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 互为彼此

　　“你在这儿干什么？”金希澈拿着那封信，找了姜世熙许久才找到她。他看到姜世熙拄着额头吸烟，知道她头痛犯了，过去陪她坐着，无法说什么安慰，悲痛之事所有安慰都不作用。他拿出信，“这个，你留着比较好。”
　　她侧头看着，没有接，“我原以为他会同我一起，他没等我，自己走了。”
　　“什么意思？”金希澈看了信，虽然知道是金钟铉写给姜世熙的遗言，他依然看了，因为对金钟铉的悲伤无法纾解，“虽然这时候说这个不太好……信里的话，有几处我不太明白的地方。”
　　“什么？”换做平时，姜世熙断不会理会任何人的探听，此时不同，她想和人聊聊关于金钟铉的事，“你想问什么。”
　　金希澈轻轻的、珍惜的抚平信纸，“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后台，是我当的中间人，那时你一句话也不多说。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你们，竟然如此要好，像假的一样。”
　　相见容易相知难，姜世熙一直认为他们的开端不好，这个开端不是指后台的见面。她吐了一个烟圈，“在诊疗室。”
　　“诊疗室？”金希澈一无所知。
　　“我们聘了同一个心理医生，有一次在诊疗室外碰到了，很尴尬。”她尤其凶狠的抽着烟，让烟气围绕着自己。
　　金希澈追问，“然后呢？”
　　“医生鼓励我们敞开心扉，有类似互助会的聚会，我参加过两次。”她侧头耸耸肩，“对我和他来说完全没用，我们的事是不能透露出一丝一毫的，去了反而更感到压抑。可是久了，也需要能够倾吐的人……每当我们和对方说话，便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和自己一样的人，也就不觉得孤独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原来是这样。他说很担心你，说你不去治疗。”
　　“嗯，很久没去了。”
　　“为什么？医生不好吗？”
　　她摇摇头，“不全是。有一次我去时医生有事，我在诊疗室里等。桌子上有一份名单，按序号排列，有的名字后有日期，有的没有，有的被划掉。”
　　他好奇的问，“是什么的名单。”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研究方向是‘自杀倾向’，有几个名字我在互助会上听过，是自杀的病人，日期是时间。”
　　“那是份自杀名单？”金希澈十分惊讶，惊叫着跳起来，“他为了自己的研究？”
　　“不。”姜世熙苦笑一下，摇着头，“他想阻止他们，没有成功。”
　　金希澈坐下，忐忑的问，“钟铉……在不在名单上？”
　　姜世熙点头，“他的很多病人有自杀倾向，只有重度倾向的才写到名单上，钟铉哥名列前茅。”医生最终没能帮他。他是打定主意彻底离开，所以打理好一切事情，避开唯一能阻止他的人，静静的走进另一个世界。她说，“虽然知道不是出于恶意，但看到死亡名单的瞬间，意识到生死的顺序，对他的信任消失了。”
　　金希澈心里空落落的，胳膊紧紧的搭在她的肩膀上，低落的说，“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是吗……”
　　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厅里，没有人到楼梯间来，两人安静的坐着。突然，门开了，一个男人谨慎的回身关好门，长舒一口气，扭头见两人直勾勾的盯着他。他认出了姜世熙，慌慌张张的说，“您在啊、好久不见……”
　　姜世熙黑着脸，冷笑，“是啊，好久不见。”
　　“我这就走，马上！”他看着姜世熙，慌张的去抓门把手，一次两次，没能打开门。
　　“等等。”姜世熙不虞的看着他，“你要敢在这里拍照，当心我拧折你的脊椎。”
　　他忙不迭鞠躬，“是是是。”
　　“放下东西，滚。”
　　他手忙脚乱的拔出储存卡扔到地上，“我这就走！”
　　“他是谁？”金希澈问。
　　姜世熙摆摆手，无所谓的样子，“一个狗仔，教训过一次。新手，吓唬一次就怕的要死。”
　　金希澈将信将疑，“我们出去吧。”
　　第二天是出殡的日子，来了很多艺人，和金钟铉最亲近的朋友们抬棺上车，姜世熙站在后面远远的看着。棺椁被抬上了车，金钟铉的姐姐在车前站着，怀里抱着金钟铉的遗像，微笑的模样。她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两步，看向黑洞洞的车里，仿佛是没有尽头的隧道，她抬起手想拉住那即将被吞噬的棺椁。突然，身边过去一个人撞到她，她才从癔症中清醒过来。
　　在车前众人中，其他公司的艺人只有姜世熙一个，显得如此突兀。东海瞥到她表情异常，嘴唇微动，便扶了一下她的手臂一下，小声叫她，“世熙？”
　　她没有回答，耳中听着唱诗班的悼歌，左手握紧了拳头放在胸口，低着头喃喃道，“在我父的家里有许多住处，若是没有，我就早已告诉你们了，我去原是为你们预备地方去。我若去为你们预备了地方，就必再来接你们到我那里去，我在哪里，叫你们也在那里。我往哪里去，你们知道，那条路，你们也知道……”
　　是圣经中耶稣的话，用作悼词似乎有些不合适，东海握着她的肩膀安慰，“世熙，别这样。”说话的尾音中带了担忧惧怕。
　　车门关上了，也关上了那黑洞洞的隧道，姜世熙猛地抖了一下，抬头看着车子远去。哭声再次大起来，姜世熙在众人的裹挟下，转身返回大厅。
　　“代表说，你和我们一起回公司？”金希澈小声问姜世熙。虽然他们和金钟铉都亲近，谁的悲痛都不会少，金希澈对姜世熙依然秉持着不同的小心翼翼。姜世熙点头。她和公司代表约好了时间，讨论她与金钟铉共同写下的歌。她不知道听到这首歌之后他们会是何态度，会不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予最后的自由。
　　接待姜世熙的人并不是出席吊唁的代表，而是另一位更高层的管理者。他坐在上座的左边，率先坐下，接着SHINee其他的成员也找到位置，还有其他一些姜世熙不认识的人，姜世熙只带了小四，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为首的代表问道，“你说钟铉和你写了一首歌？”
　　“是。我们一起做曲，填的词。”姜世熙皱皱眉，“请问您是？”
　　旁边有人解释，“这位是负责SHINee策划、经营的金惠城、金代表，SHINee所有的活动都由他参与领导。”
　　该解释的解释过，金惠城说，“既然你们写了歌，为什么不早向公司申请，这时候是多么敏感的时期。”
　　“我们讨论过，认为这首歌不适合发表，所以没有继续做下去。”
　　他微微皱眉，“现在就行了？你先介绍下主题吧。”
　　“是表达对现实的真实感受，希望借此纾解灵魂而作，并没有以商业为目的营造流行氛围。”
　　他听了摇摇头，“有Demo吗？既然要发表，至少拿出个样带来吧。”
　　姜世熙掏出手机翻找着。
　　这人什么态度，又不是你家的艺人，也说话这么趾高气昂、眼高于顶的摆架子，小四自顾自的翻了个白眼。这被温流看见了，本就感觉金惠城语气不妥，更坐实了他的想法，他不禁生了满肚烦恼，却有口难言。
　　“是这个。”姜世熙按下开始键，将这首他们以为永远不能发表的歌播放出来。
　　出乎他们的意料，这竟是一首典型的摇滚风格歌曲，抨击的主题从社会现象到媒体乱象。当歌词中出现公司的影射字眼时，金惠城忍不住了，“停吧！”
　　姜世熙没有动，“至少听完整首歌吧。”
　　“够了！”他皱着眉，锐利的眼神盯着姜世熙，“这首歌不能发表，我不同意。”
　　“可是……”温流想说话，被经纪人拉了回去。
　　金惠城没有理会温流，“SHINee的形象一直很阳光，即使这件事也不能改变组合的形象，这首歌发表，一定会对组合产生影响。”
　　这件事，这种一语带过的语气和词语令姜世熙心生不满，“他，不再为SHINee活着了。”
　　金惠城断然否定，“他永远带着SHINee的标签。”
　　姜世熙交叉手指放在桌上，“李秀满社长在哪？我以为是他来同我谈。”
　　“不用社长，这首歌即使是社长听了也会说同样的话。不能发表，永远不能！”他一拍桌子，说的斩钉截铁。
　　这时，歌曲结束了，姜世熙拨弄着手机，“我来问，不过是出于礼貌，你真以为一定要你同意才能发表吗？”
　　他轻蔑的微微摇头，“这首歌有钟铉的参与，他是我们的艺人，没有我们的允许，你录出来也没有发表的可能。”
　　“有谁能证明这首歌有他参与呢？”姜世熙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气势上一点不输给对面四十岁的领导者。
　　“你……”金惠城惊觉，在吊唁之前，没有人知道金钟铉还有这样一首歌，连他听到也十分诧异。
　　姜世熙冷笑，“只有我罢了，如果我不说，你拿什么起诉我？”
　　他镇定下来，想起那封信，他未见过只有耳闻，“他的遗书里写了，你们有一首歌……”
　　“那封信在哪呢？”姜世熙反问。众多人看到，金钟铉的姐姐把那封信给了姜世熙，金惠城一下子语塞。
　　这时，李秀满终于推门而入，解了这个僵局。他态度亲切，眼神中带着一点惋惜伤痛，对姜世熙说，“刚刚有事耽搁了，听说你和钟铉写了首歌？我竟不知道，他写了什么？”
　　“我带了份Demo，昨天录的，声音不好，您先听听。”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般，姜世熙拿了手机再次放出歌曲。
　　李秀满没有坐到上座，在姜世熙旁边随意坐下，认真的听着歌词，面色偶尔露出悲伤，听到抱怨公司的歌词时也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这首歌结束，他看向姜世熙，“钟铉是把你当能说话的朋友的。”
　　姜世熙鼻子一酸，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忍住眼泪，“他说，这首歌不能成为SHINee成员的作品。现在的情况，我想发表出来对SNINee的影响不会很大。”
　　“对公司的影响呢？”金惠城说。
　　李秀满摆摆手让金惠城停下，对姜世熙说，“这首歌我们已经听到了，是否发表，或者怎样发表，公司内部会尽快商讨出结果。相信双方都想做出对SHINee每个成员具合适的结果。你这两天也很疲惫，暂且休息一两天。钟铉solo专辑，公司决定照常发行，并且收入会捐出去，你也不想让这首歌冲撞了他的成绩吧。”
　　话李秀满说的很圆满。姜世熙点下头，拿了手机出门，小四也跟着。
　　果然，李秀满说话算数。两天后，姜世熙等到了结果。这首歌可以发表，但版权必须放在SM公司，而且要在金钟铉的个人专辑发表前发表，并且她不能公开表演这首歌。能做成排名第一的公司，果然是狠人，姜世熙不怀疑李秀满对金钟铉离去的悲伤，但这并不影响他做出最好的决策，对公司而言的决策。
　　“这样的要求，我们同意吗？他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首歌有金钟铉的成果。”金明路说，其实他对他们提出这样的要求十分气愤。
　　姜世熙犹豫着，“我想让听到的人知道，不论谁唱出来，这是钟铉哥的声音。但条件，实在太……”
　　金明路分析道，“他们其实不想发表，但是就算做了拒绝，我们也可以发表，毕竟没有证据。所以他们才要版权，为的就是禁止演出，也许还会控制流媒体平台。”
　　姜世熙一半同意一半不同意，“流媒体平台很难控制。既然冠了金钟铉的名字，处于悲伤中的粉丝必定想听听钟铉哥真正的想法，他无法禁止歌曲进入平台。既然无法控制，就要让我们在他的solo专辑出来前发表，这样等专辑放出来，粉丝的注意力被分散，对这首歌的关注度自然降低。”
　　“那为什么不等风头过去，比如他的专辑过去之后再发表呢？”小四问。
　　“风头过去，又有炒冷饭之嫌，对SHINee和公司的形象更加不好。为金钟铉抬棺的是SHINee和SJ的成员，已经展示了足够的家族感情，公司肯定是想与其埋下日后的风险，不如现在一鼓作气挺过这阵子。”金明路解释道。
　　小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不懂这些，只对挖掘消息感兴趣。
　　他们沉默片刻，金明路看着姜世熙的眼色，试探的说，“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姜世熙急切的问。
　　“他们的条件，最令你难以接受的就是无法表演吧。”金明路说，姜世熙点头，“他们秉持大公司的姿态，版权是一定要拿在手里的，我们争这一点，必然争不过来，还会延误时机。”
　　小四咋舌，“既然争不过他们，你还说什么？”
　　“你听我说完。”他看着姜世熙说，“我的方法要征求你的意见，世熙，假如作词作曲都是金钟铉呢？”
　　姜世熙看着他，表情从疑惑到明悟，“哦……这倒是个方法。”
　　“什么方法？你们一起写的为什么写他的名字？”小四十分不解。
　　越想越觉得是好主意，姜世熙不禁笑了，“你不需要明白，明路哥真是聪明。反正收入全捐出去，写他的名字对公司也没有损失。”
　　金明路骄傲的仰起头，自得极了，“姜还是老的辣吧。”
　　“当然。”姜世熙奉承道。
　　小四依然不明所以，也就不管了，“诶，对了，跟你们说一声，那个金惠城好像偷拿了公司的钱。”
　　“怎么查出来的？”金明路问。
　　“我查了他的资产，尤其是不动产，和SM提供的待遇相比相差太大了。他媳妇儿、父辈也不是大户人家出身，明显就是有问题嘛。”他摊摊手，表示理所当然。
　　金明路想了想，“你再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到确切的来源，我们也许能用上。”
　　“查倒是能查，不过，再查下去我自己就不行了，要是有警察的关系……”
　　姜世熙纳闷，“你不是有几个朋友吗？”
　　小四一脸为难，“他们都是查脏事的，问问谁卖粉儿谁□□还行，这经济犯罪不是他们的地盘儿呀。”
　　这几年，金明路倒是和警察打过几次交道，便说，“我认识几个警察，这就给你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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