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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元十三年,大禹国南祁城柳镇小河村。
如今刚过立秋,气温慢慢降下去,农人们开始为过冬做准备。
这日正是秋耕,刘家婶子和相熟的妇人在田里忙活。
她们正聊到兴头上,对面那妇人却停下动作,向一个方向努努嘴:“你看。”
刘婶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个子小巧,面容明媚的少女提着篮子走过去。
“三娘啊……算算时间,也到出孝的时候了。”
被她们谈论的姑娘名叫徐三,小名三娘。
父亲是这几个村唯一的屠户,都称徐屠户,也忘了到底叫什么名;母亲则是外地来的一个孤女,唤作卫娘,长相颇为清丽,性子也温婉。
他们两个都是和善人,与邻里之间的关系处得很好,只是成亲五年以来一直无子,难免有些嘴碎的妇人在背后嚼舌根。
卫娘偶然听到,难过得很,她也愁过子嗣的问题,可大夫说一切都好,没什么问题。徐屠户前几年还盼着,后来便无所谓了,还反过来安慰卫娘,说无子也没什么大不了,让她放宽心。
某次外出赶集,卫娘看到路边的算命摊子,终于忍不住去算了一卦。
那算命先生看了又看,眉头紧锁,卫娘一颗心都被高高吊起来,生怕得个此生无子的批语,却听那人道:“快快回去,你夫妻二人有子嗣福缘,可这福缘太过深厚,不可多说,不可多说。”
听起来倒是好事,但也没个准信,没想到第二个月,卫娘就被查出来身孕。
夫妻二人又惊又喜,还特意给村中供奉的土地神上了贡品。
喜归喜,但卫娘总能想起那个算命先生的话来。
六个月时,来了一个远方道士,这道士大半夜过来,徐屠户想留他过宿,被拒绝了,只留下三本书,说是卫娘肚子里孩子前世之物。
这下可吓坏了徐屠户和卫娘,他们只觉得这孩子前世莫不是仙人吧。
小时候徐三娘听父母讲这个故事不知听了多少遍,末了总会被母亲抱住,感慨一番自家的好运。
徐三娘:……不,我不是我没有!
她是穿越来的,还能不知道自己前世到底是啥吗!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医科实习生!
穿越这事也不太好解释,父母又深信不疑自己脑补的“仙人”故事,还好从没把这事往外说过,那道士来得时候又是晚上,没人看见。
可在徐三娘十五岁的那年,徐屠户和卫娘都得了一种怪病,徐三娘哭着求来了好多大夫,都束手无策。
徐屠户和卫娘心态很好,还说自己只是一介凡人,当然不能孕育仙人,临终前叮嘱徐三娘一定要找个上门郎,还强撑病体请了人作见证,三娘同意后才双双撒手人寰。
徐三娘闭门谢客,七七之后开始守孝,这一守,就是三年。
刘婶见了她之后就一直惦记着这事,于是晌午休息的时候没回家,直接去了徐三家。
“三娘。”刘婶没敲门,直接进去了,见徐三可怜巴巴地咬着一个饼子,心疼问道,“还不会生火啊?”
徐三喝了一口水,用力咽下饼子,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唉,刘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小时候被火燎过,现在哪敢碰。”
这个时代的土灶还很简陋,很容易烧到手。而且土灶在城市已经很难看到了,就算想改进这个时代的土灶,记忆里也没样本啊。
“行,我先给你做顿热的。”刘婶袖子一撸就走向后面的灶屋,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的来意。
她与卫娘是好友,再加上从小看着徐三长大,所以把她当成了自己女儿,两家又是邻居,因此徐三三年守孝时她没少来照顾。
“你这样,嫁人了要怎么办哦。”刘婶很快煮好了一锅热粥,用瓷花海碗盛了端到堂屋的大桌子上。
“婶,你吃吗?”徐三装了一瓷碟的腌豆角,得到否定回答后又加了一点,坐到桌子边的木头长凳上,“嫁人?我不嫁,爹娘临死前说让我招赘。”
刘婶刚听到前半句还想骂,但听到后半句就安心了:“我就担心你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叔堂婶来打秋风,说不定还说你是个女孩子把家产全部抢走。若是招赘便好多了,也不担心以后徐家没后……招赘的人选心里有数了吗?要不要婶给你介绍几个?”
徐三以为来了异世就没逼婚,没想到还是被催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我这才出孝几天……婶你也太急了吧。”
她来了这么些年,对此世有了不少了解,这是一个架空王朝,思想犹如大唐,女子和离再嫁招赘根本不算个事,顶多被些老古板在背后嚼嚼舌根。原因在于前任皇帝是位女子,在她的一力推行下,对女子的束缚松了许多。
“什么急啊,你今年都十八了,再大就不好找人了!”刘婶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徐三额头,“今年及笄的小姑娘不少呢!况且你要招赘,这夫君人选的挑选还要比普通小姑娘更严格些!”
徐三知晓她一片好心,
吐吐舌头,乖乖地不说话了。不过心里想什么,只有她自己能知道了。
坐不了一会刘婶便要走了,下午还得去地里干活,临走之前被徐三硬塞了一小罐子腌豆角,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她原本不想要的,但徐三腌的豆角咸菜等小菜,是这十里八乡最好吃的,她自己不太嘴馋,但耐不住家里小女儿天天念叨,于是只好收下了。
回家途中刘婶还在想,就凭徐三这手艺,去镇上开个店都绰绰有余了!
徐三家里地不少,都租出去了。她爷爷是个狠人,爹不疼娘不爱,还有一堆兄弟扯后腿,还能硬生生打拼出三十亩地,只得了徐屠户这一个儿子。
徐屠户虽然不种地,但是赚得也不少,再加上卫娘的陪嫁,零零碎碎加起来竟有五十亩地,除开不能种稻子的沙地山地,那也有三十亩地,每年收上来的租子足够徐三吃一年了,还有余粮做米糕米饼。
不过徐三虽然不用下地干活,但她也有别的事要做。
大概半下午的时候,她揣着土灶里一直煨着的两只红薯,走到后院打开猪圈,把里面两只睡的正香的猪弄醒,再拿一根竹条子,遛猪去了。
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小说里面那些做果酱果脯牙膏颜值肥皂玻璃是一个不会,也没有小说女主的那些空间灵泉金手指,更别提随随便便遇见王爷皇帝,准确来说,她见到的最大的官还是城中军营的一个百夫长——那也只是
远远看了一眼。
于是她打算老老实实种田,在爷爷阿爹的基础上发展,争取死之前凑够一百亩!
这第一桶金,就来自养的这两只猪了。
当年一个道士送来了三本书,分别是《药书》《食书》《农书》,其中《农书》里面,有一个篇章介绍了科学养猪,绿色养猪的方法,照着那上面的法子养出来的猪真的比普通猪肉好吃。正好她娘亲的一个朋友要到柳镇开个饭庄,这两只猪就有了销路。
她保证,这两只猪的肉的味道一定能让食客流连忘返。
而遛猪,就是科学养猪法里必不可少的一步。
之前没出孝,遛猪只能在院子里逛逛,如今总算可以在村里晃荡了。
两只猪自从被抓来就待在徐三家里,活动范围最大也就是整个院子,如今乍一接触到外面,兴致特别高,四处乱跑,竟有些停不下来。
徐三呵斥几声也没拦住它们,手中是拿了竹条子,但要说真下手打是舍不得的,于是只好跟着它们。
如今刚过夏收,村里人把收来的麦秸杆对称一个个草堆,准备当过冬的燃料。这些麦秸堆都被放在了村东头,密密麻麻地排布着。
“你这个丧门星!”
“哈哈哈,现在还变成瘸子,真惨。”
……
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孩子们尖锐的嬉笑声和一阵阵细碎的呜咽。
徐三顿时感觉有些不对劲,顺着声音寻摸过去。
看到面前的场景后顿时怒不可遏。
“你们那几个小孩,干嘛呢?啊!”
只见四五个小孩手上拿着小石子,棍棒等物,不停地戏弄着前面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影,面上是明晃晃的恶意。
他们听见徐三的警告后纷纷一愣,见有大人来,便扔下手中的东西,飞快跑掉了。
她的本意就是呵斥那些小孩,因此也没去追,而是走过去蹲下身想把蜷缩在地的那个人扶起来,手刚一伸出,便见那个人瑟缩了一下。
这是长时间处于暴力环境下的应激反应。
徐三作为一个预备医生,很清楚这一点,于是收回手往后退。
她一边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人,衣服破旧且脏污,应该是很久没洗了,头发皱巴巴地糊成一团,脸上灰迹很多,看不清原本样貌,不过看身形,大概是个小孩子。
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后,徐三露出了自认为最温和的表情,用最轻柔的语气问道:“你还好吗?”
那个人没有回答,反而又往后缩了。
徐三:笑容渐渐消失.jpg
难道她有这么凶吗?
不过想起刚才自己吼人的语气……好像是有点凶哦。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打破这尴尬气氛的还是那小孩肚子发出的一声“咕噜”。
徐三蓦然想起自己还带了两只红薯,于是从袖中随身带的布袋中掏出一只红薯,放在自己与那小孩中间。
那小孩喉结动了动,应该是很想吃的。
徐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如果你还是不放心,那我就离开啦。”
她说着,站起来打算离开,临走前仿佛想起了什么,又蹲下来说道:“我叫徐三,住在村西头,门上没贴对联的那家就是我家,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意来找我。”
说完这才转身离开了。
小孩在原地呆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食物的诱惑,把红薯拿起来吃了。
他吃得很急,也很凶,连皮都舍不得扔——这是他三天来吃到的唯一一点东西。
红薯清甜的味道与软绵的口感渐渐在嘴里荡开,并不像之前那些带着一股馊味的食物,吃下去之后身体也没有不适感。
他张嘴,慢慢吐出两个字,声音因为太久没有张口而显得嘶哑:“……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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