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 互为彼此

　　ME答应了SM的要求。他们退了一步，但同时也要进一步。金惠城对手下的人嘲笑姜世熙，“看看这音乐人的自尊心。要求作词作曲全是钟铉一个人的，向世界宣告这是他的声音，真笑死人。”他翘起二郎腿，“不管他们怎么想，只要接受不表演，写他的名字更好，这样钱也不用分给他们。”
　　“不是说捐出去吗？”一个员工说。
　　“你懂什么！”他瞪了他一眼，“捐出去的是收益，不得把成本扣出来吗？”
　　员工点头称是。他又说，“快去准备合同，越快越好，尽早发表以防后患。”
　　这是发表最快的一首歌，名为《崩塌》。
　　自死讯传来的一刻，姜世熙感到自己的世界在不停的崩塌重建，一晃而过，吊唁会过去了，歌曲发表了，如今她身处金唱片大赏的后台。
　　金明路站在旁边看她做准备，“我支持你。”
　　“嗯？”她愣过神。
　　金明路对她笑笑，“我说，即使对公司和组合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我支持你唱这首歌。一个歌手如果不能唱出心中所想，算什么歌手。”
　　她淡淡的笑了，点头，“歌曲的反响怎么样？”
　　他犹豫了一下，“对公司和媒体的批评变得激烈，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对我们的影响呢？”
　　“没什么，毕竟作者写的是他，你只是把它完成后唱了出来。”
　　姜世熙摇摇头，“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想要的。”
　　金明路坚定的说，“假如能改变艺人的现状，哪怕只有一个想法，我想他也会高兴的。”
　　对此，姜世熙并不完全肯定，默默地抚抚袖子，走向门口，到她上场了。
　　“世熙。”金明路叫住她，姜世熙转头，眼神中带着询问，他说，“你从不任性，这次就当做是你的机会，尽兴吧。”
　　她没有回答，转过头去站了一会儿，走出了门。金明路想，这首歌不仅代表了金钟铉，也让他看到了悬崖边的姜世熙。
　　原歌曲歌词的激烈程度完全不适合现场表演，怕是她唱完，给电视台的罚单也到了。姜世熙更改了歌词，主旨没有变，和歌曲的独自愤怒相比，更适合向这个社会呐喊。这首歌唱完，SM公司要炸，尤其金惠城，姜世熙想到他的表情，握紧了话筒。在姜世熙前面是李夏怡，她唱了金钟铉给她写的歌，悲伤到几度哽咽。在现场弥漫着伤感的气息时姜世熙上场，她不是来烘托气氛的。
　　乐队响起。
　　“无数人告诫我安于现状
　　你得到的多少人触碰不及
　　荣誉对你俯首爱恋堆满房间
　　难道你想要更多吗

　　我出生的床注定我不能高飞
　　无时无刻不勤勤恳恳俯首称臣
　　千万人熟知的名字它的命运掌握在不为人知的姓名中
　　特权优待那是什么
　　卑躬屈膝 小心翼翼 忙忙碌碌最终落到手里的是名为热爱的东西
　　这身躯体承受所有人的错误
　　承受意乱情迷的伤口
　　承受无足轻重的灵魂
　　不论怎样努力不过是在狭小的阶级中挣扎

　　不满于小小恩惠脖颈上悬挂着的绳索越拉越紧
　　命运我不想屈服啊
　　如此呐喊 只是显得更加愚蠢
　　各得其所 各安天命挣扎的人跌落的更快
　　镜头中是收获热爱的玫瑰花
　　一个人的房间中却被空气碾压践踏
　　征服世界同时一无所有
　　我为什么选择这条道路
　　弯下脊梁苟延残喘让我甘心下跪的只有高高悬挂的十字架
　　事事祈祷每夜对话 救我的人迟迟未到
　　吃我的肉吧你们这些举着摄像机的秃鹰
　　若还不够 血骨也拿去

　　我热爱的令我陷落
　　今后承担你们的过错走向另一个开始
　　再也没有被束缚的自由
　　开始始于崩塌”
　　她穿着黑衬衫和黑裤子，手紧紧握着话筒，显得格外清瘦，仿佛能看到骨骼的动作。观众席一如既往响起掌声，只是前排音乐人的脸色与众不同，有人对这个表演充满担忧，有人想起故人面色戚戚。姜世熙没有看下面，一秒也没有逗留，离了场。她快步走着，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猛地一声大喊，“姜世熙！”她顿住了，转过身正看到郑允赫一脸铁青向她走来。什么任性，一次也好，几次也好，艺人哪有任性的机会，她是给ME惹了麻烦。广告费那次只是丢了钱，这次却是招惹了SM公司。她自知无法解释，当郑允赫扬起手时躲也不躲，僵着脖子低下头。
　　郑允赫真想一巴掌打死她算了，可看她紧绷着身子低着脑袋的样子又下不去手，只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十分用力，认真的问，“你想Survival把这几年的苦再吃一遍吗？”当初就是因为得罪了SM公司，令Survival进退维谷，正是经历过一次，郑允赫才不知道若再次面对该如何做，“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拉起姜世熙的胳膊，把她拽进Survival的化妆间。
　　郑允赫要被他们气疯了，不过他再生气也知道，这事只有姜世熙是做不成的，“谁出的主意？”
　　姜世熙说，“没别人……”
　　“我。”金明路截断她的话。
　　“你？”郑允赫惊讶的看向金明路，随即更加生气，“好好好！你们合起伙来！沆瀣一气！真当我对你们什么办法都没有吗？”
　　吴尚赫尴尬的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劝说，“那个……社长，我觉得世熙他们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改曲目，不是故意在SM头上蹦迪？你当我傻子啊！”他气的双手张开在空中挥舞，大声对他们发怒。
　　他们从未见过郑允赫有如此生气的时刻，一个个噤若寒蝉，化妆间里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大抵是怒气释放出来，郑允赫意识到大喊大叫除了吓到他们也没有别的用处，用力一拍桌子，“等着他们用版权找上门吧，音乐著作协会和他们的关系比你俩的关系好多了！”
　　这时，金明路来解释，“不会的，他们无法起诉我们。”
　　“你们说好不公演，现在这是什么？”郑允赫看了他一眼，低头长长叹气。
　　“如果著作人是他和姜世熙，那么著作音乐协会的合同需要重新签订，当然这时候表演属于侵权。可是，名字只写了金钟铉一个人。”
　　听到金明路的话，郑允赫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金明路说，“SM将SHINee和金钟铉的所有歌曲版权权益委托给音乐著作协会办理，只要是公开发表过的歌曲，在不经过他们同意的情况下，电视台可以使用这首歌，只需向音著协交一笔费用。所以我们并没有违反规定。”
　　郑允赫摸摸下巴，沉思了很久，“你倒是贼精。”
　　“Survival准备了！”工作人员来敲门提醒他们上场时间，对话便不了了之。
　　他们上台之后，不知道金明路和郑允赫说了什么，郑允赫没再说这件事，也没再说姜世熙，只是也没给她好脸色。待金唱片颁奖典礼结束，郑允赫没心思闹腾，辞了庆功宴，留龙山照看他们，心情不好的回家了。主办方包了一间酒吧作为辛苦后的放松酬劳，姜世熙心里沉甸甸的，到吧台要了杯酒，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又点起一支烟。
　　“诶，你今晚怎么了？”金希澈到她旁边坐下，“心情不好啊？”
　　两家公司的协议是秘密协商的，金希澈完全不了解，姜世熙不想解释，便说，“谁的心情好呢？”
　　“是……”他抬手招来酒保，点了杯酒。
　　“这个世界真恶心。”姜世熙感叹道。
　　金希澈没听到姜世熙现场唱的歌词，根据发表版本推断，大概猜到意思，“歌谣界的疯子代表不就是你和我。”
　　姜世熙抽烟抽的极凶，“当疯子好，疯子活的久。”
　　“你不要太伤心。”金希澈瞄一眼她的神色，“钟铉这样选择，是有他的想法，我们……尊重他吧。”
　　“当然。”姜世熙抬头盯着天花板上朦胧的灯光，伤感的说，“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呢？”
　　是说歌手之路，金希澈回答，“热爱吧，知道会有难过的时候，也要一往无前的冲过去，除了喜欢还能有什么呢。钟铉选了更自由的道路，你想开些。”
　　橙黄色的酒在杯里摇摇晃晃，姜世熙想起金钟铉，他常来找她的时候，她连酒喝得都少了。有时候，想到这个人离开并不会悲伤，可一想起他带来的那些慰藉、温暖也一起消失时，真是恨不得把理智全扔掉了。姜世熙看着酒水，“我只是觉得……又是一个人了。”
　　金希澈抬手揽着她的肩膀，“你有我们。”
　　姜世熙抬头看他，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晃，“嘴真甜。”
　　“你哭一哭，心情好一点。”金希澈看她自己心里也难受，明明这么难过、这么在意，却偏要忍着不形于色，有什么用呢。
　　她嗤笑，“哭有什么用？谁带着眼泪上台，总要听不想听的话，做不情愿的事。”她越过金希澈的脸，看向身后，“这就来了。”
　　金希澈转头去看，一个男人朝他们走过来，显然是来找姜世熙的。他坐到另一边的座子上，面向姜世熙，“初次见面。”姜世熙没理他，径自抽烟，转着酒杯。金希澈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便不吭声的听着。十分钟过去，两人都忍得住，竟一句没说。男人越来越焦躁，如此可以看出，有所求的人是谁。姜世熙招招手叫来酒保，“再来一杯。”
　　这时，男人忍不住了，“我来和你谈谈。”
　　她嘲讽似的笑笑，“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他紧张的握着桌沿，“我是Day-7报社的主编尹向尔，负责娱乐版块。”
　　“娱乐版块……和我有关系吗？”
　　尹向尔急切的私下来找姜世熙约谈是有原因的。自从他接手Survival的追踪，他们再也没拍到Survival的花边新闻。乍一拿到这个任务，他以为是个好差事，谁不想要Survival的新闻呢。兴致勃勃的派人去跟踪拍摄，起初全被拦了下来，也许因为自己的人是新手。跟了一段时间，能拍到东西了，却被Survival的保安抢了回去，一点都不给留。尤其是姜世熙这里，摄像机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尹向尔现在是骑虎难下。狗仔和艺人间的关系是相爱相杀，艺人痛恨他们，也依赖他们。被如此抵制，尹向尔想一定是他们之间产生了误会，如此才急火火的来找姜世熙谈。
　　虽说素不相识，可现在也不是害羞的时候了，尹向尔放低姿态，“我想，一定有什么误会，您若有不满的地方，希望尽早沟通。”
　　姜世熙笑了，“我们之前见过面？没见过哪来的误会？”
　　“那……”他哑口无言。
　　“不满倒是有，你们的记者在我这儿留了好几部相机，太占地方，没人要我可交公司充公了。”
　　“别别！”拍不拍的到东西另说，连相机都丢了，他还怎么混下去，“您看，都是圈子里的人，您想说什么直接跟我说。您要是需要，回头我买一部送您，这几部我有用。”
　　姜世熙敲敲杯子，“是挺好的相机，我不需要，有空来ME拿吧。”
　　尹向尔见她有松口的意向，便试探道，“您看，我们也跟了不短的时间，别家报社都有新闻，独独我们没有。能不能让您的保安手松点，我们也不发那些严重的，就拍几张机场、上班照，画报也行，照片可以一起挑。”
　　“你们拍不到？”姜世熙笑起来，手往桌子上一放，手指勾在杯口上打翻了酒。扶起来的快，几滴酒洒在桌子上，金希澈给她拿了纸巾，姜世熙攥在手里没有擦酒水。她对尹向尔说，“这你得和公司说，找我干嘛。”
　　他当然打听了，那几个保安是姜世熙找来的人，听也听的姜世熙的话，“您可给点活路吧，这么多记者在拍，只收我们家的相机……”
　　姜世熙只是笑，一声不吭，手指蘸着桌上的酒渍划拉着，渐渐组成一个字‘池’。尹向尔看到这个字一头雾水，‘池’是谁？他在脑中快速搜索姜世熙周围姓‘池’的人，终于想起来一个。他惊讶的望向姜世熙，喃喃道，“池城贤……”池城贤是姜世熙的徒弟，先前因为新闻退出组合、和公司解约，至今没有消息。据说姜世熙十分重视这位徒弟，虽然接连两次阻止他的出道，却是出于爱惜的目的，最后也真的为他付出心力。然而，他没想到姜世熙现在依然想着给他平反。
　　这时，姜世熙拿了一个芯片放到池子上面。尹向尔看着芯片，十分清楚里面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要用池城贤的新闻来换。值得吗？他扪心自问。
　　尹向尔拿走了芯片，姜世熙笑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对金希澈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交换的。”
　　“你和他交换了什么？”金希澈十分好奇，“只是上班路的照片他不会为你做什么的吧。”
　　倒不会有大新闻，一些别家不知道的奇闻趣事也能让他喘口气。姜世熙捏捏他的脸，“ME之所以能活到现在，靠的是灵通的消息。”得偿所愿，她心情畅快许多，解释道，“刚刚的尹向尔，他是Day-7董事的儿子，通过父亲的关系进入报社，立刻就是主编，自然惹了很多不满。明里暗里受了不少挤兑，从新闻栏调到娱乐版块做副主编，其实是成了狗仔队头子。这样也有人看他不顺眼，分给他的狗仔是新手，出主意的人不安好心，越发陷入困境。”
　　“他为什么来找你呢？”他更加奇怪。
　　“我让他雪上加霜。不仅不给他重要的新闻，连普通拍照也不给，他为了求活路自然会来找我。”姜世熙抹去桌子上的字迹，“我就有了提条件的资本。”
　　金希澈想了又想，“你真累。”
　　她不置可否，“所求越多，付出越多。”她又点上一支烟，“你看，我哪有时间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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