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亲

　　1931年，北方某省会城市S市，东城区警察局内。

　　袁小四对着牢房外面的镜子整理着仪容，黑色的警服是新发的，虽然外面的人对这身衣服没好感，他却喜欢的不得了。“黑皮狗”又如何，至少他吃的是皇粮，这可是体面又能赚钱的营生，只要穿着这身衣服就不愁没有来钱道。

　　“别他妈的照了！”齐队长照着他后脑勺给了一下，“办正事了。”
　　袁小四点头哈腰打跟着队长进了牢房。

　　几天前又有学生闹事了，这年头，学生不好好学习，非得搞什么运动，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要是饿上他们几顿，准保没精力搞这些事情了。
　　不过要不有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学生，他们也赚不着钱，这段时间打着抓“可疑闹事学生”的名头，他们可是赚了个盆丰钵满。

　　今天又来了一批“新货”！

　　“嗯，咳！”齐队长进去后先咳嗽两声，角落里躲着的几个女学生抖得更厉害了。这是他们的诀窍，专门抓女学生，女学生胆子小，一吓唬准保让家人送钱过来，他们收了钱就放人了，反正只是“可疑分子”而已。
　　“那个，那个，红色围巾的女学生。”

　　又来了！
　　袁小四暗暗翻了个白眼，齐队长眼神可真好，这乌漆嘛黑的牢房，他愣是每次都能在一堆人里挑出最好看的一个，这也算是一种特长了吧。

　　姑娘哆哆嗦嗦的走过来，低着头把白皙的小脸埋进乌黑的长发里。
　　“嘿嘿。”齐队长笑了，带着特有的猥琐，“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姑娘摇摇头，连带柔顺的长发左右晃动。
　　“广场路闹事的学生里，有你吧。”
　　“没有，我是同泽女高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在学校上课。”姑娘急忙否认着，声音软糯清透。

　　齐队长端详着姑娘的学生服，果然是同泽女高特有的高档阴丹士林面料的学生装。他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警察局里混了这么多年，眼力价还是有一些的。
　　眼前这姑娘尽管在牢里关了一天略显狼狈，可依旧难掩身上的富贵气质，定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家的姑娘，更何况她念的是同泽女高。
　　齐队长摩挲着下巴，同泽女高里的学生非富即贵，万一这次碰着的是一条小金鱼，那是要搞出事的。

　　“请问府上是？”齐队长收起轻浮的语气，客气的问。
　　“姚。”姑娘只回答了一个字。

　　姚？齐队长将这个字嚼碎了仔细琢磨了一番，省内显贵家庭可没有姓姚的，难道自己这次看走了眼，这个姑娘只是小家碧玉吗？
　　旁边的袁小四等的不耐烦了，以为是队长看着姑娘漂亮有意调戏，愣头朗脑的过来吆喝起来。
　　“让你家人拿钱来保释，否则就按照规定先关你七日再说！”

　　齐队长没有阻止袁小四，只是观察着姑娘的一举一动，真要是惹上了不起的大人物，就让袁小四这个愣头青顶着好了。
　　听了袁小四的话，姑娘依旧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袁小四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看姑娘不动，直接跩上了她的手腕，恶狠狠的说，“不说是吧，那就回牢里呆着去。”
　　“痛。”姑娘娇呼一声，挣扎着想挣脱，奈何力气远不及男人，看到袁小四凶狠的样子，姑娘又疼又怕渐渐啜泣起来。
　　“放开我，我打电话通知我家人送钱过来。”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袁小四得意洋洋的跟队长扬扬下巴，颇有邀功的意味。
　　齐队长敷衍一笑，全省也没有几部电话机，自己果然没看错，这姑娘确实是一条小金鱼。

　　“你好，请帮我接警备司令部...”
　　齐队长和袁小四一激灵，一道凉气从脚底直冲脑瓜顶。
　　警备司令部？！
　　这哪是小金鱼啊，这他妈的是一尊小金佛吧。

　　然而，警备司令部并不是姑娘这次通话的终点。
　　“请帮我找到第二十七军中校副官姚望，我是他……妹妹，姚妮儿。”

　　东区警察局局长办公室，S市最年轻的分区警察局长苗藤正在倒热水。

　　“妹妹，还认识我吗？”苗藤笑容可掬，将手里的水杯递给沙发上的小金佛。
　　姚妮儿将热水杯捧在手里，温热着冰凉的指尖，勾起嘴角甜甜的笑笑，“认识，苗藤哥哥。”

　　怎么可能不认识！
　　姚妮儿的母亲兰芝与苗家姨娘李氏是好姐妹，一个月前，姚家小少爷姚夜带着姚妮儿从北平来到S市，自家府邸没收拾妥当便在苗宅住了三日，正是那个时候苗藤才得知鼎鼎大名的姚家军将入驻本省。
　　消息对外严格保密，自己两个蠢货手下当然不知道这种高级军事机密，有眼无珠得罪了这位小金佛。
　　苗藤咬咬后槽牙，被抓进警察局直接报他这个局长的名号就好了，这小妮子竟然一个电话打通天了，这事难办了。

　　“妹妹乖。”
　　苗藤抬起手想拍拍她的头，突然想起姚夜的警告，又讪讪的收起手，这位小姐身后站着好几位惹不起的煞神。

　　敢碰她者，死！

　　“我手下人吓着妮儿妹妹了，哥哥一会替你教训他们…是不是就别麻烦姚望兄了，部队刚刚驻扎到本省，军中诸事繁重，家里的事就交给苗藤哥哥解决吧。”

　　苗藤此刻只想拦住那位煞神，他这座小庙可禁不住他发威。
　　姚妮儿微微低头，乌黑的头发挡住她半张脸，粉嫩的小嘴勾起一抹甜笑，“可是，望哥哥已经来了呀。”

　　来了？！
　　苗藤猛的起身。
　　苗藤起身的同时门猛的被推开，一队身穿绿色军装的军人冲入办公室，在两人面前一字排开，一个个面色狠厉如地府鬼差。
　　“立正！”
　　军靴整齐撞击的声音震的苗藤一哆嗦，不自主的像军人们一样站的笔直。

　　门外一位身穿军大氅军官缓步走进办公室。
　　军官身姿挺拔，面容俊美，白面书生的长相，却带着杀伐果断的军人气场，苗藤知道，这位煞神就是小金佛口中的望哥哥——中央第二十七军中校副官姚望！

　　“姚望兄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苗藤扯出大大的笑容热情的迎上去。

　　姚望含笑跟苗藤握手，细长的眼睛微眯着，“苗局客气，我姚家小妹承蒙苗府老夫人怜爱照拂，姚军座不胜感激，理应登门致谢，奈何军中事务繁冗，始终未能成行。”
　　“姚军座客气了，妮儿妹妹也是我的妹妹，苗家照顾她是应该的。”
　　“哦？”姚望笑容更深，“妮儿…妹妹？！”

　　苗藤在姚望的注视下打了个冷颤，眼前的男人面色和煦，他却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和杀气，久经战场的军人一身煞气，压的他胆战心惊。
　　眼前这位突然改变气场是因为他说错话了？
　　是因为那句“妮儿妹妹”？！

　　看来姚家小姐跟这位同姓副官之间的关系，果然不是兄妹这么简单的了。

　　苗藤何等聪明，转眼间明白症结所在，哈哈一笑，“姚瑶小姐与我妹妹年龄相仿情同姐妹，我视她为亲生妹妹一般。”
　　惹不起您，我改口称小金佛大名总行了吧。

　　姚望轻轻点头，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姚妮儿，两人对视，姚妮儿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含情脉脉的看着姚望，终究化成眼泪滑落粉腮。
　　看她落泪，姚望笑容里透着无奈。

　　他的小甜妮儿委屈了！

　　部队驻扎本省以来她给他打了无数的电话，羞羞怯怯之间都是对他的思念，军队管制森严，她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只能寄希望他来看她，然而希望一再破灭，要不是借着这次机会，她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他。
　　姚妮儿倒是想好好感谢那两位“误抓”她的警察先生，让她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过来。”姚望掏出手帕。
　　姚妮儿咬着下唇立在原地，面如桃花眼神嗔怪，小女儿的娇态烫着姚望冰冷的心。
　　姚望“啧”了一声，敛起笑容，面色淡然，对他的小妮儿展露最真实的一面，“过来。”

　　望哥哥不笑了，姚妮儿却笑了，这才是她的望哥哥。
　　小妮儿双手手指拧着麻花，一步步走到日思夜想的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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