倒在地，两支羽箭从耳边穿过，射在了木制的桥栏上。

　　再看采薇，起身如飞鹤般掠过枯败的荷塘，去追一个逃跑的黑衣人。

　　此时，侍从们也都赶了上来。

　　一个因在船上救卖油饼的小姑娘而得之与萧衡亲近的侍从谷满仓护住萧衡，扶他上了后面的马。

　　“夫人，快去救夫人！”萧衡急道。

　　“殿下，夫人说首要得保护您，不要我们跟去。”谷满仓道。

　　“万一是陷阱呢？她那么傻，总是直来直去的。”萧衡急得从马上跳下来，指着谷满仓，“快去帮夫人！”

　　“殿下，夫人武艺高强，属下现在去追也追不上了。”谷满仓道。

　　萧衡急得直跺脚，一会儿怕采薇打不过人家，一会儿又怕采薇被人捉住了，一会儿又担心采薇会不会趁此机会逃了？

　　回头一想，采薇大哥的骨灰还在这里，采薇应该不会走，心情又缓了许多。

　　正当萧衡左思右想时，采薇提着剑回来了：“那人逃了，我们还是先见楼少主吧。”

　　采薇刚把剑插回剑鞘，忽然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抱在怀里。

　　“妹妹，你下次别把我丢下了！”

　　采薇看周边的侍卫都扭开头去，尴尬地咳了一声：“殿下，你……我不会。你别这样。”

　　萧衡这才松开抱住采薇的手：“那我们去见楼少主吧。”

　　到了会面的地点，楼慕白致歉道：“殿下恕罪，慕白不能好好保护殿下，致使殿下离开京城。慕白有罪。”

　　“楼大哥。”萧衡眼圈红红的，“自从你走后，我心里就空落落的。我自知各方面能力均不如堂兄，后来因不小心做下丑事，无脸面对他人，便主动请回西南。所以，楼大哥不必伤心，不是楼大哥的错，是衡辜负了楼大哥的期望。”

　　二人相对诉衷情。萧衡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楼慕白也有些感动，眼角止不住地红了。

　　采薇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要不是这些日子与萧衡朝夕相处，知道他心中对楼慕白并不信任，早被兄弟情深感动了。

　　高离也上前赔罪。

　　萧衡道：“你不必自责，是本世子太过弱小，保护不了你们。”

　　说完眼圈又红了。

　　萧衡像个被父母逼着要光宗耀祖却没有能力的老实孩子，哭了一阵后，对楼慕白道：“楼大哥，这些天在京城，因为没有大哥在身边，我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再加上我的身体，衡才主动请旨回西南。我知道，母妃和大哥对我衡寄予厚望，我没按照你们的要求，辜负了你们的期望，衡该死。”

　　楼慕白虽然对萧衡不请示就悄悄回西南又恨又气，但此时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心里叹息，面上作无事状，上前安慰。

　　萧衡说起刚才遇刺的事，楼慕白道：“殿下离开京城，虽然向圣上说明不在意太子之位。可别的人却不那样想。”

　　“少主是说堂兄吗？”萧衡瞪着眼，“堂兄不会的。”

　　“呵——”楼慕白冷笑一声，“皇家无父子之情，更何况堂兄弟之情？殿下太单纯了。”

　　“可堂兄承诺我的。说我只要回了西南，他将来当了皇帝，也会好好待我的。难道这刺客是堂兄指派的？”

　　“不是萧桓，就是萧羽。”楼慕白道。他觉得这次遇刺是个好机会，借此可打消萧衡回西南之心。

　　楼慕白给萧衡分析了一通，萧衡听得半信半疑。楼慕白也觉得不能逼他太急，举起手中的酒杯，对萧衡和采薇道：“殿下虽然离开了京城，但心愿达成，也算是有失有得。慕白恭祝殿下和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采薇还没当面听过这么直白的话，虽然都是普通常见的祝福语，但还是忍不住脸红了。虽然二人成了亲，也在一个屋子里睡，但晚上却因为萧衡的病每每煎熬。

　　萧衡咳了一声，悄悄握下采薇的手：“谢谢楼大哥。”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结果又咳了半天。

　　楼慕白一边拍着萧衡的背，一边道：“殿下，因楼某离开，让殿下深受病痛煎熬。原先帮殿下看病的大夫走了，属下听说附近山里有个神医，已请派人请来，专候殿下。一会儿到了住的地方，先让神医给殿下把把脉。”

　　萧衡点点头，有些羞涩道：“谢谢楼大哥。这些日子以来，我晚上不但心口痛，头也痛。世子妃被我的样子吓怕了，不愿随我回锦城。要不是舅舅在，只怕她要与我和离。现在虽然与夫人结了婚，但晚上总是……力不从心。”

　　楼慕白哈哈一笑：“楼某正是为殿下考虑，所以才把神医请来。殿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现在随楼某一块去就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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