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匠女

　　薛菀慢吞吞地跟在陈氏后面进了堂屋靠里的灶间，陈氏交给她一把青菜让她摘完洗干净。薛菀脸上凝重的神色才稍微退下去一些。

　　摘菜洗菜她还能对付，只要她娘别让她掌勺就好。薛敬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大人忙前忙后。见娘和姐姐进了灶间，于是迈着小腿儿从院子角落抱来一捆桔杆儿。

　　薛菀看他因为家里来了陌生的女娃儿，大眼睛时不时用力眨两下，长长的睫毛颤巍巍，小嘴始终轻轻抿着，像是害羞，又像是拘谨，模样颇萌。

　　薛敬的外貌清秀，性格乖巧。望着这样一个小弟，薛菀忽的觉得稀罕起来，对他亲切笑道：“敬哥儿乖，去外面和两个姐姐玩儿吧。这里有我和娘呢。”

　　薛敬摇摇头，仰起小脸儿，轻声慢语说：“我帮娘烧火，姐姐摘菜吧。”说罢，走到火灶后的小木凳上坐下，抽出一小撮桔杆儿，将它对折后放到一旁，接着又去抽了一撮。

　　此时，陶莹走进堂屋，边走边挽起袖子，微笑着走到薛敬身旁，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敬哥儿和你彩儿姐姐去玩吧，我帮你娘烧火。有我们在，你们两个小的都该去玩儿。”

　　陈氏一见陶莹进来，心说这闺女与她娘一样大方懂事，眼里能看得见活儿，勤快贤惠得紧。

　　街坊邻里的，哪怕是第一次正式登门，女娃儿进厨房帮忙打下手也很寻常，并不会被挑理说被拜访的人家不懂待客。相反，女客帮着一道烧火造饭，还能增进彼此了解，边拉家常边干活儿是村里相邻人家的一种独有的交往方式。

　　薛敬仰着脑袋，脸红红地望了一眼漂亮的邻家大姐姐，轻轻“嗯”了一声，转过小身子跑了。

　　陶莹见他瘦瘦小小的，跑起来像只仓惶的小兔子，不禁捂嘴笑起来。

　　陈氏也一边淘米一边笑，“我家这小子腼腆认生的很，本以为送去县上私塾念书能好些，没想到半点儿长进也没有。”

　　等薛菀把摘完的青菜洗好，放到竹筛子里沥水，薛家小院儿里逐渐热闹起来。

　　薛菀抬头望去，见院子里站了六、七个庄稼汉，有四个都与他爹薛南差不多年纪，还有两个半大小子，约莫十六、七岁左右的样子。年纪大些的围在一起大声说笑，那两个年纪轻的则在一旁不时说个两句，被身旁年长的汉子们嘲笑几声，然后搓着手眯眼儿嘿嘿笑，透着乡里小伙子常见的一股憨劲儿。

　　陶莹折好桔杆儿，陈氏已将混着包谷和秫秫的粳米倒入一个灶头的大锅里。陶莹从灶肚后走出来，去取灶台上放着的火折子升火。

　　陶莹迈着轻盈盈的步子经过薛菀面前。薛菀只感觉一阵清香的风儿飘过，下意识朝堂屋门口望去，恰好瞧见那两个年轻小伙子眼睛瞟向陶莹。

　　看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婉儿，你去鸡笼里取只母鸡出来，杀了洗干净。”陈氏往锅里倒了点豆油，见薛菀捧着洗好的青菜发呆，便叮嘱她道。

　　“杀、杀鸡？”薛菀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发僵。她在没穿越之前，的确是个很独立很能干的女生，但那是指学习和工作。若论到厨房的活计，她顶多也就会摘菜洗菜而已，更别提什么杀鸡了。

　　陶莹正将一小撮桔杆儿塞入灶肚，一眼扫见薛菀的嘴角直抽抽，遂悄悄抿嘴一笑，扬声对她说：“婉儿来烧火吧，我去杀鸡。”

　　陈氏微一皱眉，瞥了眼自家满脸呆相的闺女，对陶莹歉然道：“这怎么好意思。你头一回来，就让你干这活儿。”

　　陶莹爽快地挥了挥手，“婶子，没事呢。我在家中也常做的。”说着，便提起菜刀，走到小院子西侧的鸡笼去挑了只母鸡出来，拎着那只鸡的翅膀，将鸡头往下一揪，与翅膀紧紧抓在一起，下面摆上一只空的陶碗，手起刀落。

　　只见那只鸡咯咯惨叫两声，扑棱几声翅膀，接着便悄无声息了。

　　薛菀睁大眼睛，看着陶莹手脚麻利的沥鸡血，又取来一盆热水烫鸡毛，开膛清理内脏，心中对她熟练的手法钦佩不已。

　　此后，薛菀又借着烧火的时候，悄悄摸鱼偷看陶莹，见她无论是洗菜切菜，做起来都是得心应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薛菀在心里总结道：原来村花不光颜值高，看她那般利落娴熟的切洗手法，还是个厨艺技术流……

　　像陶莹这样的女孩子，在这里应该是属于“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典范了吧。

　　果不其然，到了开席的时候，从男女各人的家常闲话里，薛菀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虽说是在农村，没州府县城的大户人家那么多规矩礼节。可是男女还是分桌而坐的，男人们在堂屋里吃，而女人们则被陈氏安排在东屋里用饭。

　　盛饭端菜都由陈氏和李氏来做，而摆筷子拿碗碟儿这类小活儿，则由薛敬和陶彩这两个九岁的小娃儿来做。

　　陶莹和薛菀都已满了十四岁，陶莹甚至还比薛菀大了三个月，两个女娃儿眼见就要及笄，正到了快要议亲的敏感年纪了。故而陈氏和李氏就不让她们在有家外男子的场面露脸，统统赶进东屋去等开席。

　　东屋和堂屋之间的隔门没关，但有厚厚的门帘挡着，虽然看不见，可声音却是挡不住。

　　见两人的娘在堂屋忙碌，薛敬和陶彩又端着盘碗在堂屋和东屋之间穿梭，薛菀一边摆筷子，一边与陶莹说话闲聊。

　　以后要做邻居，而且原来的薛菀也没什么贴心的朋友。陶莹长得漂亮性子又好，薛菀决定先就近与她和陶彩发展一下友谊，这样以后日子多少能过得不那么寂寞。

　　“莹儿姐，你是不是很会做饭啊？”
　　“嗯？农家女娃儿，哪个不会做饭？”陶莹接过陶彩递来的一盘青菜炒腊肉，稳稳地将它摆在用矮凳和木板搭出的简易饭桌上。
　　薛菀用食指轻轻抠了抠脸颊，有点窘，“我……就不太会呢。只能给我娘打个下手。”
　　陶莹笑，“不会也不打紧。多看看，烧个两次就会了。”

　　这时，堂屋有个低沉的男声朗声问陶三福：“三福兄弟，你家莹姐儿没几个月便要及笄了吧？”
　　陶三福笑叹一声，“啊，是啊。六月便要及笄了。”
　　“嗨。头几天，我媳妇儿娘家妗子来串门，还来问呢。”
　　另一个汉子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我堂叔家的婶子昨儿也问我了呢。”
　　“三福哥可有福气了，大丫二丫都是好相貌，又能干的很。以后你们可是不愁咯。”
　　陶三福没说话，只是嘿嘿笑。
　　陶婶儿李氏的笑声夹在其中，“你就现眼吧。”听着像是对陶三福说的。

　　薛菀就当耳旁风听过就算，再看陶莹，却见她一张白皙的脸庞飞满红霞，犹如初夏盛放的海棠花。

　　见她尴尬羞涩的脸都快滴血，薛菀眼珠一转，扯开话题，“莹儿姐姐，你是六月的生辰啊？”

　　陶莹把头脸埋得低低的，“嗯。”

　　薛菀接着说：“那我得提前准备准备啊，给你备份儿生辰礼。保准儿是你没见过的。”

　　陶莹知道薛菀是在帮自己缓解尴尬，微微抬起低垂的脑袋，感激地望她一眼，轻轻点头，“好，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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