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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木香与狐火(五)
笃笃,笃笃,大半夜响起了敲门声。
等胡五八披着外套来到店堂,孟宫羽已先他一步打开了大门。
来客是一只灰棕毛的野兔:“嗨,孟姑娘,又见面了。”
她记得它,被豺老大吓跑的那只。
让进屋后,孟宫羽探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便关起了大门。
野兔仰着脖子:“抱歉那么晚打扰你们,实在是情况紧急迫不得已。”三瓣唇嗫嚅,两只长耳朵耷拉下来。
微微点头,孟宫羽示意它说下去。
左顾右盼,犹豫再三,野兔鼓起勇气说道:“现在外面到处谣传妖王死了。”
话才开头,胡五八大吃一惊,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
神色未变,“嗯,继续。”表面镇定,实则孟宫羽内心已掀起波涛骇浪。
“原本我是在听到饕餮放出风,说玉清有上好的香料,不但能提高灵力有的香料本身就是可遇不可求,我打算来买点。”头一直仰着累了,野兔干脆蹦上了凳子,蹲稳后,“就在途径关中时,听到了妖王在和关中胡家冲突中被丹碎而亡。孟姑娘,妖王他?”
应该是急于求证,野兔的眼神焦虑,巴望着她。
未正面回答它的问题,孟宫羽反问它:“你想要什么香料?”
楞了楞,野兔扭头看了眼架子:“我想要提升灵力的那种。”
“可你已修炼千年。”孟宫羽点穿它。
它却哀怨地回瞪她:“千年还是只兔子,我只求化一回人形瞧瞧自己的模样。”
野兔没有撒谎。有些物种别说修炼千年,即使多加一千年,也不见得能突破它们本身的阻碍。
“来的路上,你还听到,或是看到了什么?”
她的话题转变突然,野兔一时有些跟不上思路,神情呆滞。
一时间,店堂内安静了下来。
“还听到看到?”野兔重复着,前爪抬起又放下,“啊。”忽然叫了一声。
责怪的目光瞪向孟宫羽,“都怪你打岔,”它差点忘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有好多修习仙术的人类正往琉焰湛去,看来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琉焰湛?孟宫羽感到意外:“你怎么知道那些人类是修习仙术的?”谨慎小心总不会错。
一个大白眼,野兔快被她气死了:“虽然我是只兔子,好歹也修炼千年,你能长点心吗?从以前到现在都是,真是不可救药。”
大概是没想到会被只兔子数落,孟宫羽一时语噎。
“更何况,我是有多想不开给人类做卧底啊?抽筋扒皮兔兔好吃,好吃个鬼,我自己都没尝过自个儿,天天吃素长这一身肉能好吃到哪去啊?”
看来,野兔对她的心思也是略猜到了一二,只是指责到后来变成了哀怨。
摸摸鼻子,胡五八侧过脸不去看,但看上去体肥肉膘的确好吃的野兔。
“爱信不信,该说的都说完,”野兔还在生气,“来一打胡萝卜,我要买香料。”
胡五八奇异地看着它:“你知道这儿的规矩?”
野兔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老黄说的。不提这老东西还好,一提就来气,你看你看。”奋力扭转身,一只圆滚滚的屁股暴露在他面前。
“不是屁股,是腿。”左侧兔腿秃了一块,野兔又恨又无奈,“老黄鼠狼啥都吃,也不怕磕牙。”
幸好老黄没真下嘴,否则今天她也不会知道,原来琉焰湛从未放弃过啊。孟宫羽看着野兔,不由心生感激:“五八,给这位客人打包一袋胡萝卜,香料随它选,多少都可以。”
“多少都可以?”
长耳朵刷地挺直,野兔与胡五八面面相觑。
“嗯,多少都可以,如果你扛得动,”孟宫羽笑了,“可以拿走全部。”
野兔忙不迭摇头:“不用不用,一小瓶就行,胡萝卜也只要一根。嘿嘿,我还真扛不动,多谢你的好意。”
胡五八也不由跟着嘿嘿傻笑。
一个耿直,一个单纯,令一旁的孟宫羽看着看着,不禁犯了愁。
悄悄在脑海中盘算,若是湛承颜带一众人等找上门,自己有多少胜算?纪拈命在旦夕,胡五七也不知何时能出玉清,就连纪狣也被她赶了回去。
只剩胡五八,灵识依然尚未开窍,难道他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犯难的目光落在窃窃开聊的俩人身上。
“这位客人,我想同你做笔交易,不知可否?”
不作他想,野兔定定地蹲在那:“你说。”
***
数日后,西街123号,玉清被一只千年野兔打劫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上好的香料、罕见的宝物、妖王珍藏的灵器,统统被其占为己有。嚣张的兔妖放出话来:“妖王纪拈丹碎而亡,从此往后偌大的玉清,老子做主。”
一时间,看热闹的、不相信的,甚至想趁此捞一笔的,妖魔鬼怪从四面八方纷纷向此地涌来。
黄老头背着手踱出胡同,边看天边纳闷:“不应该啊?”
“你是不是也觉得是孟婆的圈套?”胖子跟在其后,悠闲地伸展着四肢。
摇头,“说不清,但她的确有伤在身,至于重不重不得而知。”黄老头忽然停下脚步,调转往回走。
一群乌鸦擦着鳞次栉比的屋檐,低空飞过。
弄得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喂,不去凑热闹了?”
黄老头摆摆手:“人多的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哎哟,老黄啊你是当人当久了吧?”胖子被逗乐了,“你不去,我去。”
“饕餮,”黄老头叫住了他,“跟你说个事。”
“说。”胖子转动着脖子。
“这几日,我潜心研究,终于研究出了那小狐狸烤鸡的手法。”
咕咚,胖子咽下口水:“走走走,咱回去烤鸡去,孟婆那的热闹有啥可凑的?走走走。”
胳膊搭上黄老头的肩膀,胖子提议:“我的胡椒不错,要不试试?”
俩人嘀嘀咕咕,沿着胡同打道回府。
胡同外小店雨棚下,湛承颜推了推金丝边眼镜,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湛先生,”一黑衣人悄悄出现,“已查探过,那里确有一只千年兔妖,已化人形,还有只狐狸。没有妖王的气息,孟姑娘也不知所踪。”
眉尾挑起,湛承颜抿了抿唇:“把这些原封不动的去告诉那些人。”
“可是湛先生,”黑衣人似有犹疑,“您不觉得会有诈吗?”
“哦?你觉得其中有诈?”
语气温和,只是灰蓝色的眼睛闪过一抹无奈。
“我总觉得那里面气氛诡异,兔妖分明化形不久,即便妖王真的死了,照理说它也不会是孟姑娘的对手。”黑衣人将心中疑惑一一说出。
眼神微变,“不是还有只九尾吗?不会兔妖和九尾联手?”湛承颜起身,走出雨棚。
黑衣人跟在一侧:“这,或许不一定。毕竟那只狐狸普通得不能普通,压根感觉不出九尾的灵力。属下在想,会不会是妖王唱了一出空城计?”
“妖王?为什么不是孟姑娘给大家唱了一出空城计?”
黑衣人突然闭上了嘴,目光闪躲。
湛承颜笑了:“怎么不说了?方才还分析得头头是道。”
“有些话,属下不知当不当讲。”
“我来替你说吧,”像是理解他的不易,湛承颜拍拍他的肩膀,“孟婆毕竟是阎君手下,老太爷想的是若是升仙不成,下了冥府好歹能以她作为要挟对不对?”
黑衣人神色惶恐,可搭在肩上的手却令他动弹不得。
视若无睹嘴角含笑,湛承颜继续替他说下去:“若是妖王没死,半死不活也成,反正只要他有一口气将他押回九幽,也算给阎君的一份见面礼。啊不对,死了也没关系,只要把湛憬的这份功劳归于琉焰湛,老太爷去了冥府之后,依旧可以在阎君跟前邀功。”
“湛先生,那都是老太爷关照属下……”黑衣人抖如筛糠。
“别怕,我没怪你,良禽择木而栖罢了。”湛承颜松开了手,“只是,一仆不侍二主的理,我希望你也懂。”
“湛先生,属下真不是老太爷的人,只是老太爷不放心。”
俗话说,越描越黑啊。
“算了,把你的猜测去向你真正的主人汇报吧。”
“湛先生,您真肯放过属下?”
“我是除妖师,不是杀人犯。”
“谢谢,谢谢。”
黑衣人连滚带爬逃离的身影消失之后,有人从阴影中走出,熟稔地挽上他的胳膊。
她靠着他胳膊,薄唇轻启:“你变了。”
微微一笑,他说:“你也变了。”
“喂,”手掌抚上乌黑的秀发,他舍不得放开,“这一次,我们都给对方让一条路好不好?”
“说说你的理由。”
“我想过个太平日子,像普通人一样。”
她扑哧笑了起来:“谁不想呢?”
可是,谁又能遂了谁的愿呢?
譬如,那些正摩拳擦掌闯入玉清的妖魔鬼怪,譬如,黄雀在后的琉焰湛。
当他们看到风华绝代的兔妖姑娘,颐指气使地指挥着一个可怜的少年,将玉清所有库存搬至店堂内。
当嚣张不可一世的兔妖姑娘,一件一件开始拍卖物品。
谁又能遂了谁的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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