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异瞳

　　罗一瞳一套英语试卷做完，揉揉发酸的眼睛，桌面上多了一张纸条。

　　今晚请假去看电影怎么样？
　　草稿纸是随便撕的，边角有毛边，纸条上没有署名字，看字迹是丁一朵的。

　　罗一瞳看看时间，下午四点十分。

　　她回：几点？
　　写完后戳戳丁一朵后背，递过去纸条。

　　丁一朵很快回她。
　　下了课我们去办公室找老皮。

　　三人去办公室请假。
　　老皮是个很开明的班主任，他教学理念宽松，不主张学生无时无刻学习，一中是半封闭式教学，除了吃饭时间是不允许出校门的，但十三班偶尔有学生想出校门玩会儿，找到老皮那里，他也会同意。
　　得知她们要去看电影，老皮非常痛快的同意了，给她们签了请假条。

　　进电影院后每人买了一桶爆米花和肥宅水，进去一边吃一边看。

　　电影是一部爱情片，拍的很文艺。讲述一对在快节奏大都市打工的男女故事，期间男女主角分分合合，最后屈服于现实分手的故事。

　　罗一瞳看的直打瞌睡，旁边朱文静看的感动，眼眶湿润。
　　她以为她沉浸在剧情里，刚要递纸巾，就听朱文静说：“男主角太帅了，长得这么帅还这么温柔，我怎么没有遇上这么好的男生？呜呜呜，我好惨！”

　　罗一瞳：……
　　罗一瞳默默收回递纸巾的手。

　　大桶爆米花吃了不到一半，她抱着它走出电影院，丁一朵和朱文静还没有从电影的氛围中走出来，叽叽喳喳讨论电影内容。

　　罗一瞳目光游离，捏起一颗爆米花，在瞥见电影院后方的人影时，手上的爆米花没有拿住，掉落下来。

　　丁一朵看着掉落的爆米花，顺着她的看目光看去，抓住朱文静胳膊的手用力，忍不住爆了粗口：“我靠！”

　　朱文静嘶了一声，叫道：“你要掐死我吗？”

　　丁一朵不理，继续我靠我靠，朱文静一边拍她手一边也看过去，看到远处发生了什么时，也靠了两声。

　　电影院后方的街道上，两伙人正在对峙。十五人左右，年龄不大，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
　　每人手上拿着工具，或是砖头木棍，或是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长竹竿。
　　都是些随处可见的寻常物件儿，只有左边那伙人里有例外。
　　靠左那伙人中，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剃了光头的男人。

　　他站在两伙人中间，面向凶狠，手上拿着把刀。
　　一把长约三十厘米，尖端锋利，折射白光的宽刀。

　　光头和他的身上的纹身很好认，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那种，罗一瞳很快辨认出这个男的是谁。
　　她和原宥遇见过他，好像叫陈凡，是个不好惹的人。

　　眼看那边要打起来了，有人往这边瞅了几眼，丁一朵和朱文静也不讨论剧情了，拉着罗一瞳快步离开。
　　四周有经过的学生同样加快脚步，低着头匆匆走过。
　　这种规模的群架最忌讳有人上前，两伙人正在气头上，谁上前谁倒霉。

　　距离足够远了，罗一瞳回头看去，两伙人已经扭打在一起，分不清哪方是哪方了。
　　他们也是大胆，这里离一中很近，近到几分钟就能走到，周围时常有闲的没事出来巡视的老师，被抓到了免不了要叫家长记大过。

　　光头没有参与斗殴，他离斗殴的人群很近，但所有人都避开了他，即便一时不查打到他面前，也会很快避开。

　　她远远看见垂着头的光头抬起眸子，往她们离开的方向看过来。

　　一阵风灌过来，罗一瞳后背发凉。

　　丁一朵双手塞进袖口里，胳膊间夹着爆米花，见她失神看着斗殴的地方，捣捣她说道：“别看了，也不知道哪个学校的，时不时就要打上一场。”

　　罗一瞳捕捉到重点：“他们经常在这里打架吗？”

　　丁一朵吸吸鼻子：“打架是挺经常的，但不是在这里，他们会去筒子楼那里。”

　　筒子楼是距离学校不远的破旧小区，住户不多，大多是外来打工的租户和老人。
　　楼层低矮破旧，街道狭窄混乱，经常能看到行为怪异的人游荡。

　　时常有学生放学约着去筒子楼打架，有一次好像闹大了，打架的两伙人被抓了起来，导致很多学生家长知道了这个地儿，偶尔有家长会到筒子楼里转悠几圈，遇到打架的顺手举报。
　　警察去筒子楼逮人逮的勤了，慢慢就没人敢在那打架了。

　　罗一瞳脑海中浮现原宥的脸。
　　原宥的家庭情况好像不是很好，她见过他往筒子楼那边走过。他会住在筒子楼里吗？他是不是也会经常和别人打架？

　　目睹群架并没有影响到几人，像是看到一场无关紧要的、少年的燥热青春的打斗，它带来的影响甚至远不如一张英语试卷来的震撼。
　　在同个班级的学生无形中会划出界限，有的人奋笔疾书，为了高考拼尽全力，无暇顾及窗外的事。
　　有的人像挣脱了缰绳的野马，不接受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未来与否。
　　他们坐在同一座教室，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却形容陌路，走在各自的路上，距离越来越远。

　　.

　　看完电影后，考前放松时间彻底结束，接下来的两天，临时抱佛脚几个字在学生身上充分体现出来。

　　十三班的学生全都抱着课本和卷子，不管是不是上课时间，遇到不会的问题抱着本子逮住人就问。
　　连刘起源和原宥这种极度讨厌学习的人也开始背诵公式和诗词。

　　原宥甚至拿着课本让罗一瞳帮他划重点。

　　罗一瞳和在一段文字前画星号，没忍住问道：“你怎么，开始……嗯，画题？”
　　学习两个字临出口时换成了画题。

　　原宥看着她本子上写得大标题，敷衍道：“没事做。”

　　没有别的事做，只好复习写作业？
　　罗一瞳笔下一划，星号突出一角。

　　原宥看在眼里，呵笑一声：“你不相信？”

　　“……相，相信？”
　　这个人整天沉沉默默地，心思又难猜，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题目画的很快，原宥看的也很快，一下午时间，他把生物课本翻完，借了罗一瞳整个学期的生物试卷，找了几张题型多且重要的翻看起来。
　　看完后要来罗一瞳的错题集，翻看几道题发现难度太大，又还给她，缠着她给他标了常考的题。

　　原宥难得积极一回，罗一瞳拿出十二分的耐心辅助他学习，练习册和试卷全都拿出来，花了两节课时间挑出容易考到的典型题目，标注后拿给原宥。

　　原宥没有辜负她的好心，抱着试卷一题不漏的看下去，遇见不会的题目还会主动求教。
　　仿佛变了一个人，乖得不得了。

　　.

　　考试的时间总是很快，眨眼间只剩十分钟的检查时间。
　　广播里里传来播报员甜美的声音，提示时间已到。

　　罗一瞳把试卷和打草纸反扣到桌面上，监考老师收卷的过程中，整理好桌面上的东西，等一声可以离场了，她抱着透明资料袋走出考场。

　　走廊里遇见陆佳琦，陆佳琦凭借记忆，和她核对几道题的答案。

　　期末考完试后还没有到放假时间，两天后期末试卷讲完，学校统一放假。

　　罗一瞳拖着行李箱，和丁一朵挥手告别，看见康叔站在车子边。

　　她加快速度走过去，康叔笑着接过行李箱，说道：“刚才是瞳瞳的朋友？”
　　罗一瞳点头。
　　康叔：“有时间可以约朋友回家玩啊。”

　　她再次点头，期间注意到走出校门的原宥，目光停顿几秒后，才转回视线，上车离开。

　　在家的日子总是很无聊。

　　长时间早起晚睡的高中生活导致罗一瞳睡眠严重缺乏，回家后先是睡了两天，昏天昏地的睡，白天睡晚上睡，睡到罗妈以为她生病了。
　　第三天爬起来写作业。

　　高中的寒暑假是另一种上学方式，作业、辅导班、新课本预习，时间被填的满满当当。

　　罗一瞳家里呆了一个星期，寒假作业写了大半。

　　眼看着要过年了，班级群的消息就没有停过，有约着出去玩的，有讨论去上的补习班质量怎么样的，还有人公然在群里借作业。

　　她写一会儿作业看看手机，发现冒泡的学生很多，顺着群成员找到原宥的名字，发现他的头像依然是灰色。

　　下午有些感冒，脑袋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睡了一觉，梦到原宥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坐在教室里，他捏住她腮边，冷声质问：“你作业写完了吗？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罗一瞳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嗓子里像是堵了团东西，又涩又难受，挣扎两下，想辩驳几句，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罗一瞳是被吓醒的，睡梦中想解释却说不出话，原宥硬扯着她脸对着她笑，笑得和恶魔一样，生生把她吓醒。

　　她懵懵地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房间和摆设，人还没有清醒，掏出手机点开联系人，翻到原宥的名字，噼里啪啦打出一行字。

　　“你在干什么？”

　　发完后盯着手机怔忪。

　　一分钟过去。
　　聊天界面停留在原处，没有任何回话。

　　两分钟过去，仍旧没有回话。

　　十分钟过去，罗一瞳关上手机继续睡觉。
　　全程处于一种不清醒的状态，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她是凌晨收到消息的。
　　凌晨两点钟，原宥发来一张图片。
　　图片拍摄地点在一家酒吧。

　　她摸着乱糟糟的头发，纳闷的看着手机，不知道原宥为什么给她发图片，半晌看到消息框里自己发过去的话，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罗一瞳搓搓眼睛，有点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写作业。
　　一边写一边回消息。

　　图片是酒吧开放区大厅，乐队站在中间唱歌，四周或站或坐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罗一瞳找了一下没有找到原宥，打出句废话：“你在酒吧里吗？”

　　原宥再次发来图片。
　　图片是酒吧一角，照片中是张长桌，桌上搭着两条修长的腿。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

　　罗一瞳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吸吸鼻子盯着屏幕。她困倦的眨眼，手指点在键盘上，打出的字还没有发出去，空荡的房间里想起音乐声。

　　原宥打来电话。

　　罗一瞳脑袋埋在桌子上，低低喂了声。

　　对面声音嘈杂混乱，原宥的声音很快传出来。

　　罗一瞳没有听清，晕晕乎乎说道：“你说什么。”
　　那边重复了一遍，她听得断断续续，想再问一遍，又怕对面的人烦，闷着不肯吭声。

　　手机里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处，这次声音清晰。

　　“你要不要来玩？”

　　罗一瞳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看看时间。
　　凌晨两点二十八分。

　　她声音里带着鼻音，糯糯道：“太晚了。”

　　她是第二天去找原宥的。
　　出门时遇见杨妈，杨妈问她干什么，罗一瞳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发虚，说了句找同学玩，头也不回跑出去。

　　没敢让康叔直接送到酒吧，在一家商场门前下车，看着康叔的车子驶离后，罗一瞳打开手机导航，开始往酒吧那边走。

　　半个小时后，原宥打来电话，她看着面前陌生的街道，哭丧着脸，对着手机说道：“原宥，我迷路了。”

　　原宥赶到街道的时候，就见小矮子呆愣愣站在街道旁边，那么冷的天，也不知道找家店进去坐一坐，站在寒风里，羽绒服帽子扣在头上，双手插兜不停地在原地转圈。

　　转圈转到一半抬头看看街道路口，没有看见希望中出现的人，眼神黯淡继续转圈。

　　又转了几圈，瞥到这边来，看见他了，猛然驻足，和见了食物的小仓鼠一样，眼神发亮，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羽绒服太长她步子迈不开，只好小步小步跑。

　　跑过来后矜持不住的笑，昂着脑袋灿烂说道：“你来了。”说完又嘟囔一句：“我找了好久。”

　　原宥心里发软，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手指捏捏她脸颊。
　　冰冷。

　　他手伸进她兜里，攥住她同样冰冷的小手，揣进自己口袋里，说道：“什么时候到的？”

　　罗一瞳有点羞赧，抽了抽手没有抽动，原宥的手太暖，源源不断的热量透过肌肤传到她的手上，她象征性又抽了两下，便不再动了，手乖乖放在他兜里，讷讷说：“半个小时之前。”

　　原宥哦了声：“在哪里下的车？”

　　罗一瞳说了商场的名字，紧接着那家商场出现在视线中。

　　她满脑袋问号。
　　她跟着导航走了这么久，才走了这么点路？

　　茫然的看了原宥一眼，就见原宥领她走过红绿灯，拐了两个路口，站在一家酒吧面前。
　　看起来是他们今天的目的地了。

　　罗一瞳脸发红，有点羞愧难当。

　　原宥像是没有看到她的羞愧，看看手机，故意说：“五分钟的路程。”

　　嗖嗖嗖，几支箭飞过来，插进罗一瞳胸口。

　　她握住原宥的手用力，低声威胁：“闭嘴。”
　　原宥不闭嘴：“你上辈子是猪吧？”

　　罗一瞳跳起来打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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