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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木香与狐火(完)
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他定定地看着她。
只见孟宫羽走向散落的刀、剑,随意捡起了一把长剑,握住剑柄挥舞了两下。
“就它了,”然后摆开架势,她冲他微微一笑,“来吧。”
本以为提及玉清能令她分神。现在,倒给了他有种猜不透的感觉。忽然意识到自己反在受影响,湛承颜扯了扯嘴角,垂眸敛神,静下心来。
短刃翻转擦过手腕未干涸的鲜红,无形之刃脱离掌控,仿佛有了生命。随着主人飞奔的身影,化作离弦之箭。
笨拙的剑招对上试探的进攻,飞旋的短刃从后偷袭,孟宫羽侧身躲避,被削断了一截长发。
身形一顿,步伐突然变幻,长剑在她手中变得灵活起来。只是,每一招都避过了他的命门。
湛承颜一愣,来不及多想,下一剑已近在眼前,贴着脖侧自上而下袭来。短刃从她身后调转回头,她察觉到了却不躲不让。
一掌将她推开,另一手去挡长剑,剑刃还是划过了他的手背。同时,短刃也擦着她的肩胛向他而来。所幸,在刺中主人之前停止了攻击。
很快,湛承颜发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而那个毫无感念的女人,却在稳住身形后,再次持剑反身刺了过来。
这一次,孟宫羽仍旧故意避开了他的致命处。只是,斩下了一缕头发。
收剑,后退,她长舒一口气:“好累。”
头发?湛承颜看着落在地上的黑发,莫名地脱口而出:“你有病吗?”逗他很好玩?
亏得他方才应是真心想救她?孟宫羽习惯性地去挠后脑勺,摸到断节的头发,和冒汗的脖子。
“你真想我死么?”
不答反问,把湛承颜堵得哑口无言,还有一些窘迫。
黑雾稍稍散去,灰蓝色的眼眸若隐若现。摊开手掌,短刃乖巧地落在掌心,“这一战,逃不过的。”他,别无选择。
无奈又坚决。孟宫羽望着这个矛盾的男人,在感受到四周的灵力开始往他涌去,她丢掉了长剑。
叹了口气,“我以为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看见,对面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盛着悲哀。
再睁眼,一双异瞳,一黑一灰,无悲无喜。
一缕青烟在她垂下的手臂盘旋、凝聚,直至蔓延全身,将她包裹。像一件及地的黑袍,从头遮掩到脚,只露出那双诡异的眼睛。
疯狂奔涌的灵力忽然安静下来,山林也安静了下来。
她想依靠自身的威压阻断他吸收那些灵力。
握住短刃迅速划破手腕,当血液流出的瞬间,灵力又开始躁动不安,就像失去主心的墙头草两边动摇拉扯。
秀眉轻蹙,孟宫羽身影闪动,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
冰凉的手指方扣住他的喉咙,短刃已插入她的腹部。
“你的动作慢了。”
冷冰冰的液体顺着刀身流入他的手心,湛承颜能感觉到那些不听话的灵力又继续顺从于他,只是没了一开始的躁动,而是变得,小心翼翼?
惊觉不对,湛承颜想要抽身。她已攀上他的背脊,耳语亲昵:“是吗?”纤纤玉手已从背后抓住了他的心脏。
背后的衣服黏糊糊地,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她的。
骤然突变,形势急转而下。湛承颜知是机会渺茫,生死之际,他看到了老槐树的阴影中多了一道黑影。
“不怕遭天谴了?别忘了,我是人。”他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短刃也似明白了他的想法,又往腹部深处扎进几寸。
手中之物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温度,还有扑通、扑通在跳动。
孟宫羽幽幽地叹气:“怕啊。”
“所以,我们各退一步好不好?”湛承颜与她商量,“我不想死,你也不想被抓回幽冥吧?”
她的确不想回幽冥,但是,“不行,”尤其是在瞥见树后一抹黑影后,孟宫羽更加确定,“别这样子了,你自己不难受么?装了那么久,不累吗?”
攀附的背脊僵直,“孟宫羽,”他唤她,“坦白,很伤人。”
她又不是人,不需要懂人类的心思。
“我以为那头白狼,已经渡化你了。”湛承颜也不知替谁可悲,“原来,我和你才是一路的啊。”
“与他无关。”
无故提及纪拈,孟宫羽虽明白是湛承颜想要扰乱心神,转移视线。但话出口后,她发现自己恼怒的竟是,他没有说错。
看着黑影从树上取下了引雷符,湛承颜感到心脏一紧,呼吸困难。
“纪拈死了。”
“五八在。”
她还是乱了。
黑影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晃朝他们走来,面无表情,引雷符攥在手心。
“那只天生九尾么,呵,”湛承颜仿佛看到了胜利,“废物。”
胜利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距离——蓦地,他瞪大了眼睛。
“五八不是废物。”
引雷符化作了飞烟,黑影化作了纪拈,白衬衣黑色长裤,依然那么素净、难看,像个酒保。
“怎、怎么可能失手?”
湛承颜不信,但应该死去的妖王,活生生的就在眼前。
“那个傀儡吗?怎么会是五八的对手。”回答着他的疑惑,纪拈看向眼眶红红的那人,“放了他,好不好?”
她不语,只是看着他,像是看不够一样,眼睛一眨不眨。
纪拈也不再开口,站在那,静静地等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孟宫羽松开了手,朝纪拈走去。
心脏恢复了自由,湛承颜虽舒了一口气,但仍警惕地后退。忽然察觉到有灵力从破洞的伤口钻入体内,他不禁大喜。
或许是因为惧怕孟宫羽的缘故,那些无处可去的灵力偷偷摸摸,悄无声息地想寻个躲藏的躯壳。背后的伤口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愈合。
此时,孟宫羽一心都在纪拈身上,她急切地需要再一次确认他活着。
踮起脚尖,趴在他胸前侧耳倾听,是扑通、扑通的声音,还有淡淡的白木香味。
他真的活过来了,五八真的做到了。
指尖拭去脸颊的湿润,纪拈笑而不语。
孟宫羽高兴地抬起头,可是下一刻,她被狠狠抛向一旁。
晃眼间只看见,沾血的短刃穿透了他的胸膛。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雷声隆隆。
纪拈松开了紧攥的另一只手,是真正的引雷符。湛承颜这才发现入了圈套,逃跑已是来不及。
“不要!”孟宫羽连滚带爬想要阻止,金色的结界早已将她围困其中。
“纪拈,不要。”她求他。
他望着她,薄唇抿成一线,然后轻轻说了两个字。
“别哭。”
天雷落下……
***
他姓湛,历经三世轮回,依然摆脱不了这个姓,如蛆附骨。
带着每一世的记忆,却要装作一无所知的傻子,在琉焰湛门下生存苟活。
湛憬,第二世里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一度曾是他的期盼,也是整个琉焰湛的希冀。
曾以为,或许可能这一世会是最好的安排。老天却笑他天真,笑他蠢。
因为湛憬不符合湛老太爷的希望,不符合傀儡的标准。
总能从幽冥安然归来的湛老太爷,是琉焰湛神一般的存在。
呵,原来,湛老太爷不是成仙,是成精了啊。
除掉兄长,成了他第一个任务。湛老太爷告诉他:“你才是琉焰湛家主,每一世都是,是轮回也是宿命。”
如果不是湛憬先对他的母亲下了毒手,他也曾考虑过,要不要告诉湛憬。
最终,他完成了任务。斩下恶毒的头颅,下到地狱永不投世。
可惜,他遇见了前一世的仇家,孟婆。
湛老太爷从将他带回琉焰湛开始,耳提面命地叮嘱他:“寻到孟婆,一定要寻到孟婆。”
他是狗吗?每一世都在寻同一个人?
然后,那个人每一世都耍尽心机,杀死他。
简直像一个有病的轮回,一个怎么解都解不开的轮回。
他,死不瞑目。却,不得不死。
啊对了,忘记问问湛老太爷,他轮回过几次呢?
直至第三世,一个世间万物皆美好的今生。
他还是遇见了孟婆,躲不开的宿命论,他终是信了。
还有,居然还活着的湛老太爷?看来,成精成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
“承颜,家主之位交予你,我就放心了。”
“承颜,待我飞升之后,琉焰湛你要好好打理,光耀门楣。”
“承颜,杀了妖王。”
“承颜,寻到孟婆。”
承颜、承颜……
他叫湛承颜,不叫湛承颜的狗。
山顶上,湛老太爷下令:“杀了他们。”
原来,他还不如一条狗。
当触摸到冷冰冰的血液后,他才发现,寻了三世的仇人才是他的朋友。
可惜注定,他们做不了朋友。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
千年的古道陷入了沉寂,漆黑的夜空却缀满了星星。
黑色长袍被丢弃在了一旁,它的主人望着空无的山顶,无悲无喜。
“孟婆,你可知错?”
“从未犯错,何错之有。”
“妖王为你所做的,难道你看不见?”
“从未犯错,何错之有。”
“孟婆,为何仍执迷不悟?”
“从未犯错,”她抬头向天,“何错之有?!”
“回幽冥,向阎君请罪去吧。”
“我不去,你们把他还给我。”
“妖王若无错,即便引来天雷,也能渡此劫难。执迷不悟的是你,他的错,就错在你。”
一声叹息似从天上来,又仿佛来自幽冥。
“我不服。”
她举起惨白的手臂,浓重的黑雾缠绕上青烟,夹杂着一缕荧火般的金色。
“你要做什么?孟婆,你疯了嘛。”
干裂的嘴角扯出不屑的轻笑。
“引天雷,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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