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三生）迟迟吾行，方寸大乱！

　　“趁着爹娘大姐都在，有件事我想求得你们的同意。”

　　很少看到我这样郑重其事，老爹不禁一乐，完全没当回事儿的同亲娘谈笑：“这孩子，头回这么严肃，瞧那小脸儿绷的哈哈哈…”结果亲娘一记肘击，老爹便乖乖闭了嘴。

　　亲娘瞪了他一眼，随后笑盈盈地问我：“琴儿啊，有啥话就说吧，娘都答应你。”

　　老爹被怼，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听到这话也来了劲头：“是是是，说吧，想要啥？只要你开口，爹全给你找来！”

　　“没错，小妹，爹要是找不着就让你大姐夫找！找不着我就不要他了！”大姐也跟着起哄，引得亲娘一顿好瞪：“给你能耐完了！”

　　“咋了，我说错了？那我就这么一个小妹！他要是对我妹不好，我要他干啥啊。”大姐叉着腰，很是不服。

　　“哎呦方雪琪！这家伙给你得瑟的！”

　　眼见这娘俩话赶话的就要掐起来，老爹立马充当和事佬，清了清嗓子说道：“行了行了，听阿琴说，到底啥事儿啊？”

　　我鼻子酸酸的，有些开不了口。

　　自从眼睛出了问题，家里人对我就越来越纵容，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只会让她们感到失望。

　　我忍着满腔的愧意，撩开裙摆跪在了地上：“爹，娘，女儿不孝，恳请二位准许我嫁入迟家…冲喜。”

　　“……”

　　“……”

　　“……”

　　沉默，良久的沉默。

　　意外的是，最先缓过神的是老爹，只见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怒目圆瞪地指着我：“我不同…”

　　然而，话没说完就被亲娘捂住了嘴。任他几番挣扎均被压制，最后更是憋的脖子都红了。

　　无视老爹吃人的目光，亲娘转过头异常温和地对我说：“哎呀琴儿啊，你爹突然身体不适，我先送他回房歇歇，你快起来跟你姐吃饭，这事儿等娘回来再跟你说。”

　　话一说完便保持着笑容不变的姿态拖走了的还在不停扑腾的‘身体不适’的老爹。

　　“……”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事态的发展不该是这样的…这个转折，该说不说让我很无措，原本预料好的那些声泪俱下的情景全都没有发生。

　　我莫名感到了一丝尴尬。

　　这时，大姐走过来拉起了我，同样气定神闲，态度和之前没有任何差别：“听娘的话，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预计好的暴风雨并没有出现…这实在叫我很忐忑。

　　饭后，大姐领着我去找亲娘，老爹并不在屋里，不知是不是被亲娘塞到哪个角落冷静去了。

　　亲娘正望对桌上的茶杯出神，大姐叫了一声，她这才回神看过来，脸上还是带着那抹与她气质不符的温和笑容。

　　“来了，都坐下吧。”

　　大姐拉着我入座，我却咬着唇不敢抬头，若亲娘还同以往一样揪着我的耳朵大骂我一场也就罢了，偏偏她什么都没说，这越发加深了我的愧疚。

　　“对不起，我知道我让您和爹失望了，可这辈子我不会再遇见第二个迟瑞，也没有人可以替代他，对我来说，除了他谁都不行。”

　　有句话说的很对，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真的会误了终生。

　　亲娘摸了摸我的头，“傻丫头，你忘了娘说过，从今往后只要是你想做的，娘都不拦着你了。”

　　我一怔，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亲娘这是…答应了？

　　大姐见状，笑着对我说：“刚一听说这件事儿啊，娘就猜到了你会这么做。”

　　我望着亲娘，实在忍不住哭着扑进了她的怀里，歉疚的无以复加。他们宠我爱我，我却自私任性，我太讨厌了！我根本不配做她的女儿。

　　搂着我的肩膀，亲娘轻轻笑道：“罢了，拦了这么久也没拦住，索性就不拦了。只是…你真的想好了？这事儿一旦成了，你就没有退路了。不再好好考虑一下？”

　　从亲娘怀里起身，我抹掉眼泪，坚定地摇头：“我不要退路。”

　　…

　　于是，这件我本以为会无比艰难的事儿就这么简单的解决了。当晚我便叫阿强将消息传给大蓉，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聘礼上门了。

　　老爹还是没有露面，亲娘只说他在书房里‘静思己过’，听的我都有些心疼了…

　　等一切事宜谈妥，大蓉作势就要跪下，好在我手快拉住了她。她握着我的手哭的稀里哗啦：“方小姐…不，少奶奶，大蓉这辈子！不，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给您当牛做马！”

　　“别瞎说了，我家大蓉如此貌美如花，谁会舍得让她当牛做马，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

　　一切都很顺利，包括迟家那头。迟家宗族完全没料到真的会有人愿意嫁进去冲喜，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他们并未对流言加以阻拦的原因。

　　是啊，这等同于跳火坑的事儿谁会上赶着去！哪能想到还真就有我这么个愿意跳火坑的程咬金:D

　　现今啊，他们也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冲喜到底和成亲不一样，顾及着迟瑞的身体情况，省略了定亲，最迟不过后日我就要嫁进迟家了。

　　这一听方家二小姐要嫁给迟瑞冲喜，全城的百姓都沸腾了。

　　有人说我痴情，也有人说我有病。

　　管他呢~反正我高兴。

　　甚至当天夜里，我就开始搬东西了。

　　“春儿，把我的仙人掌带上，到时候就摆在——摆到迟瑞的书房！就挨着他的兰花放。”

　　“是，二小姐。”

　　“大蓉大蓉，我到时候想在院子里种棵梨树行不行啊！”

　　“没问题的少奶奶~”

　　“欸阿强！那箱子里是我的嫁衣别乱动，让你拿的是这个面具！”

　　搬家这事儿纯属是我心血来潮，一屋子人被我支的团团转，眼看就要不够用，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总跟在迟瑞身旁的小厮，便问大蓉：“阿四呢？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大蓉停下手里的活，眼中闪过哀痛：“阿四是和少爷一快失踪的，怕是早就…不在了吧。”

　　无意勾起了大蓉的伤心事，我连忙岔开话题：“哎呀都累了半天了，来来来都先不忙了，坐下吃点东西！”

　　正说着，亲娘走了进来，见我们忙成一团向我笑着招了招手。我立马跑了过去：“咋了娘？”

　　“跟我来。”亲娘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到了她的房间，又从梳妆台上拿起了一个盒子递给我。

　　里面放着一支很漂亮的凤凰金步摇。

　　“娘…这不是您的嫁妆吗？”我捧着盒子，一脸茫然。

　　“新婚礼物喽~”亲娘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你说说你，偏偏这么仓促，我和你爹也没时间准备，这支步摇是我出嫁时你姥姥送我的，如今越过你姐给了你，可别告诉她！”

　　“娘…”我扁着嘴又想哭了，这步摇亲娘可喜欢了，平时都不舍得戴的。

　　亲娘也红了眼眶，感慨道：“这时间过的可真快，一晃啊，我两个女儿都要嫁人了。当初，别人都说方家连生了两个丫头恐怕后继无人，实际上他们哪知道，我和你爹偏就喜欢闺女，臭小子有什么好的，哪及得上闺女，香香软软的。

　　尤其是你出生后，你爹真是喜欢的不得了！你小时候不爱吃饭，都是你爹抱着你一口一口的喂，亲自哄你睡觉。你睡了他也不敢放下，一抱就是一整夜，第二天手都抬不起来，还乐的像个傻子。”

　　忆起了那段时光，亲娘眉眼间俱是温柔。

　　“大点儿了请了教书先生，你又不好好背诗。夫子打你手心，你在前头哭你爹就在后头抹眼泪，这些他都不让我说的。娘说这些啊是想告诉你，你爹太疼你，把你当成命根子，不同意你嫁给迟瑞也是为了你好。不过有娘在，拿下他太简单了，你安心嫁人就是了！”

　　这些我怎么可能不明白，我捧着盒子，眼泪扑簌簌地掉着。

　　亲娘擦着我的眼泪，自己却也泪眼朦胧：“琴儿啊，娘一直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嫁一个对你好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迟瑞他…城府太深，我一直不太放心。可你这个傻丫头偏认准了他，那就嫁吧！若他最后平安无事，你们便白头偕老，若他真…你也随时可以回家。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全是放屁！只要我和你爹在，你永远都有家回。知道吗？”

　　“嗯！嗯！”我用力点头，紧紧抱着亲娘，哭的说不出话。

　　亲娘抚着我的头发，长长的叹息道：“还有一件事儿，娘希望你知道后，不要怪娘…”

　　…

　　等我从亲娘房里出来，马车已经装好准备离开。望着那辆满满登登的小马车，我又想起了出门前亲娘说的话，一时有些恍然。

　　“二小姐，我们走啦~”大蓉和春儿都上了车，阿强面无表情地牵着马。

　　“路上小心。”我摆了摆手，目送三人离去，突然也想出门转转。

　　似是看出了我的打算，守门的小厮尽职地询问：“二小姐，需要给您叫丫鬟来吗？”

　　“不用了，我就是随便走走，不会走太远的。”

　　“那您小心。”

　　出了方府，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中不停循放着亲娘的声音。

　　她说：“琴儿，娘知道你一直都觉得迟瑞心里只有顾知夏，其实不是的。在你受伤昏迷的期间，我曾警告过迟瑞叫他以后不许再招惹你，可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亲娘拉住我的手，眼中闪过不忍：“他那样郑重地跪在我面前，说他做不到。因为他说你对他来讲，已经无比的重要。”

　　我怔愣地听着，有些转不过神，亲娘却含着泪继续说了下去：“还有，爆炸的前一夜他来过方府，只是我没有让他进来。我不知道他，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你…”

　　“琴儿…”亲娘紧紧握着我的手，神情哀婉：“娘一直觉得这么做是为了你好，可没想到最后却害了你。你会怪娘吗？”

　　我紧盯着亲娘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她说的每个字我都听的很清楚，可连在一起我却听不懂了。迟瑞…他情深似海的人明明是顾知夏啊，我？怎么可能是我呢？

　　我说不清这一刻的感受，我只体会到了茫然和无措，至于怪不怪亲娘？应该是不怪的吧。因为她说的这些…我从来没想过，也从来不敢去想。

　　他那样美好的人，一出现就让所有人黯淡无光，让人只看一眼就心生自卑的人…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不知不觉，我竟走到了那棵祈愿树下，望着那些迎风浮动地签牌，我慢慢地伸出手。庙会那夜的情景，那场绚烂的烟花，灯火下迟瑞明亮的眼睛，一幕一幕，只是想想便让人情不自禁地弯起唇来。

　　或许是想证明什么，我一支支地翻找着，找了不知多久，找到手臂酸痛无法抬起，才终于找到了迟瑞的签牌。

　　我记得很清的，是绣着兰花的青色锦袋，抽出来后果然是他的字。我摩挲着签牌，将上头的字轻轻读了出来：“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我看的一怔，即而将签牌扣紧在怀中。过往的种种如走马观花一样在眼前一点一滴的重现，那些我未曾留意的细枝末节，在这一刻全都无比清明。

　　我很想笑出来，但眼睛却涩的发疼。

　　因为那词的后面还跟着三个字。

　　是我的名字。

　　方雪琴。

　　…

　　去年大姐生日时，我们在院子里埋了很多桂花酒。多到我随便找了一棵树，都能从树下挖出酒来。

　　启开酒封，桂花的清甜混杂着香醇的酒气顷刻扑鼻而来。我抱起酒坛，坐在房门外的台阶上，对着天上的弯月小口饮着，眼泪却不听话地簌簌而落。

　　我安慰自己，是因为酒太辣了，绝不是因为我在后悔。

　　可我真的后悔。我后悔自己太过懦弱胆小，后悔没有听他把话说完，我错过了那么多个本可以和他携手的机会。

　　全因我那些可笑的顾虑，最后害得我痛失所爱。

　　是我活该。

　　吸了吸鼻子，我自嘲地举起手中的签牌，对着清冷的月色笑道：“迟瑞啊迟瑞，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能忘了你就好了，我就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方雪琴。可我又一想，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忘了呢？”

　　甜丝丝的酒香不知不觉就勾起了困意，抱紧酒坛和签牌，我慢慢阖上眼。自言自语地轻声呢喃：“迟瑞…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我们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夜色已深，带着凉薄的寒意，我倚着房门意识渐渐昏沉。恍惚间，好像有一阵轻缓地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好，谁都不可以反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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