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

　　孟依清最后也没有给他发信息，她不是无情，只是心硬罢了。她承认，易泊存是不一样的，即使知道他对她有意，她也不排斥与他相处。但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不仅仅是惋惜他的付出了。
　　她读高三那年，班上新转来一个男生，长得很阳光俊朗，跑步篮球样样出色，就连成绩也是数一数二。少女哪有不怀春的，和班上大多数女生一样，她当时也喜欢他。
　　后来渐渐地，她发现自己上课走神的时间多了，有时候写着试卷也心不在焉的，成绩上虽看不出来，但她知道，自己越来越吃力了。于是，她在花了一夜的时间思考后，决定不再喜欢他了。她把位置搬到前排，下课就带着耳机练听力，操场能不去则不去，每天不看不听不想，看书刷题。一个多月后，那种心动的感觉渐渐就消失了，再见他时内心十分平静，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高考完再见到他也没了当初那样心动的感觉。
　　自那时起，孟依清就领悟了两件事。第一：喜欢一个人也就那么回事；第二，只要心够硬，感情便主宰不了大脑。
　　项冰说她这样克制下去非憋出什么毛病不可。
　　可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克制过自己，大概有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心如止水的状态。
　　第二天天气并没有好转，只是没有昨晚那么大的雨，风依旧刮的厉害。孟依清很听话地去得挺晚，路过医院的停车场时被人叫住了。
　　“孟医生。”是一个年轻男人，坐在车里探出头来，笑着看她。
　　孟依清想了几秒发认出他好像是易泊存的秘书还是什么，易泊衍住院的那几天都是他在忙前忙后，打过几次照面。
　　“你好，过来有什么事吗？”风太大，孟依清走近问他。
　　小吴笑着说：“没什么事，易总昨晚把车停在医院了，叫我过来取回去。”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她的神色，果然看见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波澜。
　　小吴能在易泊存身边带这么久，其中的一个原因是他能不动声色地知道自家老板心里到底看重谁，谁是最紧要的。
　　“那行，你先忙吧，我上班了。”孟依清点点头。
　　“哎——孟医生，等一下，”小吴见她转身欲走，忙叫住她：“昨晚易总的胃病犯了，疼得一夜没睡，孟医生看看能开点什么药，我刚好过去带给他。”
　　孟依清皱眉，普通的慢性胃炎应该没有这么严重，而且现在没见到患者本人，也没有任何用药指征，她斟酌了一下，开口：“平时提醒他注意休息，多喝热水，如果实在疼有时间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小吴是万没想到，能从一个女孩嘴里听到“多喝热水”这样直男式安慰，他的笑僵在脸上，孟依清转身走了。
　　小吴在心底叹气，看来自己老板这条路还要抓走很久啊。
　　易泊存昨晚没睡好也不完全是胃疼的缘故，他在梦中反复看见孟依清那种淡漠表情，对他说着：不用，不必，不要。
　　醒来时竟有些茫然无措，他到底该怎么做呢？哪怕是一点点的好感，不要再将他拒之门外了。
　　他几乎是难受了一整天，晚上于晨打电话让他明天去新加坡一趟，他应下了。易泊衍告诉他，因为台风过境，医院里不再让她加班，这几天都会准点下班。他稍微放心点，第二天一早定了机票走。
　　因为这几天得闲，孟依清去了葛老师家一趟。她本科时的辅导员是一个很温和的女老师，孟依清因为一些学术竞赛的事和她有些交集，偶然得知她和自己是老乡。莫老师临近退休，对那些阿谀奉承的学生干部们没有好感，反倒是孟依清这样少说多做的性子很得她的心，知道她动手聪明好学，动手能力又强，立马把她推荐给自己的丈夫——葛老师。
　　他是F大鼎鼎有名的大教授，手里的研究课题都是国家级项目。本科生挤破了头都想进项目组，尽管只能当个跑腿打杂的。孟依清最初也是打杂的其中之一，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和研究生学长学姐们的差距之后，每天抱着晦涩难懂的科研杂志和实验原理啃，就连建模软件都是无师自通。
　　葛老师看在眼里，渐渐也把她当作了团队里的一员，他手下的研究生们也默认了她这个小师妹。她在他的指导下，本科期间的成绩斐然，系里保研的名额她是头一份。
　　大家都认为她会报考葛老师的研究生，从此走一代学术大佬的路。可她转头就放弃了学硕的保研资格，考了附属医院肝胆外科陈主任的专硕。
　　她对莫老师说，她还是想当一个临床医生，这也是她学医的初衷。当然，他们虽然惋惜，但也尊重她的选择。逢年过节的，她总喜欢叫她去家里吃饭，有时候还拿着饭菜到医院来看她，真的是把她当自己孩子看待。
　　过几天就是端午了，她不知道有没有空，所以提前去了一趟。
　　莫老师最不喜欢的就是她每次上她家是总买东西，所以在她下班前一个小时就在打电话催。孟依清无奈，下了班打个车就过去了，刚好赶上他们家晚饭。
　　葛老师他们没有子女，学校给他们在研究所旁的一个小区置了一套房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旁人都说葛老师拿着那么多项目，赚了那么多钱，最后没有人替他花出去。但那是外人的看法，孟依清觉得他们这种状态也挺好的，每天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下班就回家做饭，没有子女的事烦心。晚餐是莫老师下厨，做出来的饭有家乡的味道。
　　“果果啊，你真的打算回老家啊？”莫老师给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问道。
　　孟依清到S 市这么多年，还是最喜欢吃莫老师做的这带着家乡味的糖醋排骨，“外婆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我这次回去打算好好陪陪她。”
　　莫老师和自己丈夫交换一个眼神，这孩子这么多年都在外面求学，本科时为了实验项目寒暑假在家的时间都很少，现在更是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她还真是心疼。
　　“那你以后还回来吗，还是打算就在老家上班了？”莫老师又给她盛了一碗汤。
　　孟依清摇头：“不知道，也许就在Y市的人民医院上班吧，”说完她又笑了：“那边的医院虽比不上这里，但也是三甲大医院了，以我这样的学历算是我捡着便宜了。”
　　莫老师知道她在说笑。虽然同是医学硕士，但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她好歹是名校毕业，又先后在葛老师和陈主任这样的医学界大佬手下学过，自然要比其他同等学历的毕业生要抢手许多，进普通的三甲医院还真有点委屈她。
　　旁边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葛老师沉吟道：“果果，你如果觉得在医院太累，进研究所也行，我这里今年会收两个博士生。”
　　孟依清听了心里暖的不行，其实每个教授每年招收的学生很有限，尤其是像葛老师这种院士候选人级别的大教授，好多人都卯足了劲想考他的博士。若是给她留个位置，恐怕只会惹来闲话。
　　“葛老师，不用了，我已经太久没进过实验室，早就生疏了，”孟依清感激地冲他笑着：“做一个临床医生也挺好的，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
　　莫老师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没关系，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孟依清笑着应了。吃完饭陪着他们看了会电视，莫老师要去办公室值班，这台风天，她一定得确保学生们都安全归寝了。于是两人就开车一同回了学校。
　　“果果，你不想谈恋爱没关系，老师不会勉强你，”快要到学校的时候，莫老师突然开口：“但是如果你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一定不要因为害怕就轻易放手，”车子停下，她转头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否则你会后悔的。”
　　孟依清低着头，没有说话。莫老师只好摸摸她的头，放她回宿舍了。
　　莫老师是辅导员，但专业是心理学，在学校教医学心理学这门课。她说得对，孟依清虽然嘴上总说谈恋爱麻烦费神，但其实内心是害怕的。她害怕有另一个人走进她的生活，分享她的喜怒哀乐，也害怕在他面前展现一个完全的自己，更害怕自己的感情有一天会脱离自己的掌控……总之就是害怕，所以一旦有人想靠近，她就会把门关得牢牢的，浑身长刺似的把他赶走。
　　台风过境的最后一天，孟依清在住院部3号楼脚下捡到一只小奶猫。有多小呢，她一只手都能把它握住，小得她以为是被大风刮来的。瘦瘦小小的，连叫声都很虚弱，这样待在风雨里，估计到晚上就没命了。
　　孟依清把它藏在衣服里，跑到傅唯那要了个快递盒子装着，不敢带回办公室，只好把它放在胃肠外科的一个杂物间里。回到办公室后在手机上搜索离这最近的宠物医院，准备下班的时候带过去。
　　易泊存在新加坡呆了三四天，回国的时候买不到直接到S市的机票，在首都转了机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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