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太宰治中心,没有别人了。
原创土著主角,原创剧情。性别不明[?]欢迎自己理解代入。
灵感来源于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涉及大量书信内容。不参与原著剧情,谨慎观看,只是单纯喜欢一下太宰治。
——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白昼如焚,黑夜孤寂。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少年漫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我,太宰治 ┃ 配角:织田作之助,好了没有别人了 ┃ 其它:陌生来信

一句话简介:我要给你整个世界[?]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1271   总书评数:3 当前被收藏数:32 文章积分:252,321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衍生-无CP-近代现代-轻小说
  • 作品视角: 不明
  • 所属系列: 情书系列
    之 生死情书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107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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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野]陌生来信

作者:东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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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封来信


      太宰治完成任务回到寓所时已临近黄昏,落日在云霞中泛起橘红的余韵,街道上行人渐渐稀少,关东煮小店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隐约显出几个淡影来。
      千篇一律的重复日常。因此他只是掠过一眼,便停在门前,有些惊讶地取出邮箱内的一个信封。这出乎意料的事情让他很感兴趣,干脆放弃了原本整理后出去喝酒的计划,选择慵懒地倒在沙发上,并举起信封仔细检查一下。
      这是一份厚重的信,奇怪的是,信封上没有地址,没有寄信人的名字,只写着几个潦草的字:“太宰治君亲启”。有些字的笔画甚至超出信封边缘,导致呈现出断崖式的平滑。捏着这不知底细的奇怪来信,太宰治迅速在脑海中过滤一遍所有接触过的人,毫无所获。紧急的事情是不会用这种不安全的方式通知的,横滨的黑手党里,大概又不会有谁会和自己开这种玩笑。从中隐隐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捏了捏信封,确认并未感受到任何异物,开玩笑似地自言自语:“难道是谁寄来的想让我如愿的炸弹么?”
      理所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应答。于是太宰治漫不经心的拆开封口,倒出一叠并不算薄的信纸,凌乱地铺散桌面上。这些信纸上的字体,都规整到仿佛打印出来的一般。是为了不暴露笔迹?这样的猜想在脑中一掠而过,接着他就舒服地陷进沙发,拿起信纸开始看了起来。
      “敬启:太宰治先生
      这是我这一生中所写的第一封、也许也是最后一封、唯一一封信,倘若格式谬误,还请您包涵,我没有别的朋友,也从未和谁深入接触过,对这方面的礼仪所知甚少,”
      “这种口吻,难道认定自己是我的朋友么?”看到这里,突兀的荒谬感让太宰治几乎笑出声。肌肉的骤然紧绷让腹部伤口重新裂开,濡出血来,然而他不甚在意地隔着衬衫按了一下,确认不会危及生命后便继续看了下去。
      “也许你会觉得我不知好歹,我又凭什么、有什么资格给你写信呢?并非我狂妄到自认为能成为你的朋友——相反,我要对你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因为我的存在,你从未来得及和你本应拥有的挚友相识……这并非谎言。接下来我说的事情,请你一定要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是不会撒谎的,这是我所写下的遗言,也是唯一的一封信啊。
      感谢你能接收到这封信并且肯打开它,让我能够把我所知的一切,我犯下的罪孽,我…所做的努力一一道来,也许你对此并不感兴趣,但是这件事与你——是息息相关的,从那一次在酒吧中遇到你后,我的世界就分为前后两个阶段,在前半生,我一直在忧虑中度过,离群索居,逃避命运,而后半生——即使只有短短几个月,可那才是我唯一活过的时间,在那几个月里 ,汇聚了我此生全部的意义,从那时起,我勇敢地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你,你还记得那次会面的场景吗?酒吧,你已经去过无数次了,在你无数次的经历里,我不过是其中一次罢了,不值一提。可就是那次会面,就像对永世沉寂的山谷发出的第一声呐喊,从此之后那片山谷时时刻刻都回荡着你的声音了。我该怎么描述那次会面对我的意义,在我眼中又呈现出怎样的景象呢?难道要让区区草木讴歌对太阳光辉的追逐与感激吗?难道这一生中还有任何一件事可以与之比拟吗?
      …在那之前,我对你是怀有何等的愧疚啊,哪怕让我立刻死在你面前我也是甘愿的,我将绝不挣扎,束手就擒,哪怕在我死后我的骨灰会被砌入路面任万千人践踏,也是我发自内心的选择。可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孤独的,迷茫的,沉浸在黑暗中的存在。周围是虚空与无。”
      “一个哭泣的孩子,不止你,还有千千万万个集合体,是整个星球的意志,是全人类共同的祈愿。都在哭泣着,对我说:‘救救我’。世界在缓慢的崩塌,如同洪流决堤,转瞬掠去所有生命。诞生、存活、然后消亡。宇宙轮转的规律在我的眼前绽放,世界毁灭的绝望呼喊与星球诞生的璀璨光辉交织,所有人都要面对一死,所有人都是孤独地生,也将孤独地死去,所有人都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新的空间在死去的废墟中重建,时间裂开的条条缝隙里是无尽的虚空。即使如此,还一直有人伸出手,有意志在歇斯底里的呼喊着想要活下去,数以亿计的繁星纷纷熄灭又重新燃烧,在荒芜的星球上不懈呼唤。可你是不同的,你一直是其中不同的那一个,我一眼就能认出你。在如此盛大的葬礼中你并未选择永远沉寂,你并未舍弃这个世界。你无法明白,为此我感到多么致命的幸福,我现在想起来还会流泪,就在那一刻,在那短短的一分钟,或是三十秒,时间在那时已经毫无意义,我已决定为此奉献我全部的意志和生命。我要怎么描述那时的心情呢?带着痛苦,绝望,迷茫,孤寂和欣喜。我看到了一切的终局,包括我和你。我一生的情绪几乎在一刹那燃尽了。那一瞬,我决定牺牲我的一切,我绝不能在尚未完成时被你杀死,所以我没有在那时告知你一切真相,我无法自控地流下眼泪,多么狼狈!可与那伟大的生死相比,几滴眼泪,一个生命,又是何等微不足道的献祭!”
      “抱歉,我太激动了。可是我已经快要死了。这封信,我断断续续写了一个星期,这是一个罪人的忏悔,也是一个临死之人最后的呓语,我恨不能把一切都对你倾吐,但这实在没有必要,你也会不耐烦吧?那么就从我们初次产生交集开始。‘沙漏之眼’,你应该有所了解吧?可以看到万事万物终端的眼睛,是我天生背负的罪孽,一切不幸的根源。被我所注视的‘未来’,是一定会实现的未来,或者说——我的沙漏之眼,是扼杀了其他一切可能,只留下自己所看到的一种结果的眼睛。是退无可退的仅一条路,而并非单纯的预言,我千万次诅咒它,如同我千万次咒骂自己。可我那时还不知晓,只告诉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即将死亡,他们用命来验证了我话语的真实性,那是我第一次的‘预言’。镇里人都诚惶诚恐,对我的话奉若圭臬,我当时尚且幼小,并不对此羞耻,甚至得意洋洋,可想而知那对可怜夫妻的性命被我抛诸脑后,只以为他们本该如此。一直到前来拜访的预言者,亲眼见到我扼杀其他所有可能性后大惊失色,反复验证后,才确认我那可悲的真相。并不是‘本该如此’,而是我将其变成‘必须如此’。太宰君当时几岁了呢?也许你对此毫无印象,这样说我也不吃惊。
      然而那对受我牵连的夫妻,正是你的亲生父母。
      我那时太惶惑了,因为我已经见证太多不幸的结局,可即使在我的告诫下也从未有人躲过我所预言的命运,我不得不认知到这个事实,宛如俄罗斯轮|盘赌|注,正是我,扣下了决定他们命运的扳机!可生活远比游戏残酷,我实在无法接受又无颜面对,便抛下一切,匆匆从人世间逃开了。我这样懦弱又胆小的人,早应自裁谢罪了,可我不能。我一直能隐隐感觉到,我还背负着必须由我来承担的使命。离群索居的这些年,我一直徘徊着,踟蹰着,怀疑着,是不是我为了生存才编出这个卑劣的谎言来自我欺骗呢?有什么任务是必须由我完成的?难道是见证他人的不幸么!倘若是恶人还好,如果误伤无辜者,将我千刀万剐亦不足以谢罪,于是我游荡在人群之外,不明不白的、可耻的活着,越发孤僻了。”
      “我从未有过朋友,亲人早断绝来往,为了不被我可悲的厄运牵连,恋人也是没有的。即使如此我也仍苟活人世,逃避追杀——也许是那时我生命中唯一一点微澜。浑浑噩噩到只剩下存活一个目的而已。行尸走肉的生活持续了多年,直到我第二次遇见你。那时我尽量低调,穿着兜帽隐匿在人群中。那时你大概刚刚完成任务,搭着黑色的风衣,裹着一层白色绷带,脸上有奇怪的笑容。我应该避开你的,你那时候看起来太危险了,你的眼神让我觉得内心在接近死亡,你没有在【看着】这个世界。但我不受控制走向你,就像走向等待着我的命运。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在那时想要做什么呢?这个问题屹今为止仍没有答案。也许原本便不抱任何目的,所以你并没有察觉到我,也没注意有一个人在与你擦肩而过后惊怔在原地,尽管只有短短一瞬,我还是看到了——请原谅我,那并非是我自主,让我痛恨的眼是无法自控的,在遇见重要的,范围影响足够广足够深远的事物时就会自动开启,预见无法逃避的命运——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世界的终极。宇宙是清冷的,没有一丝声响,哪怕有万千繁星的点缀也显得如此孤寂。直视这片孤寂需要怎样的勇气?可我看着它,却仿佛凝望你的眼睛。
      我体会过孤独。与世隔离的状态占据了我人生中绝大部分时光,独身一人行走于世间而无人理解无人可说,与周围格格不入,我的所作所为不会与他人产生联系,没有人想要了解我,只是需要我的价值,没有人会与我深入交往,因为我只会为周围人带来不幸吧?没有人听我诉说,也没有人向我坦白,这也是我在这里啰嗦个不停的原因?无人理解,亦不了解他人。即使是这样悲惨的人生也还是想要继续下去、在命定的死亡降临之前,厚颜无耻地活下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活着,可我尚未死心,没有真正选择死去…也从未想过,要面对即将毁灭的世界。这世界已经无药可救了吗?所有人已经罪无可恕了吗?这样的结果是正确的吗?…是不是又是我,“选择”了这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呢…我对此迷茫又恐惧。
      彼时我的心情笔墨难以描绘万一。不仅仅是绝望,太宰君,在倾塌的世界中我还看到了你。我想方设法去调查,即使在暗世界被通缉,但是保护我的人也同样不少,理由都是一致的——扼杀其余可能性,一眼能看到底唯独一条的道路,是死路,也可以是保障。借助这些力量,我查清了你的一些资料,自此才将那对夫妻与你联系在一起。这使我悚然,我反复扪心自问,这是否是我的过错,第一个预言自当与其他不同,是不是那时的因结成此时的果,我是你屹今为止的噩梦根源吗?为了实现那对夫妇的预言,血亲的死亡,为了实现灾难性的未来,错过亲密的挚友。我都做了什么?这世界是为了让我明白我犯下的无可饶恕的罪行才让我留存至今吗?那时我痛苦到夜不能寐,甚至想一死了之。可是我没有——庆幸我没有。即使由于明白我看到的是注定的最终结果,我无法改变,却仍想挣扎,于是有了那次唯一一次会面。那蓄谋已久的会面,我是怀抱着怎样的愧疚与哀痛前往你常去的酒吧,不必言说。可仅有一次的机会我却表现的如此糟糕。我更加仔细地观察你,心怀侥幸地想寻到其他结局,自然是失败的。我也不算太失望,我为未来所撼动,已预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了。但太宰君和我想象中是一样的。笑时隔着深沟,聊天时语调有点活泼的跳跃,情绪却轻飘飘的,又轻佻又浪漫。我全神贯注与太宰君谈话,发现你是一个经常笑的人,但并不是一个…开心的人。我记得你微笑时的每一个细节。我已很久没有与人进行这样的对话过。因为太宰君是不同的吧,是贯彻我生命始终的存在。我痛恨的是生命只有一条,不能让我现在跪在这里接受你的审判,可是我现在必定已经死去,在黎明到来之前,腐朽在地下,倒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唯你手中尚存一息。请不要不相信,为了改变这些,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我、我啊,并不是来诉苦抱怨的,请相信我,与你相遇以及接下来我所遭遇的都是源自我的内心,是我自己扼杀了其他可能性。这是我选择的命定的结局。我已经快死了,死后我的痕迹也将被从这世上抹除,因为是我自身破坏了我自身的存在,我否认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我将消失了,将不复存在,可我还是想将这一切告知你,你从来不认识我,但我却厚颜无耻寄来这封信,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吧?真是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了,为你带来麻烦,这必定是最后一次了。请原谅一个将死之人的喋喋不休吧。唉唉。大概你也知道了吧?上一次突然被大规模通缉这件事,是因我遇见你后魂不守舍的反应造成的,总有些人揣测出些东西,宁可信其有的斩断后路了,所以在那次你才会对我说出这种话?对不起,日后我有声明,这并不是太宰君造成的,对了——一直以来还没有告诉你,灾难从来不是由你造成的。大概是我快死了,思绪已经开始混乱。原谅我一直忽略了这样一个重要信息,与其说是你毁灭了世界,还不如说,因为你是那个有能力拯救世界的人啊,太宰君才是真正切实拥有这份才能的人。唉,我犯下的罪孽,尤其是对你的,要如何才能偿清呢?
      人之将死,是希望留下些什么的,我只是希望太宰君知道这些,并不是挟恩求报或者展示自己赎罪成果之类,我没有丝毫这方面的想法,我所做的事都是自愿的,结果理应由我承担。但是没有隐匿而是选择告诉了你,因为你并不会记住我。这封信是无用的,然而我也不太明白我此刻的心情。姑且算作一个厚颜的临死者记录罪行的忏悔书。为什么一个你不认识,与你毫不相识的人会唯独想告诉你这些呢?尽管你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我却一厢情愿地认识你千千万万次了——这样说毫不夸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的异能是沙漏之眼,与时间有关。可是同时间上空间可叠加,拥有无限可能性,而我却会扼杀可能。因为我的眼睛,或者说我,是沙漏的那个“孔洞”。孔洞同时只能容纳部分流沙经过,在有限的空间里无法叠加,便只有一条“沙索”贯彻始终,其他被排斥出的流沙通通被分流去了别处,离开了我们世界所处的沙漏。正是因此,从和太宰君相遇后,我就一直思索我要如何改变那样的未来,我早已下定决心要负起责任哪怕是死亡也无所谓,因此找出方法自然也非常容易,那就是毁掉“孔洞”,清除原本的“沙索”,引来别的流沙。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也困难重重,否则也不至于几个月后才能给你寄这封信了。其实原本可以早一点结束的,可惜太多人阻挠——他们听说了我反复宣称的并非太宰君造成灾难的内容,验明真假后开始刺杀我,想从源头上毁灭“注定的未来”。尽管我早已有多年被追杀的经验,但这次尤为不堪,阵仗盛大,我不知跪下多少次,舍弃所有尊严,卑颜屈膝去求恳求他人,我已与人们脱节太久,不知如何交际,为此吃了不少苦头,那几个月我被抓来带去,一直生活在囚笼里,几乎毫无自由可言,强迫着一次又一次对着那些首领们开启预言,若不如意便会遭来刑罚。这些极大损害了我的身体,我开始迅速憔悴,脸颊消瘦凹陷,像一具行走的骷髅,双眼也近乎失明。因此我必须提前一周来给你准备这封信,原谅我的失礼,真的由我亲笔来写,恐怕连普通的,简单的日常对话,我也没办法在纸上正确表达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学会了撒谎和谄媚,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里,我从未说过哪怕一句谎话——我姑且也算是一个半吊子的预言者啊!但现在,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我很快学会了如何哄他们开心,竭力奉承那些首领们,以此换取我所需求的材料。我遭受到了必须承受的所有凌|辱,精神和□□的双重折磨。可人的尊严与□□,相比那个未来而言多么微不足道!我在此耗尽了我残留下的几乎所有生命,每个夜晚我从未入睡,而是一遍遍选取那些“流沙”,从中截取需要的,存活可能性大的存在。我的精神反复探入一个个空间中去观察,也是在此时,一次次发现了你的存在——在你的人生中,应当拥有一个名为织田作之助的挚友。请务必重视他,太宰君。并非我有意去窥探你的生活,筛选这个过程必不可少,我马上就要死了,不会有任何人将之宣扬出去,我也将一直保持沉默一直到我生命的尽头。太宰君,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我会用尽全部努力去救你的。”现在我终于这可以宣称,这并不是一句妄言。生而为人,总该像人一样活着。这与规则无关,只是总该把人当同类,对他们有认同感,善意、怜悯和尊重。我遵守了对你的诺言,也许不仅仅是为了诺言……
      人是为了拯救自己而生的,在濒死时我明白了这个。我觉得很幸福,不再记得那些苦难。可是一想到你,太宰君,那些孤寂的、冰冷的、带血的痛苦又浮现在我眼前,就算是我身体因为一阵阵痛苦扭曲痉挛的时候,就算我的灵魂被尊严的痛苦击碎,我也未感受到这种疼痛。但我并不后悔,我一直赞美着和你的相遇。如果我还必须经受这种地狱般的折磨,我也不惜再忍受一次,我可以再忍受千百次这样的折磨。可是,你又是我的什么人呢?你与我萍水相逢,不久便将忘记我。你从我身边经过时,就像是走过一片没有生机的枯林,不会察觉到什么。在我与你唯一一次会面中你没有想起过我——这不怪你。你对此一无所知,并不知道两次与你的相遇,是我生命中怎样深远的幽谷绝音。
      昨天,我的双眼彻底失明了,这使我意识到,是终结即将到来了,可我还未准备好信封,恳切的祈求你不会因为过于潦草的封面而扔掉它。
      我失去了我的眼睛,没有了任何被利用的价值,于是失去一切。我被赶了出去,彻底一无所有了。现在哪怕一个乞丐,也比我这副好像活着的鬼的样子要强吧?我活不了多久了,即使我快要死去,可我很轻松,因为我明白,我的生命将会被用来交换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我希望有一个你也能够得到幸福的世界,我要离开了,不会留下任何印记,你也不记得我的名字吧,太宰君?这几个月我被隐匿起来了,那些人大概没有走漏风声。可是只要有一刻,有那么一秒,你能想起那个与你擦肩而过的青年,那个在酒吧特意坐在你旁边,狼狈流下泪的青年,让我姑且妄想在你记忆里还有一个残存的影像,一个模糊的身影,这样就让我感到很安慰了。
      从此以后,你将永远忘记我,无法记起我,无法认出我了,你并不会为我的死感到痛苦……世界的改变从你打开这封信开始,在这个崭新的世界,你是自由的……完全自由的,你可以去随意选择你的职业,结识你想认识的人……但是请答应我,去找织田作之助吧,一定要去找他,如果是他一定可以理解你的,他会成为你此生的挚友,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我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的。这是我唯一一个请求,谢谢你…认识你很好,怎样都很好,过去的几个月很美好,我要为此感谢你,我生来什么都没有,现在我拥有一切。我从混沌中醒来了,即将在光明中死去,而你是这短暂瞬间唯一联系我与世间的快乐时光,是我的债务者,是我无数次弥撒里祈求的对象。即使你忘记了我,我也不会遗忘你。”
      “我对这世界,已问心无愧了,唯有你,太宰君…我将永远祝福你。”

      信的全部内容到此为止,尽头并没有署名,太宰治的目光凝滞在信的尾端。不知不觉中,他早已慢慢坐直,陷入长久的沉思。万籁俱寂,月光淌出一地霜白的冷色,止于沙发的侧栏。在反复的搜寻里,他确实想起大约半年前,酒吧里,一个局促青年的搭讪。
      那是寻常的一天,深夜的某个时刻,白炽灯幽幽悬在最上方,狭窄的空间里,沉默寡言的常客与吧台吧椅挤在一起,穿着酒红色马甲的吧务坐在吧台内将酒杯擦得闪闪发光。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灯光惨白的颜色,一眼望去仿佛幽灵,静默无声。那么这里一定是一个小型墓地吧?世界就是一个大型坟场。他这样想着,伸出手指在玻璃杯壁上弹了一下,于是金黄的酒液轻轻漾起又落下。无聊的情绪刚刚产生便被淹没在习以为常的麻木中 。
      不同寻常的是,正在此时,有个青年在他身边落座。虽然狭窄,但酒吧里人与人之间隔开了很好的私人距离。而太宰的固定位置周围总是空荡荡的。他稍微提起一点兴致,转过头打量一下。
      来者有一张熟悉的脸,或者说,有一个被重点关注的身份。至少太宰治几乎是一眼看穿拥有【命定预言者】称号的人兜帽与口罩的拙劣伪装。被数年不出世的预言者找上来,看来最近的黑手党内部要发生动荡了,不过更大可能性是自己将会造成什么动荡。怀着漠然的思索,身旁的青年摘下口罩,凑过来笨拙地挑起话题,然而作为主动方于此一道实在不擅长,三言两语后很容易被掌控了话题走向。
      “既然如此,有没有什么比较新颖的自杀方式呢?”太宰治笑眯眯地补充,“如果可以和漂亮的小姐一同死去陷入安眠中是最好不过了。”
      “不、…不仅是小姐,还有很多先生…”对方一下被哽住,呐呐无言,“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吗…?对不起,我希望您能活下去…”
      “你不希望我死去?看来我的死会影响到很多人。你正是为此而来吧。”太宰治明了的勾起笑意,自己的存在对千万个人毫无影响,那么看在自己可能会带上许多人陪葬的份上,会不会有什么存在,提前给予他死亡呢?
      “是的,但是我希望,我请求,您能够活下去。不会这么糟糕的…”青年怔怔盯着他,柔软的绿眼睛中忽然流下泪水。
      在那个瞬间太宰治几乎愣住了。他推测自己会成为不久后某个导致许多人死亡的事件中的关键人物。这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他斥离这个世界,理所当然名为太宰治的人也被几乎全部的“同类”黑手党厌恶着、恐惧着。这样的人倘若死去,没有人会蒙受任何损失,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你现在的行为,只会让我更加危险啊。”太宰治回答着,一寸寸仔细测量青年脸上的情绪,确认眼前素不相识的人是在为自己流泪后,开始对他所看到的未来好奇起来。但青年低下头重新戴上口罩,露出的翠绿双眼深深凝视着他。“我会尽最大努力救您的。”青年这样说着,语气决绝到仿佛一个殉道者,独自转身离去。
      这一厢情愿的表演是今年最新的什么荒谬笑话吗?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太宰治捏紧手中的酒杯晃来晃去,漫不经心地神游着,“救我”只是想让我活下来么?情绪波动来看是真情实感。那么未来中牵扯到的有谁,他真正想要救的是谁?又会因我死去多少与我无关的人。想要拯救他们,于是需要先“救我”。
      我究竟生活在,一个怎样荒谬的世界。
      酒吧的人一个个离开,太宰治仍坐在吧椅上。预言者来过的消息早已通知出去,一片寂静中,他开始兴致勃勃胡乱猜想起未来,很快又意兴阑珊地停下。不管怎么猜想,性格天真的人却露出那种表情,是做好死的准备了吧?那么——这个人的未来,与我没有关系了。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吞下所有的酒液,脑海中出现短暂的空茫,很轻很轻地下坠。
      没有期待,没有失望。一切都只存在于眼睛看的见的形式。一切都只不过是擦身而过。
      在记忆的更深处,那双含泪的眼与过去重合,好像有那么一个小孩子,也有一双湿润的眼,扯着父母的袖子不让他们离开,拼命警示着什么,还有擦肩而过后开始战栗的过路人,脖颈处悬坠的金色小沙漏闪闪发光……但这些记忆都很模糊,捉摸不定,如同早春时若有似无的草色,如同水面上浮游不定的虚幻金光。一切都是捕风,一切都是捉影,带着一丝不知真假的温暖,可以远离去感受,但怎么都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形状。他能感觉到一点感情上的细微痕迹,胆怯与信任,疑惑与不甘,百感交集,以及一种麻木的哀伤翻滚着涌现。他失去的到底是什么,尚未明了,而他在意的是拥有。这种麻木就像是一座桥,连接在失去与模糊的拥有之间,他正在一无所知从途中走过,试图把骤然失去的一部分用什么填满。
      往事飘忽不定变幻莫测,无法辨清原本的面目,如退潮时的海水般迫不及待消散,他阖上眼回想,黑色的睫毛柔软的敛起,手中纸张无声滑落,缓缓的被虚空吞噬,他来不及看见,只是感到了死亡的气息,腐朽的世界中黑白线条在眼前交织拉扯扭曲成一团,空间忽明忽暗地震荡着,有种重要的事物一分一秒从双手间流失的感觉,不过因为看不见失去的是什么,结论也只好未决地悬在半空。越是重要的事物越是看不见,尤其是失去的时候,墙壁上的秒针走出一格巨大的回音,一瞬间万籁俱寂,夜幕低垂着欢腾摧毁废墟后建立起的新生。太宰治坐在自己的寓所里,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融化在这片空茫的夜色中,比任何时候都感到孤独。

      有一阵渺远的风穿过大厅,拂过沙发上正缓慢翻动桌面上资料的人影和他脸上雪白的绷带。它犹如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歌声,幽灵般发出过于喧嚣的声响。那是世界在生死交替尘埃落定一切结束的刹那,所发出的冗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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