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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木香与狐火(四)
“胡五八。”
语调低沉,带着恐吓的意味,近在咫尺。
一个激灵,连跪带爬跳起。
“在,我在。”
“若是下回你还被别人掐住脖子,就等死吧。”
丢下刚从鬼门关转回来的胡五八,孟宫羽头也不回地走向后院。
羞愧自惭,捂着脖子流血的地方,胡五八低下头,“午饭还吃吗?”他怯怯地不敢大声。
“吃。”脚步一顿,她没有回头,“别光顾着做个好厨师,好好想想怎么把灵力提升。”
脑袋快垂到胸口,他低声呢喃,声音几乎听不见。
转角处,“你说什么?”孟宫羽问他,“我耳朵不好。”
“是,师父。”他吼得很大声。
这一晚,胡五八彻夜未眠,坐在梨树下学习潜心打坐。
期间,孟宫羽只推开窗户看了一会,便睡觉了。
天亮时分,露珠滴落在熟睡的侧脸。
“胡五八,起床了。”
“唔,再睡一会。”
蜷缩着身子,蹭了蹭柔软的草坪,胡五八睡得天人不知。
歪着脑袋左看右看,孟宫羽不禁蹲下,伸手摸上毛茸茸的脑袋:“回房间去睡,听话。”
耳朵动了动,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来人后立马清醒了。
“师父。”他想起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恢复了狐狸的模样。红褐夹杂的皮毛掩盖了发烫的脸颊,两只毛爪缩在胸前,忐忑不安。
该死的,他竟然打坐的时候睡着了。
“五八。”
两只小眼睛瞪得贼圆,耳朵立得跟兔子一般。
“你有想保护的人吗?胡家,五七,或者是别人?”
提到胡家的时候,他的眼神暗了暗。孟宫羽知是想起胡五六了。
“五八,我保护不了你一辈子。当身边的人都离你远去,除了你自己,谁都帮不了你。”不是她心狠,而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师父,我真的可以变强吗?”他又何曾不想当保护别人的那个。
“只要你想。”
***
只要他想。
他做梦都想。
站在摆满香料的架子前,凝神吸气,依然是淡淡的、混杂的。
不甘心。这一次,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那天饕餮挑选香料时的情景,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他忽略的。
“左起第二排第五个。”
胡五八猛地转身,一个裹着棉袄的老头出现在店堂内。
悄无声息,甚至感受不到对方的灵力。
土黄发黑的棉袄,沾着油污的袖口,领口、衣襟、下摆钻出几处棉絮。还有一条同色的棉裤,黑色的土布鞋。
形如枯枝的手指抹过整齐的鬓角,老头朝他挥手:“孩子?”
如梦初醒,胡五八拍拍脸颊。
“您刚才说什么?”
“那个,”老头指着他身后,“左起第二排第五个罐子。”
原来是来买香料的客人,胡五八稍稍卸下防备。
“抱歉,在买下香料前,您需要先点份吃食,”瞥了一眼老旧的棉袄,胡五八想了想,“简单的小吃类也可以。”
老头望着他:“是这儿的规矩吗?”
“是。”
“嗯,”老头沉吟了一会,“来只烤□□。哦对了,烤得久些脆些,年纪大了牙齿不利索。”
“好。”
听到老头点菜,胡五八的警觉心完全松懈下来,高高兴兴地往厨房去了。浑然不觉,就在他转身之际,老头眉宇间的变幻。
“愚蠢的狐狸。”
与来时一般悄无声息,身形佝偻,蹑手蹑脚,枯瘦的手爪伸向了摆满香料的架子。
待胡五八捧着外焦里嫩、香味四溢的烤鸡回到店堂时,老头不见了踪影。孟宫羽一人依靠着吧台,酒杯里盛放着琥珀色的液体,漂浮着一叶薄荷。
“师父,刚才的客人呢?”
“走了,说不买了。”
“啊?”胡五八失望地看着烤鸡,“鸡白烤了。”
“我们吃。”扯下一只鸡翅膀,孟宫羽尝了一口,“不错啊,厨艺大涨。”
“嘿嘿。”胡五八傻笑着,也扯块鸡肉塞进嘴里。
孟宫羽瞧了他一眼:“今天早点关门,晚上我们出去溜达溜达。”
“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吗?”胡五八舔着手指。
“嗯,今晚外面可好看了,”掰了只鸡腿塞到他手里,孟宫羽笑得真诚,“中元节,你说热闹不热闹?”
“啊,已经七月十五了啊,时间过得好快。”
他来玉清以后,日子一天天的也没怎么细算,上一回中元节仿佛还在眼前似的。
很快迎来了入夜,临出门前孟宫羽忽然提醒他。
“啊对了,记得把气息收起来。”
胡五八抬起胳膊使劲闻闻:“狐狸,味?”
脑门抽了抽,她从记账的本子上撕下一页白纸,然后在抽屉里一阵翻找。
“找到了。”
胡五八看着她指尖捏着细针:“师父,你要缝衣服吗?”
斜眼瞪他,“缝你的嘴,”孟宫羽没好气地在扎了一下指腹,“去把创可贴给我拿来。”
张了张嘴,胡五八知道自己还是闭嘴的好,一溜烟跑去厨房——那儿有纪狣留下的创可贴一大箱。
“师父,给。”
献宝似地送上卡通图案的创可贴,接过孟宫羽递来的一张鬼画符的咒符。
原来师父是用血画符啊。只是,他捧着这张符该怎么用?
“贴在胸前。”
他低头看着白色的套头衫:“能不贴吗?放口袋里行吗?”一是贴着好傻,二是衣服那么干净,而血迹很难清洗。
“会讨价还价了?”
胡五八脖子一缩,立马将符咒用透明胶带往胸前贴。
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孟宫羽不会告诉他,其实她也只是随口一说。
“师父,这是什么字?”
“无。”
“无?”
“不可说。”
她的眼底闪着狡黠。
三十分钟后
“师父,”踌躇再三,胡五八决定说出心里话,“你确定没有写错字吗?”
正欣赏河灯的孟宫羽头也不回:“当然。”
默默低头,胡五八努力思考:如果师父没有写错字,那么他们身后的鬼怪只是路过吗?如果只是路过,为什么他却觉得它们的视线都停留在他的身上?
看,又和它们对上视线了,它们躲到了树后面。
“师父,”扯了扯孟宫羽的衣角,他觉得不对劲,“它们看得见我们。”不仅看得见他们,他发现其中有一只长得像猴子的鬼怪正迅速攀上树梢,朝着他露出奸笑的牙齿。
胡五八害怕得将手心的衣角攥得又紧了些,“师父,它们真的看得见我们,你快看啊,它过来了。”边说边往后孟宫羽身后退。
又有几只壮起胆子,陆续从树后走出来。
“好香的狐狸血。”
“上等的血呢,太久没见了。”
“甜啊好甜啊,我等不及了。”
“我先喝第一口。”
“什么你先,我先。”
它们不但越来越近,目不转睛地盯着胡五八,仿佛盯着上好的美味佳肴。
滴答,黏糊的液体滴落胡五八脸上。抬头,一张血盆大口闯入眼帘。
七魂被吓走了三魄,胡五八尖叫:“鬼啊!”
“鬼?死狐狸骂我们是鬼?”
“他才是鬼,他全家都是鬼。”
“就是,明明都是一路货色,哪来的脸?”
“哼,看我不咬断他的脖子,敢骂我们是鬼?”
“嘻嘻嘻嘻。”
阴森诡异的笑声来自那只猴子,卷长的舌头舔过嘴唇,绿油油的眼睛打量着他。
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语气轻柔。
“五八啊,节日快乐。”
“师父,师父?!”
猛然回头,一张沟壑交错的脸孔正对他笑,正是今日点了烤鸡的老头。
恐惧,从脚底窜至背脊。
“救、救命!”
情急之下,胡五八胡乱挥出一掌,一团蓝色火焰照亮了蓦然升起,照亮了这方夜空。
外面依然太阳高挂,而那个穿着破棉袄的老头,坐在一角正津津有味地啃着烤鸡。
蓝色狐火击穿了幻境,偌大的店堂内仿佛无事发生。
“噗。”
虽有准备,但因收了部分灵力,这一掌还是让她吐了血。
至于胡五八,已经晕倒在地板。
“孟姑娘,你交代的老头我都做到了。”老头吐出骨头,指了指架子,“幻香的效果你也看见了,能给我了吗?我们可是说好的。”
要不偷香料的时候被她逮了现行,他才不屑透露幻香的秘密。心疼,原本就没多少,还被她给用了一点。
一点点,也心疼。
“拿走。”
将小黑罐隔空抛了过去,吓得老头脸色顿变,连烤鸡都不要了。
“我的老天啊,能不能别这么粗鲁?”
捧在掌心细看又摩挲,放到鼻子下狠狠闻上一口,然后宝贝地藏进了棉袄里层。
才迈开步子,老头回头看了看烤鸡,由衷地说了一句:“这狐狸灵力不咋地,厨艺倒是不错,将来一定是个好厨子。”
硬接了狐火,孟宫羽疼得无力反驳,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大门。
老头心领神会:“那我先告辞了,下回还有这等好事记得通知我。啊对了,街角左拐那个老黄胡同,喊一声老黄就行。”
“啰嗦。”
***
胡五八做了个梦,梦里他学会了使用狐火。
接着,他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只黄鼠狼在啃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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