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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遇（十一）
钥匙插进锁孔，微微一扭时毫无阻碍，韩扬原本因为工作略显烦闷的心又添上愁色。
他拔出钥匙，拉开门，果不其然，母亲坐在沙发前，抽抽搭搭地哭着，地板上遍布揉成一团的纸巾。
这种情况每个月都要上演个几次，他把茶几边的垃圾桶往前面身边踢了踢，拿来扫帚清理地面的狼藉，对她的泣声毫无反应，甚至说是麻木！
“你爸他...”韩母开始絮絮叨叨控诉丈夫的“罪行”。
韩扬打扫完纸团，将垃圾袋系好，又去卫生间拧了毛巾来给母亲擦脸。
别的，他没有什么能为母亲做的了。
“你怎么回来那么晚？”
“加班。”
韩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和那个陶文思复合了吧？”
他那句小声的否定被淹没在“你和你爸一样，气死我才甘心！”
“妈！”韩扬真的很累，他抓着头发，重复着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话：“你别再提文思了，我说了已经分手就是已经分手了！我没有去见她！”
韩母见冤枉了他，悻悻道：“要不是她妈势利眼，我现在大孙子都抱上了。”
韩扬轻轻哼了一声，几不可闻。他曾经和陶文思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房子，全是房子，文思的母亲别的都没要求，只要韩家在H市买套房做为小两口的婚房，面积地段也不强求。
他们看上了一套小户型，离文思工作单位也近，他工作多年攒下了些钱，算了下，离首付还差二十万。
借钱哪有那么容易的，磋磨了几个月，陶家在韩扬母亲的哭穷下，以为韩扬家里实在出不起准备自家拿钱垫上的时候，韩扬妈妈的理财平台暴雷了。H市说大也不大，陶家知道韩扬母亲有几十万放在平台里，都不愿意暂时支持一下儿子的婚房，说什么也不同意两个孩子在一起。
韩扬和文思被迫分手。
家里损失了几十万，母亲隔三差五来他这里哭，他原本平静幸福的生活被搅得一团乱麻。
“我怎么能不急，你都快三十了。”她又抹起眼泪：“你舅舅家的小伟，比你还小半年，孩子都上小班了。”
“别说了。”韩扬打断她：“我会抓紧的。”
太晚了，让母亲打车回家不安全，他现在租住的公寓只有一张床。韩扬从柜子里拿出床被，准备再将就一晚。
韩母拘谨站在一边：“小扬，你还有没有钱？妈...”
投资失败，韩父便没收了她所有的银行卡，收走了管家权利。
韩扬了然，微信上给母亲转了些钱应急，又叮嘱了句：“别再乱买理财了。”
“哎！”
见母亲一脸忧色，韩扬说：“过段时间，我去年的年终奖就会补发下来，到时候先把舅舅家的钱还了。”
他也想过和文思解释，可“借钱买理财”这个说辞他自己听来都觉得可笑。
*
谭辛眠研究生休学后，经由导师的担保介绍进了辰天药业医学事物部工作，主要负责上市前产品的临床试验设计，干的是实习生的活，拿的是临时工的工资，唯一优点是还没彻底脱离她热爱的行业。
入职时给她培训领她入门的同事荣哥月底就要转岗去销售部，邀请大家晚上一起吃个“散伙饭”，荣哥对她一直颇有照顾，毫无保留教她技术，推心置腹和她谈未来职业规划，离别在即，谭辛眠心里很不好受。
荣哥转去销售，要喝的酒还有很多，饭桌上，大家体谅他以茶代酒，喝得也很尽兴。
散伙饭结束，谭辛眠步行回公司取车时，鬼使神差地进了便利店，拿了一罐啤酒。
她考上研究生那年，学校里有学生聚餐拼酒导致胃出血，导师说过的一句话她记忆犹新：“长期酗酒会神经受损，这我不用多说了吧，你们都是要拿手术刀的人，关键时候手抖可是会出人命的！”
她又不拿手术刀了，一罐啤酒一饮而尽。
空罐子扔进垃圾桶，谭辛眠发现叫不到代驾时，苦着脸后悔着：明天得打车来上班了。
出租车到了小区门口，她二连后悔：家里钥匙在自己的小polo上，住家阿姨今晚不留宿。
“小姨，你还有多久到家？”谭辛眠坐在楼下花园长椅上，挥手打走飞虫。
知道谭辛眠晚上要聚餐，辛薇下了班接蕾蕾去郊区新开的奥特莱斯准备给蕾蕾爸淘几件便宜衣服。
这思路！谭辛眠忍不住鼓掌：“中国好妻子，姨夫要知道你对他这么“好”，怕是连夜坐飞机就回去了。”
“就你嘴贫！”辛薇劝她：“外面那么多虫子，你去焦阿姨或者谁家坐一会，顶多四十分钟我就回了。”
谭辛眠嘴上答应着，脚步很老实地往回家的路迈，进了电梯，她犹不死心地在包里翻了又翻，哎，真的落车上了，喝酒果然误事。
楼道里的灯光炽烈，一出电梯双眼被晃得一花，脚步也有些虚浮。防止滑倒，她贴着墙慢慢往家里走，在门口蹲坐了下来。而后起身，“啪”地一声，把头顶的灯灭了。
*
GHOST帝都总部会议室，周会总结刚刚结束。
高瀚翘着腿，在笔记本上敲下一行字。
“刚开会，Catherine和我说，有个做游戏的自媒体，各个平台上粉丝都不少，发来邀请函，想采访你。”
“推掉。”
高瀚早就猜到他会这么回答，他找了个视频发了过去：“这是他们前天发布的游戏公司专题。”
“GHOST财务数据显示，去年营收51.53亿元，同比增长33.67%；实现净利润26.55亿元，同比增长31.46%。行业寒冬之际，GHOST的营收、净利润增速都达到了30%以上，实属是难能可贵...畅销游戏《无眠》自去年2月在日本上线，一年以来一直稳居排行榜前五。非常期待GHOST在海外市场上再创佳绩。”
“视频看完了吗？”高瀚接通视频：“《有心》要内测了，多好的宣传机会。”
一天的工作结束，陆在关了电脑站起身，道：“实力是最好的宣传。不过，你想去的话也可以。”
“他们的主题是励志，想看你怎么把两个人的小作坊做大的？我——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没吃过苦，谈不上励志啊。”
陆在无言以对，他穿上风衣，对着手机那头说道：“你还不下班？”
嘁...才说两句就赶人走，高瀚叹气：“还有好多事要做呢，你走吧，别管我，我不孤独。”
“好！”陆在挂了视频。
“...”
*
手机新闻推送一则消息，陆在一手提着笔记本，一手划着推送的信息，他默默在心底推算了一番，驻足在电梯口理清思绪后才继续往家里走。
楼道里黑黢黢的，他刚搬来时留意过顶灯开关在谭辛眠家门口，便循着记忆往那走。
借着月色，他看到对门门口有团人影，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灿...谭辛眠？”
“嗯？”她没睡着，酒意上涌，恍惚间还以为是小姨回来了。“陆先生。”
“地上凉，你怎么在这坐着？”
“忘带钥匙了。”谭辛眠手掌撑着地，胡乱扶着门框站起来。
摇晃之间，陆在忍不住伸出手搀住了她，黑暗将人的感官无限放大，他问：“你喝酒了？”
“一点点。”顶多是微醺，谈不上醉，只是腿蹲麻了站起来时头也有点晕，她可没有醉酒。
陆在以为她是强撑，看她能自己站稳后，拿出钥匙开门，道：“你到我家坐着等吧。”
“啊？”孤男寡女的，谭辛眠连忙拒绝：“不了，我小姨一会就回来了。”
陆在也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你放心，我把门开着。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什么事啊？”
“物业办理停车位需要房东签个委托书，你能签吗？”
当然能签，这套房有她一半。
“行啊，我来签吧。”谭辛眠揉了揉酸麻的腿，跟着他进屋。
陆在言出必行，谭辛眠进了房间后，他就把房门大开着。
请她到沙发前坐好后，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我去拿委托书。”
“嗯。”
他这才看清她眼中湿漉漉的朦胧醉意，眼角泛着红，像是一只小兔子，乖乖巧巧端着一杯水，坐在那儿，可怜又可爱。
签好后，陆在只字不提让她离开的事，也给她留足了空间，拿着委托书进了卧室后再也没出来过。
穿堂风拂过，鼻尖有隐隐茶香，她轻轻嗅了嗅杯子里的水，疑惑是从哪儿飘过来的。
原本的老沙发辛薇嫌破旧，陆在搬来后她心情大好直接给换了。
新沙发弹性好，和冷硬的地板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谭辛眠坐在上面简直动都不想动，惭愧惭愧，早知道刚刚不说那句“不了不了。”
“嗑哒”
谭辛眠歪着脑袋，怔了一下，才缓过神来，自己竟然心大到在别人家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好，自从休学以后，各种事情压在心头，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优质的睡眠了，可惜是在别人家。想到这，谭辛眠伸了个懒腰坐正，使劲用手捏了捏大腿上的软肉，将睡意驱走。
一张毯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地上，谭辛眠忙捡起来抖了抖，叠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厨房亮起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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