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养

　　她到达班级时，里面已经有许多人。
　　佟雨坐在一个靠窗处对她招手，“灿灿，这边。”
　　她穿过一排排桌子，能感觉到许多人的目光从她脸上身上划过。
　　然后，响起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怎么来这么早？”她把书包放下，才看向趴坐着的佟雨。
　　“今天帝后二人歇在寝宫，不得不早起。”
　　程灿面露同情。
　　“你擦没擦防晒霜？”佟雨手在她脸上捏了捏。
　　她笑了笑，然后也捏回去。
　　“没有。”
　　她不喜欢那种粘腻的感觉，像是皮肤上裹了一层膜，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的难受。
　　她宁愿皮肤晒黑一点，这样她又不难受。

　　“今天的太阳很毒。”佟雨说。
　　她笑，“我不怕，防晒霜又不会防止人晒伤。”
　　她一直认为这种并没有什么大作用，只是人的心理在作祟。

　　四周安静下来。
　　她看向教室门口，有一个中年女人拿着一本厚皮笔记本走进来。
　　是班主任。
　　她走上讲台，原本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好，我姓秦，叫秦梅，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三年高中生涯的化学老师……”
　　之后又是扒拉一大堆自我介绍和各种交待。
　　她觉得全篇废话，就半躺在桌面。
　　没怎么认真听。

　　有人推动她的肩膀，她突然惊醒。
　　是佟雨。
　　“亲爱的，你被老师钦定为数学课代表。”
　　她抬头看向周围，四周同学都在张望，试图找出那名叫程灿的同学。
　　她抿了抿嘴，不太高兴，却还是站了起来。
　　“程灿？”
　　上面秦梅确定一遍。
　　她点头，“是，我叫程灿。”
　　准备叫下名学生，可她一直未坐下。
　　秦梅不得不压手，“程灿同学你可以坐下了。”

　　程灿没动，她目光直直地落在讲台上，“秦老师，我恐怕不能胜任数学课代表这一职位。”
　　周围轰声大起。
　　佟雨一脸，果然如此。
　　秦梅皱眉，“程灿同学有什么难处吗？”
　　“我数学成绩不好。”
　　当然，这是鬼扯，能考六百多分，数学成绩怎么可能差到哪里去。
　　秦梅几秒钟没说话，眼睛看着她，直视她，最终她不得不再次压手，“你先坐下，等下再说。”

　　程灿坐下。

　　周围的男生女生，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看向这边，打量着程灿。
　　佟雨这下确定。
　　她这发小第一天就出名了，相信班级里同学能记住的名字绝对有程灿一票。

　　“灿灿，你又一次在高中成名了，其实，你可以委婉一点的。”
　　程灿转身，“你是在说初中吗？”
　　佟雨抽了抽嘴角，不再多说。

　　初中，程灿被选为数学课代表，当时因为顾及，她没在课上说，下课后去找数学老师，直接被“打”回来。
　　他们都会说，先尝试一下，也没什么。
　　最后，尝试一下，慢慢实习生就变成了正式员工。有可能，他们最后甚至为因为这件小事情而找上家长，无法理解的小事化大。

　　“灿灿啊，你为什么不想当数学课代表啊？”
　　“烦。”她拿出手机，“每天去收作业，跑到老师办公室，如果有同学不交，还要跑好几趟，我会很烦。”
　　“……”

　　早上起的早，她都没有时间翻看手机。
　　一开机，就有短信进来。
　　是昨天的，晚上十点多钟发过来的，发件人纪泽阳。

　　纪泽阳：〔吃了晚饭么？〕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问题太过好笑，他后来又发来一条：〔早点休息，我明天早上送你上学。〕

　　她摸了摸键盘，然后收起了手机。
　　过了片刻，又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短信页面，看着纪泽阳的上一条短信。
　　她在方框里输入了一排字：〔班主任推选我当数学课代表，然后，我当众拒绝了。〕
　　按下按钮，发出去。
　　她盯着转动的圆圈消失，最终变为对方已收到消息。

　　两分钟内，纪泽阳没有回复。
　　可能正在工作。
　　她把手机装回口袋。

　　各科课代表刚好已经确认完毕，秦梅看向这边。
　　“程灿，你出来一下。”
　　佟雨仰头，对着站起身的她比了比手指，做了一个阿门的手势。
　　“亲爱的，祝你好运。”
　　她面无表情，“亲爱的，谢谢你的祝福。”

　　她无视随她而动的那些目光，走向外面。
　　秦梅站在外面的走廊上，靠在扶手上，看着她走过来。
　　“可以聊一下为什么不想当数学课代表吗？”她打开笔记本，抽出一张表格，“据我了解，你的数学成绩非常好，中考成绩几乎满分。”
　　她的目光落在那张用红笔划满圆圈的白纸上。
　　“我觉得数学课代表应该交给一个……热爱数学，有责任感的人来做。”
　　这句可是她的实话。
　　秦梅听完这句，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真的不想做？”
　　她肯定，“真的不想做。”
　　“那行，你进去吧。”

　　她点点头，转身。
　　教室靠窗位置的男生刚好对上她的眼睛，有些慌乱地移开。
　　她颇为好笑地挑了挑眉。

　　还未走到座位，她就看见佟雨的眼睛恨不得落到她的身上。
　　“怎么样？秦梅怎么说？”
　　她坐下，察觉到周围竖起来的耳朵，笑了笑。
　　“没怎么说，数学课代表应该会换一位。”
　　“这么简单？”
　　佟雨想到初中时，很是惊讶。
　　程灿抿唇，只说，“她是一位很认真的老师。”

　　班长站起来，通知大家一起去操场集合。
　　教官在那里等我们。
　　学生们齐涌而出，基本上都是两三结伴。看来不过一天，大家都已经找好了同伴。

　　她们两人到达操场上时，那里已经满是人群。在这么多陌生的人面中找到自己有印象的那几副，显然不简单。
　　穿行几次后，她就放弃掉。
　　从外围绕出去，走到跑道上。
　　人都在草坪上，红色的橡胶跑道上一列站着各位教官，前面有一个红底白字的牌子。
　　她拉着佟雨一个一个看过去。
　　独立特行的行为，让已经站列在前排，排好队的同学投来目光。
　　幸好，一个桀骜不驯，一个脸皮厚场面见得多，根本不把这些目光放在心上。
　　“找到了，在前面。”
　　佟雨拉着她走过去。
　　前面站着穿着迷彩服的教官。
　　她们说了句教官好，就从两队的缝隙向后钻。

　　队伍只有三十几个人，显然还有大多数人都还陷在后面的人海中不可自拔，根本分不清方向。
　　等站立好，她感觉口袋中的手机振动一下。
　　她的心也跟着一动。
　　掏出来。
　　果然是纪泽阳发来的消息：〔那你拒绝有什么原因吗？〕
　　她手摸着手机的边缘，身边吵杂声很重。
　　她的心却很静，要告诉他她真的想法吗？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自私。
　　程灿：〔因为，数学课代表意味着要跑无数遍的办公室，我会很烦，还有我不喜欢和老师打招呼。〕
　　她最终说了真话。
　　自尊让她不会撒谎。
　　他似乎还未放下手机，很快又发来短信：〔我高中时也不喜欢和老师打招呼。〕
　　她看到这句话，想到他的面容和举止。
　　程灿：〔一点都不像。〕
　　纪泽阳：〔哪里不像？〕
　　她想，你哪里都不像。
　　整个人，眼神，举止，说话的语气，都不像。
　　她这么想，最后也这么发了过去。
　　纪泽阳：〔我高中时因为班里最小，老师对我都很关照，你要知道，大抵是学生都不太喜欢老师的关照，让人觉得被教鞭在鞭策，很有压力。〕

　　看到这句话，她没抑制住，笑出声。
　　第二次觉得纪泽阳这个人是个很有趣的人。
　　佟雨站在她的旁边，“我猜是纪泽阳的消息。”
　　“嗯？”她收回手机，重新装进口袋，“为何觉得是他？”
　　佟雨吐吐舌头，“我不觉得有其他人会让你发出这样的笑声，你就从来没有因为我而这般笑过。”
　　她回问，“那你会觉得嫉妒吗？”
　　佟雨笑了，捏捏她的脸，“不，我会觉得高兴。”

　　在操场上分好教官，班主任全程都未参加，与教官进行交流的是新任的班长及体育委员。
　　佟雨站在她旁边，下巴搁在她肩上，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尽是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八卦。
　　“你知道为什么任命他当班长吗？”
　　她作好奇状，“为什么？”
　　“物理老师和他一个姓，他爸是我们市的教育局局长。”
　　她心里默想一下，关系可真复杂。
　　“我们这个班可不寻常。”佟雨语气神秘，“不止教育局局长的儿子在，还有国税局副局长的儿子，常悦国际酒店的女儿，某某教师的女儿等等。”
　　程灿点头，觉得应该再加一句。
　　还有万延的公主。
　　“你那什么眼神，我是凭实力进来的好不好。”
　　对，这里的人都是靠实力进来的，自己的实力，家里的实力。
　　“不过有些人没意思的很。”佟雨指着不远处被围住的一个男生说，“咯，你以后离他远点。这家伙不务正业地很，家里的老头子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苗，溺爱的很，十四岁就差点搞大女人的肚子。”
　　程灿觉得佟小公主此时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蠕虫般不屑。上流社会也有圈，上的下的，左右不等。
　　程灿无法理解，只是默默听着不发声。

　　她看了那个男生几眼，对方很敏锐，对上她的视线，脸上自然地浮起笑容。
　　她眼睛眨也不眨，面无表情地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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