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乐美］使我沦亡

　　我爱莎乐美。她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她是我心头的血，是我唯一的上帝。
　　【一】宫殿前
　　她正在起舞，在滑倒希律王的血泊上起舞。她的双脚赤礻果，穿着七层纱衣，在她爱慕者的血泊上起舞。在国王的谷欠望中起舞。
　　她纯洁的躯体若隐若现。她肤色苍白，从未如此苍白过。
　　月亮赤红如血，夜空沉寂得如同死去。空中有振翅的声音。我高举提灯，缓缓步入水牢。

　　【二】宫殿前
　　她是巴比伦之女，所多玛之女，希律底之女，犹太王国的公主。莎乐美殿下，她是一位贞洁的处女。而现在，她即将死去，我知道，死亡的天使已经来临。
　　【三】回忆
　　十年前我的殿下六岁，涂着金粉的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她就用这么一双眼睛，漫不经心的从四周瞥过，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父王为希律王所杀，我的母亲是希律底随意践踏的奴仆，我的兄弟被当作下等人驱使。而现在，我成为了她的侍女。
　　但是当她看我一眼，用她那尾端妩媚上挑的双眼向我投注一束目光。那眼神干干净净的，透着股病态的纯真。被那眼神笼罩着，我便成为了希律底女儿的奴隶。
　　【四】水牢
　　水牢比无星的夜更漆黑，更沉寂。白色提灯被浓厚的阴影吞噬，胸前的十字架晃过冰凉的光。
　　圣徒约翰紧缚其中，他面容俊秀，眼神忧郁：“叙利亚的子民！你是神的信徒，他正在加利利海的船上，他带着他的学徒而来，你为何还不去找他？你为何还不跪下求他赦免你的罪，使你从欲念中解脱？”
　　“我不愿从中解脱。”我抽出匕首，银白的刀尖上闪烁着不详的光芒。“我将杀死你。”
　　“受魔鬼蛊惑的人！希律底那乱｜ 伦母亲的女儿，双脚染满猩红的血迹。所多玛之女，她是拥有兽谷欠的荡 ｜ 妇，她将带来灾祸，她将受到诅咒！你不害怕吗？你不悔过吗？”他表情肃穆，面容沉凝。
　　“她是我唯一的上帝，约翰。我已见到了我的神。我将杀死你。”我答道，用力挥下手中的匕首。
　　【五】回忆
　　我多次见过莎乐美殿下跳起七重纱舞。她从不愿为谁献舞。她是个孝顺的女儿，总是很听她母亲的话，但她从未献过舞。
　　谁都听说过七重纱舞的鼎鼎大名，谁也未尝得缘一见。她厌恶其他男人。所有见过她的男性都跪倒在她脚下。她的亲叔叔希律王对她充满肉谷欠。
　　她多么像漆黑天幕上皎白的月亮！那位女神如同她一般贞洁，从来不曾被谁玷污，从来不曾委身于任何男人，从未饮过爱欲的酒。
　　她肤色霜白，金色的双眼仿佛上好的橄榄石。这宝石是太阳神的恩赐，正午的阳光在其中肆意流淌，便是所罗门拥有的所有珍宝也要在它的光辉下黯然失色。她的红唇如同血液，西西里酿造的葡萄酒也难及万一，比塞尔瓦多红檀木更高贵，希律王宝库中所有的红玛瑙和红玉髓又怎及她红唇的艳丽？要磨碎多少朱砂染色的宝石才能凝聚成这娇美面容上 精妙绝伦的一笔？
　　【六】水牢
　　约翰的心脏正在我的手上搏动。这鲜红的、跳跃的、血淋淋的心脏。我必亲手剜出他的心脏，否则我会怀疑那心脏的真假。
　　既然这圣徒是有心的，为何他会拒绝我的殿下？为何会以女支女看她？为何会出言羞辱她？
　　我的殿下那么爱你，你应该去陪她。
　　【七】回忆
　　我的殿下是一个小女孩。她已十四岁，她一天天长大，她的美丽便初现危险的端倪，然而她比纯白的羔羊更为纯洁。
　　她讨厌充满谷欠望的眼神的追逐，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地利用那些男人，又傲慢地让他们走远一些。
　　这并非是她的本意，她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习惯于用美丽得到一切。所有人都匍匐在她脚下将一切献上，她只用随意品评挑选。为了不让她的脚染上灰尘，地面上铺满了筛过的白沙。为了匹配她的美貌，宫殿外种植蔷薇，这一切都比不上她起舞时银白的脚踝，她的美是永恒的杰作，面对她的笑颜，上帝也只能紧闭双眼。她命中注定要使人类跪伏，是难以捉摸的爱欲之火，是至高之美的精魂，是天空中清辉万里的月轮。
　　人间不过是她可以随意游乐的花园。
　　【八】水牢
　　天上众星像成熟的无花果掉落大地，地上的诸人因恐惧聚集在一起，如同羔羊般瑟瑟发抖。
　　我听见外界的喧闹，犹太人的高呼，处刑人脚步迟疑，翅膀鼓动带起的风声。大难临头。
　　我杀死了神的使者。他是个圣人，同我的殿下一样纯洁。神的手指碰触了他。神利用他的嘴巴说出预言。在宫殿里，在沙漠中，神总是伴着他。我胸前戴着十字架的吊坠，夺过处刑人手中的银盘，砍下圣徒约翰的头颅。
　　【九】回忆
　　我喜欢见我的殿下的齿间咬着水果。她是个喜新厌旧的孩子，只会轻咬一口，留下一个小小的齿痕。我会吃她所留下的部分。
　　我的殿下拥有世间的一切，她的笑容可以让罗马城毁灭。但她还太年轻了，仍被乱｜伦之人的迷恋困扰着，当她蹙眉时，那种忧郁的表情带着勾魂摄魄的媚意，足以点燃任何人深藏的欲望之火，爱情之兽的利爪将会在瞬间贯穿跳动的心脏。
　　她面对那些低声下气的爱慕者有着一种不自知的，自然而然的残忍。她记不住其中任何一个的名字，也吝于抛去一个眼神。她戴着白色面纱，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容颜。
　　但我知道她的灵魂只是一个纯粹的、天真的孩子。
　　我想陪着她。只有上帝知道我有多爱她，在祷告时我多少次呢喃她的名字，如同唱一支玫瑰色的乐曲。她不爱我，但我会一直陪着她。
　　【十】宫殿前
　　我捧起她的头颅。莎乐美，我的殿下。水银般的光线淌下，她双眼紧闭，染了血的睫毛敛着苍白的月光。我将她的长发向耳后挽了挽，擦净她脸上的污秽。她面容安详，嘴角含笑。于是我俯身去吻她的唇。她的嘴里有温热的味道，苦涩无比。那是血液吗？我细细舔舐她饱满的嘴唇，不顾她曾吻过另一个男人。她雪白的牙冰冷而坚硬，齿间微微打开，我去纠缠她僵冷的舌尖，如同蛇缠住它的猎物，那昔日柔软馨香的丁香花蜷缩着死去，不会予以我任何回应。我浑身颤抖，四肢痉挛，血液在体内沸腾，肋骨在胸腔发出悲鸣，如同一个赤身裸体置身冰天雪地的旅人。
　　我的殿下怀抱着爱情的愿望死去，再也无法睁开那双含着晨曦的眼，再也，再也无法看到我。我愿为她献上一切，可死亡夺去她花瓣般的吐息，天使的羽翅带走世间最洁白之物，为此我将永远诅咒神明，在死前，我也必将咬碎他的名字，可这一切又如何能减轻一分一毫焚烧我内心的痛苦？
　　月色熄灭了。我知道最后的时日已经来到。审判的利刃悬在我的脖颈上方。我是拒绝登上方舟的诺亚，耶路撒冷不是我的归宿，我的灵魂臣服于我的殿下，只要有她所在的地方便是我的伊甸园。我将永远背离上帝，我如何能跪在耶稣面前祈求他的宽恕？
　　我罪行累累，犹死未悔。
　　可莎乐美，我的小公主，我的殿下啊……我终于尝到那一吻了……如此苦涩，那是您的爱情吗？月亮同您一起沉睡了吗？水面为何如此平静？
　　带我溺亡，我只愿注视着我的爱情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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