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山河岁月长

　　沈老太爷清了清嗓子问道：“因后宅有些事，让两位久等，刚才重远把事都和我说了，不满你们说，我们沈家这么多年，还没遇到出了嫁的女儿，最后再葬回来的。”
　　虞鸿生笑着说：“老太爷，就是因为知道沈家家大业大，肯定有自己的家法族规，所以今日才冒昧上门打扰，就是为的请老太爷示下。”
　　“这话说的不错，你看看现在渝州城，那些个所谓的新派人家，像个什么样子，老祖宗的活法，全都忘了。”说到这，沈老太爷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是自然，家母十几岁离家，这些年来一直对渝州念念不忘，时常和我们说起渝州沈家，她也常常用沈家家训教导我们兄弟，直至今日来了渝州，才知道母亲所言非虚。只是她去的突然，也没有机会再回来看看，临终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能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这一席话，让沈老太爷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他点点头表示赞许。
　　虞鸿生接着说：“况且母亲还说过，有机会回来，一定要竭尽所能，尽一个晚辈的职责。故我们不仅为安葬母亲而来，还想出钱修葺一下沈氏祠堂，好让后辈子孙，时时不忘沈家作为一个大家族的职责，也算是为母亲积一点功德。就是不知道老太爷给不给我们兄弟这个机会。”
　　沈老太爷听后大喜，连道几声好，夸赞两人是真正的孝子。
　　“怎受得起老太爷这么大的赞誉，要说孝子，母亲曾向我们提起过您，说沈家在您的手里，发扬光大，您这才是对得起祖宗的大孝。”
　　“哈哈哈，我不值当一提，倒是家母真有沈氏子孙的风范，以她的品行，进得了宗祠。重远啊，一会儿带两位去见你父亲，就说是我说的，要他速速办好此事，两位是贵客，不得怠慢。”
　　“是，祖父。”
　　虞鸿生兄弟俩起身，鞠躬行礼以示感谢，旁边坐着一直没机会开口的七叔公，这时也开口：“多谢族长费心了，要是没您在，我真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办。”
　　沈老太爷冲他抬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对着重远道：“重远，我有些累了，剩下的交给你处理，中午留几位在家里吃个便饭。几位，少陪了。”说完便往后院儿去了。

　　沈重远引着几位，又到书房里见了沈光平，沈老爷叫虞鸿生去见本地的先生，让他算上一卦，选一个适宜的日子下葬，这事儿算是解决了。出了沈家大门，虞鸿生对重远万分感谢：“沈少爷，今日真是要多谢你。”
　　重远笑着摆手：“虞爷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这日子还需尽快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沈少爷放心，我下午就差人把算好的日子送过来，我和舍弟现住在城里的银盛旅店里，有事可随时差人来寻我们。”
　　“这样最好。”几人就此别过，虞鸿生取了马车，送七叔公出城，重远也回到后院，向沈老太爷言明具体事宜。
　　沈老太爷显然不关心这些，倒是想起自己的寿宴来：“重远啊，过几天寿宴，你把这两位也给请来，我看他俩说话举止都还算得体，再加上是从上海来的，那顾家不是处处都要和咱们比吗，这回就让他看看，咱们家也不是找不出几个大地方来的朋友。”
　　“我这就去下帖。”
　　“还有，和你父亲说，这回的唱堂会上，云升戏班一定得请，别给我说什么戏班戏排的太满，不行就给加钱，我还不信，谁能和银子过不去。”
　　“祖父放心，到时候定不会扫了您的兴。父亲还从苏州城请了全福班，评弹滑稽戏他们样样在行，到时候几个班子轮番上场，按您说的，连唱三天。”
　　沈老太爷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我就是要让大家知道，就算是新政府来了，我们沈家照样是城里的大族，不要以为剪了辫子，换了身行头，就能和咱们家平起平坐。好了，你去吧。”说完冲旁边的下人招招手，接过他们递上来的烟枪，躺下来接着抽烟。
　　沈重远行了礼出屋，回到自己院子吃午饭，却见曼青等在他房里，见了他回来，上前问道：“哥，事情怎么样了？祖父答应了吗？”
　　重远坐下来喝了杯茶，拿下人递过来的毛巾擦擦手，舒了口气道：“答应了，别的事也没见你这么上心。”
　　“那我也算办了一回好事，不枉费兜了这一大圈。对了，哥，那祖父的寿礼咱们还买不买了？明天去？”
　　重远把毛巾扔回下人的托盘里，回道：“今儿就为这买寿礼，才许你不去上学，明天你还想赖着不去，纵然祖母不在，族学里的先生要是问起，我可不会再帮你说话，你自己看着办。”
　　曼青泄气的说：“好啦好啦，我明天乖乖去就是了。我看你现在越来越像祖父了，逮着机会就数落我，没意思，我回去了。”扭头便走了。

　　曼青无精打采的回到小院儿，蒋妈妈正在院里井水边洗衣服，见她进来，放下手里的活，把手在围裙上擦干，上前问道：“小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说和大少爷在外头吃了饭才回来。”
　　“哥临时有点事，忙去了，我妈呢？”
　　蒋妈妈把她拉到一边，指了指正屋道：“小姐先别进去，府里新来的姨太太来拜见太太，正在屋里说话呢。”
　　“新姨太太，我怎么没听说。”
　　“刚喜燕回来，说是昨天老爷才接回来的，可能是今早上敬茶没见到太太，特意又来了一趟。”
　　曼青想凑上前去，探头看一看，被蒋嫂拉住，拽回她自己的屋去了。

　　正屋里，新姨太兰香正跪下恭恭敬敬的行大礼：“见过太太，蒙兰香老爷厚爱，把我接进府来，今后若是兰香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太太多指点一二。”
　　沈太太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想早些把她打发走：“快起来吧，其实你不必如此，相必已有人告诉你规矩了，府中大小事宜，早交给二太太接管，你有什么事找她即可。”
　　“太太，话虽这么说，可您是沈家的女主子，孝敬您是应该的。”
　　“以后没什么事，我这你不必特意来，二太太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兰香没想到她这么说，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随即又怼出一个笑容说：“今天是兰香贸然打扰了太太，是我的过错，太太，这是我们庄上种的桔子，整个渝州城都找不到这么大的果儿，拿来让太太尝尝鲜。”
　　沈太太收下东西，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沈太太叫喜燕拿了件首饰还有几匹衣料，兰香才依依不舍得走了。
　　曼青被蒋嫂拉着在屋里，见兰香带着丫鬟走远了，才放手让她进屋。见桌上摆的桔子，曼青笑道：“这人真有意思，抱着桔子来拜见您，她家该不会是种桔子的吧。”
　　沈太太给她剥了一个，递给她：“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挑着合意的礼了？”
　　曼青只顾着往嘴里塞桔子，一大口嚼了半天，咽下去才开口：“嗨，这事儿还没来得及和您说呢……”于是把早上发生的事全告诉了母亲。
　　沈太太听过事情的原委，对结果也感到欣慰：“曼儿今天这件事做得对，你七叔公年纪大了，虽不常走动，但他们一家老实本分，也算是遂了两位虞先生母亲的遗愿。”
　　“恩，不过还是多亏了哥哥，祖父面前，他说话最顶用，连爹爹都没他的分量。”
　　“你哥哥自小跟着老太爷长大，看重他是自然。倒是这个虞先生，听你的话，按辈分该是七堂叔的重孙子，可怎么感觉七堂叔对他毕恭毕敬的。”
　　“许是七叔公卖了孙女，对他们两人心中有愧，才会如此吧。不过七叔公家认了这门亲，以后的日子也该好过些。那人说他是从上海来，也没说是做什么的，看穿着打扮，倒是很西化。”
　　沈太太问她：“你说那人姓虞？我前不久在好像在报纸上见过一则新闻，说是什么马来亚的虞家，不会那么巧，就是他家里吧。我去找找看，上面是怎么说的。”说完在旁边的柜子里翻找。
　　倒是曼青这时候一拍脑瓜，站起来喊道：“哎呀，妈，会不会已经被我做贴报给剪了，我看你把那一摞都放在桌上，以为没用处了。”
　　“剪了就算了，我就是想拿来看看是不是这个人。其实是不是，也没什么关系，你今天帮他，也不为了他是谁。”
　　曼青也坐下，点点头：“不过事情办成了就好，我看七叔公一把年纪，走路都晃悠，若再来家里被祖父刁难一通，得多可怜呀。”
　　“我们曼青今天是办了件好事，七堂叔这一支，一向和家里不常走动，你祖父也看不上他们这些庄稼人。如果你哥哥再不帮忙，他真的是求告无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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