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惊岁

　　第三十章番外二

　　我与何必凡间游历已有一年。

　　正如我从前所想的那样，我做个剑客，他做个游侠，除晦剑被他变幻成了一把弯刀的模样悬在腰间。

　　我们在凡间游历，一路行侠仗义，不知道从哪里居然传出了“黑白二侠”的名号。
　　何必与我打趣这个称呼，“怎生叫得跟黑白无常似的？”

　　晚间的街道人不多不少，不算冷清也算不上热闹。路边的飞檐下挂着红彤彤的灯笼，映得街上亮堂堂的。
　　晚风轻轻地吹。
　　这时我从成衣铺里一掀帘子出来，笑着从头到脚打量他，“也是因你常年黑衣，我常年白衣，算是个标志了。”
　　我抬手给他抛了一个包裹，何必伸手一接，眼睛追着我，“惊岁，你倒从前从没有穿过黑，黑也趁你。”

　　他三两下打开了包裹，不太开心地皱了皱眉，“居然是白的衣服。”我们行走在这条大街上，自旁边河面拂来的风带着许是远方而来的一股淡淡的花香。我替他把头上被吹起来的发带压下去，顺好，“怎地？我穿得，你穿不得？”

　　这时突然一阵阵混杂的香风扑面，我与何必居然被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拉住了，她们软语娇嗔，“这两位公子可真俊俏，进来看看呀～我们楼里的姑娘可是这长安一条街上最貌美温柔的！”

　　这浓重的脂粉味呛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俩到了凡间，都很默契地没有运转功法，力求什么都跟凡人一般。
　　一看何必，被几个姑娘包围着，显得手足无措，他那张冷肃的脸居然出现了几分窘迫，看得我不由好笑。这家伙，是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想来，格外应付不了这种地方。
　　其实这种地方我也只来过一次，还是从前下山接任务的时候在此被迫宿了一晚，对那些莺莺燕燕、各色美人倒是没有留下一点印象，不过倒是模仿着学了些周旋的本事。
　　不过，这不值得说道。

　　我再抬头一看，“红袖招”三个大字格外显眼。果然没有猜错，我随手从袖里掏出一把折扇，刷啦一声扇面花开式展开，遮住了我唇边的笑意，我眼睛弯了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却突然鼻尖嗅到了一丝极浅极淡的血腥味，还有……魔气。

　　我与何必对视一眼，心知这里又有古怪了，想来又是有魔物作祟。诶，这就是这处凡间与修真界壁垒不牢固的不好了，时常跑下来些小魔物、灵兽。

　　不待我们进一步动作，就听得一声极骇人的惊声尖叫划破了长夜，正是从这红袖招里传来，我俩纵身一跃，在身后那些姑娘们“诶诶？”或惊疑或奇怪或惊惧的眼神中，入了红袖招里。

　　………

　　好罢。我抖了抖剑尖的血，收揽光入鞘。旁边倒着一个黑乎乎的怪物，丑得我别开了眼，抬头看何必，却见他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叫他，声音一出口却变成了娇滴滴的女子声音，这时再看何必时却觉得他身形更高了几分，显得十分可靠。我不由掩面，顿觉丢人。我如何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见何必这厮踢了踢地上那个丑东西，忍着笑意温柔地来拉我，“厉姑娘，没事了。”
　　我瞪他一眼，十分不爽。是的，这本来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降妖除魔，好吧，其实也不太普通。也不知道我俩是不是什么事故体质，老遇见些魔物为害、妖邪作祟的事情，不难解决，只是何必常跟我吐槽，“我们是不是抢了凡间那些国师和大和尚的活？”

　　说回正题。这里附近区域，包含乐国、元国、陈国等，其实与修真界之间的壁垒并不十分牢固，因而此处也会有一些小魔物、灵兽妖兽或者是像我与何必这般来游览、或是这下界当国师护一国攒功德的修士。

　　这次我们在这红袖招里，遇见的就是一种比较奇特的小魔物，不难解决，只是.....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尝试着说了说话，终究叹了一口气。
　　这丑不拉几的魔物附身在那青楼姑娘身上，吸取那些恩客魂魄与生命力，却着实不是个什么厉害的，只是没有想到它居然还有个这么能将修士变女子的奇特招数。
　　何必靠近过来，他这时倒比我高了，能将我很好地揽在怀里，他这般看我，似乎极为新奇似的，一直笑个不停。
　　却听得门外有侍卫的叩门声，听着十分吵闹，还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是从这处传来的吗？”

　　“国师大人说了，要仔细排查！尤其是那些个修士，听说这次这怪物原来是修士变得！”
　　砰地一声，是门被踢开的声音，“这处没有....头儿，他们在那什么....”
　　“没眼色的家伙，走走走赶紧走远点！”有客人骂骂咧咧。“哼，走罢，这种一律没什么好看的！”想必这就是统领的声音了。

　　原来是乐国国师，这家伙实在是个啰啰嗦嗦的，我与何必初时遇到过，就被他烦得不行，他似乎老想我们留在他那朝堂上，为这乐国的子民忙活。

　　有人心向万民，有人却只想游山玩水不被束缚，国师是前者，而我与何必是后者。这家伙身负功德因而打不得，他又烦人得紧，我与何必也只避开了他走。
　　所以此刻，决不能被发现。
　　因为麻烦。看来，得早些去换个地方游览了。

　　“哐当”一声，却是我们的门被踹开了，打头的侍卫统领身着甲胄，执着长戟，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魔物，眼神一厉，看见了我与何必二人，还有床边昏睡的姑娘。

　　“这位公子和这位姑娘……”他话还没说完。
　　呼啦啦一下涌入一大群侍卫来，何必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截住他话头，显出几分不感兴趣的索然模样，“统领大人，这就是那魔物了，你们带走就是，就别打扰——”
　　他伸手取了我头上发冠，我一头黑发全部散落下来，又正背对着他们，他们看不清我面容，“别打扰——我与夫人诉衷肠了。”

　　————

　　出了红袖招，我已然变回了原来模样，颇有些无语地拽何必，“你早就知道那魔物能使人变女子不是？”也定知道这效用只能维持个一小会儿。
　　他笑着歪头看我，不说话，我于是又知道了。
　　这家伙，我抬腿，干脆利落地把他踹到了旁边的湖水里，何必不会凫水，因而他呛了几口水，依旧从水里冒出个头来摸着下巴，笑看我。
　　………这家伙作弊用灵力给自己下了个禁水咒。

　　他忽地往水下一沉，我一惊，赶忙一看，猛然伸出一只手来把我也拽进了水里去——
　　我们坠得很深。

　　这时天已经微微亮，我与何必的发丝衣衫都被湖水带得飘动起来，然后交缠在一起。
　　我水性好，想了想，弹指挥散了何必身上的那道灵力，满意地看他呛了呛水，咕噜噜吐出一串气泡来，他那双含笑的眼睛似乎在对我说：“解气了？”

　　好罢，哪里是生气了，分明是他捉弄我，我也要捉弄回来罢了。
　　在湖水里看人真的是另一种感觉。他难得穿一身白衣，我的白衣穿在他身上倒确实是不一样的感觉，他真是什么衣服上身都能穿出两分邪气，可此时在这水里，不知道是因为光的发散或是怎么地，他白衣飘散开，一双黑色眸子变浅了点，居然显出几分琥珀般的剔透来。
　　他眼睛那么一眨，我居然觉出点乖来。
　　这里的水很清、微蓝，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总觉得此处湖域微微发着光，有鱼儿从我的身边调皮地甩尾游过。

　　这时何必要喘不过气一般，却放松地看我，我于是无奈一笑，鱼儿般灵活地游过去，按着他的头给他渡了一口灵力，水面下我给他做口型，说得分明是：“这下你满意了？”

　　于是我们都笑了。

　　———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偶尔结识三两好友，一同探个秘境摘个灵草。

　　无论走到哪里，何必总与我一起，倒也不觉得腻。

　　我们赏遍了修真界的十大美景，在最陡峭的山崖等待过一朵花的盛放，也去给小花和它自己叼回来的小媳妇儿举办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小典礼。

　　我们再去灵隐寺听那佛修讲述了何必师父与他们的渊源，在檀香萦绕中相携着走远。
　　我也与何必去了封骨山，跟他在桃花阵中下一局不知岁月移的棋局，从前他自己一个人和自己下棋，如今我俩对弈，悠悠闲闲不求胜负，倒也自在。
　　我陪他祭拜了他师父，也听闻了我师父与他师父的旧事。

　　偶尔也会起起争执，也会生气，到最后却总莫名其妙地消气，“终归是舍不得气你。”他这般说，好巧，我也这般想。
　　杏花沾了微雨，冬雪下了一夜。我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四季轮回，并且会一直一直走下去。

　　也有遇见那些看见何必是魔修就对他喊打喊杀的古板的正道修士，也有怒斥我不分黑白的修士，追杀争斗，也历经过好几回，生死一线也是常事。

　　世人说正魔不容，流言纷飞，我却只握紧了何必的手，不会放开。

　　公羊前辈心疼地看着他即将少掉的药材，吹胡子瞪眼，“你们两个，这是又遇上什么了？整得如此狼狈？”手上动作却不停地用灵力烹制着药材，那些药材滴溜溜地围成一个圆圈转。

　　前辈向来刀子嘴豆腐心。

　　匡娴也就熟练地来给她师父顺毛，然后又担心地塞给我与何必许多各有奇效的丹药，“惊岁大哥，何必大哥，你们出行，还是要小心……这个青色丹药是用来快速恢复灵力的，这个黑色的是专治瘴气，这个，这个……”
　　她讲得十分细致，我与何必心里都是一暖。
　　彼时山谷里春光明媚，蝴蝶纷飞，溪流潺潺，鲜花盛开。

　　——
　　我如今，有三两好友，有师父妹妹，有挚爱道侣。
　　我十分知足。

　　这么多年过去，我抬眼看身边何必，他依旧俊美得恍如初见，感受到我的目光，勾起嘴角一笑，眼里盛满的温情要溢出来。
　　凡间也好，修界也罢，只要与你，哪都可去。

　　“我爱你，甚过爱我自己。”
　　“我爱你，再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你。”

　　与我魂命相连，同我将山川看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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