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眠

　　陆在半蹲下来，想把失手掉落在地面的果盘拾起来。

　　“要我帮忙吗？”谭辛眠出现在厨房门口，她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睛半阖着，头顶有缕碎发调皮地翘着。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让她帮忙。

　　“抱歉，我吵醒你了？”他歉然望向她，直起身，把果盘拿到龙头底下冲洗。

　　谭辛眠脸皮有些薄，明明是自己打扰了他，他反而还...

　　淡色的唇被她纠结咬出几分血色，正准备开口道别。

　　陆在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冰箱，问：“好点了吗？要不要喝点酸奶？”

　　他是误以为自己醉酒了？谭辛眠轻轻摇头，抿了抿唇，拇指和食指并在一块拉开小小幅度：“我没喝多，就一点点。”

　　睡醒后脸上的酡红愈加明显，谭辛眠揉了揉眼尾慢腾腾朝他走近，

　　“陆在，谢谢你今...”

　　“啊——”

　　她看到陆在微微张口，反应慢了半拍后，下意识也跟着轻启檀口。

　　一颗沁凉，圆润的车厘子被塞入口中，谭辛眠用牙齿叼住，对方的指尖无意刮过下唇，酥痒转瞬即逝。

　　“甜吗？”

　　谭辛眠一怔，这个喂食动作，会不会太亲密了？又想起他在国外居住过，许是文化差异？

　　出于礼貌，她先是点了点头，囫囵含入口中咬碎，汁水迸溅，甜意强势沁入口腔。

　　“甜！”斩钉截铁到，像是被老师抓包偷懒后起来回答问题。

　　甜就好，陆在弯了弯唇角，把一整盘车厘子递到她手里，又找出保温盒来。

　　“给你装些带回去？” 这不是疑问句，说话间他已经装满半盒了。

　　“不用了。”谭辛眠嘴里还含着核，含糊不清地回答，她一时间也找不到垃圾桶所在，手吧，还托着果盘呢。

　　“让蕾蕾还有辛阿姨也尝尝。”

　　辛薇回来时，正好看到外甥女搬了把椅子坐在陆在家门边，怀里还抱着几个保温盒。

　　看到许久许久，久到仿佛过了一辈子没见的亲人，谭辛眠一个箭步冲回家门口，把保温盒尽数塞到蕾蕾手里，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吁了一口气：“对门的陆叔叔夸你可爱，送你的。”

　　保温盒里是熟悉的大颗车厘子，蕾蕾大大的眼睛布满大大的疑惑。

　　“昨晚，叔叔已经给过我了呀。”

　　*

　　夜幕低垂，飘窗上铺着又厚又软的垫子，谭辛眠捞过一只玩偶垫在背后，仰头望向夜空。

　　H市这十来年间发展飞速，霓虹闪烁，高楼林立，城区已经很难看到星星，软风吹过窗纱，拂过肌肤，带来一阵凉意。

　　晚上补了个觉，她现下毫无睡意，平常失眠的时候，想的都是以往那些不好的回忆，今天，她想起了陆在。
　　CAN:【嘉嘉，睡了吗？】

　　园园：【睡你个大头鬼，熬夜一时爽，一直熬夜一直爽。谭灿灿，你这个月旷工次数太高了啊，月底的奖金自动取消了知道不？】

　　CAN：【请问老板娘，我拿过几次？】

　　园园：【说正事，大晚上你不睡觉想啥呢？明天不上班了？】

　　CAN：【我怀疑——】

　　打出这几个字，谭辛眠的手指停留在输入栏中间，删除了怀疑，她想了又想，还是加上了怀疑二字。
　　她说：【嘉嘉，我怀疑，陆在想和我搞对象。】

　　园园：【？你是啥年代的人？谈恋爱这几个字那么难打吗？】

　　搞对象=谈恋爱？

　　不是的，从字面上看，一个有“爱”，一个没“爱”，谭辛眠区分得很清楚。

　　她摇了摇头，隔着屏幕，纪嘉园又看不到，谭辛眠失笑道：“就酱，有空再和你说，你赶紧休息吧。”

　　躺在床上，周身充斥着的，是阿姨常用的洗衣液的香味。她闭上眼，辗转反侧，有空她要去问问陆在，他们家用的是什么香薰？

　　怎么那么催眠呢？

　　*

　　为了从纪嘉园手里拿回她那所剩无几可怜的奖金，哪怕堵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谭辛眠还是义无反顾选择去了店里。

　　到了门口，从停车场到店里短短一段路，兜头大雨淋下。

　　“纪嘉园，我恨你！”

　　纪嘉园一面笑，一面又心疼担心她感冒，拉着谭辛眠去后面临时休息室换衣服。

　　纪嘉园从上学起就稳坐班级最高女生没掉下这块宝座过，她的衣服，工作服还好一些，私服的话，谭辛眠穿上后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你这样刚刚好啊，我都快比门框高了。”

　　衣服不合身，谭辛眠哪哪都不想动，坐在收银台后面享受的TONY纪的吹头发服务。

　　“欢迎光临！咦韩先生？小谭姐，你看谁来了。”

　　看到方茹茹在韩扬身后对着她挤眉弄眼，谭辛眠忍不住扶额。

　　也很意外，她以为经过上次工作事件，二人连朋友圈点赞之交都没维持住后，这一趴就该过去的。

　　“你怎么来啦？”她扒拉了下吹乱的头发，毫无形象可言。

　　韩扬徘徊迟疑了很久，陶文思再好，在家里拿不出婚房兼之又发生那种事后，他们俩几乎不可能再在一起。不管怎么样，他总是要向前看的。

　　在他看来，谭辛眠温顺脾气好，本地人家境应该也不错，工作是差了一点，但不要紧，以后他多督促督促，重点大学的毕业生，考个稳当的公务员应该没问题。

　　“你吃饭了吗？”现在是晚了一些，韩扬有些抱歉：“工作实在脱不开身。”

　　她在路上堵了那么久，只在车上啃了两口面包果腹，到了店里换衣服一通折腾，此刻感觉胃空落落地疼。

　　“没呢”

　　韩扬欣喜道：“那一起吃个饭吧，我也还没吃。”

　　纪嘉园在一旁起哄：“店里要关门了啊，你吃完饭也不用来了。”

　　“行。”上次在大学城美食嘉年华，韩扬付账的次数比她多一点，这回把人情还了，两不相欠。
　　两人走后，纪嘉园吩咐方茹茹看好店，转身去后面，打算先把谭辛眠的湿衣服晾起来。

　　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方茹茹等到吴峰送货回来，眼见老板娘在后面半天没回来，肯定是照常小憩去了。

　　顾不上招呼店里新来的客人，丢下一句“请随意挑选”后，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方茹茹跟在吴峰后面，窃窃私语：“你说小谭姐和韩扬能不能成啊？”

　　“我怎么知道。”

　　“韩扬长得还可以嘛，而且在之华工作耶，也不知道我毕业后能不能进去？”

　　吴峰对老板们的私生活不关注，他脱下雨衣放在一旁货架上晾干，催促她：“别说了，有客人。”

　　“喏。”方茹茹摊手：“没买，走了。”

　　博古架上碎掉的花瓶被谭辛眠带走，陆在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上周末，刘奇安拿着他画的图跑遍了各大商场，古玩市场，最终在网上找到一款类似的梅瓶，地址偏远今天才刚刚寄到，陆在迫不及待想买些花插上去。

　　等下回谭辛眠看到，会不会很开心？

　　没曾想，“城南花开”店员的对话，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为什么？总是慢了一步。

　　*

　　谭辛眠坚持付了账。

　　“那多谢了。”韩扬绅士替她拉开店门，问道：“要去附近转转吗？”

　　尽管这顿饭吃得很快，但该说的话，该委婉表明的态度一件不落，她以为韩扬已经听懂了。

　　“不了，我得回店里了。”

　　她很直白，韩扬也不傻，可他想起母亲不厌其烦的催促，还是想替自己争取一下：“我送你吧，正好买束花带回家。”

　　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没有恋情方面的发展，不至于朋友也做不成，谭辛眠妥协：“那行吧，谢谢你照顾店里生意。”

　　这段路很短，过了人行道，城南花开的招牌近在眼前，比城南花开更近的是谭辛眠停车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韩扬，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事。”谭辛眠抢先说了“再会。”

　　“你怎么回去？我送你？”

　　她指了指身侧：“我车停在这。”

　　韩扬是坐地铁过来的，他的眼神四处闪烁了几下，才道：“那你路上，慢一些。”

　　话音刚落，他大喊一声：“小心！”

　　“啊？”谭辛眠猝不及防被他抓着胳膊拉到一边，她强自镇定，低下头，看到不知从哪窜出来一只野猫。

　　“谢谢你啊，那，我先走了。”

　　马路对面，停在临时车位的一辆奥迪打了左转向灯后，悄无声息驶入主车道，汇入漫漫车流当中。

　　漫无目的，陆在不清楚该往何处开，或许是帝都，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刚才看到的那碍眼的画面，店员不是夸大不是八卦，相牵的手足以说明一切。

　　雨刷也刷不尽愈下愈大的雨，前路模糊不清，陆在把车停在路边，头重重地搁在方向盘上。

　　“为什么不能是我？”

　　刘奇安睡得迷迷蒙蒙，手机“嗡嗡——”不停，他烦躁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到来电姓名那一刻，瞬间清醒。

　　“陆总？好！之华，韩扬，男性，我记下了，没问题，我明天到公司立刻处理。”

　　他挂断电话，屏幕上显示：“01：25”。

　　刘奇安抱着枕头，“嗷”地一声滚进被窝，大老板都不睡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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