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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胡家(八)
“你们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阴暗逼仄的街巷,史蒂文胡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指着三个贴墙紧靠一起的手下。
“我们就是看不惯,谁叫那女的敢,敢对大哥你动手。”
其中一个一头黄毛的小个子,气呼呼的,似乎犹不罢休。
今天就是他策划去偷袭那个女人,本以为大哥知道后会表扬他们,结果一顿骂。
他不懂:“大哥,你为什么要怕那女的?”
“我怕她?”史蒂文胡嗓门陡然拔高,“我会怕她?!”是,他怕她。
但是,他史蒂文胡不要面子的啊。
咳了两声,咽下尴尬的口水,史蒂文胡得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好让这群手下远离那个可怕的女人。报不报仇不重要,万一被知道自己连还手的余地都没,那就是真,丢人丢大了。
当然,史蒂文胡不知道的是,胡五六早就把他的惨况通报了他的手下。
所以,当他语重心长,神情悲壮地说出:“那女的对咱们三房有用,五六求我让着点,我不好下重手才着了她的道。大哥不想告诉你们,是不想让你们跟着大哥一块操心,毕竟,我才是胡家三房的子弟,你们不是,就别管这些了啊。”
他的这群手下,都是关中各个地方的野狐。
胡乱抓了一把满头黄毛,“是这个样子的吗?”小个子似有不信,小声问身边的毛胖,“那胡五六为啥要骗咱们?”
毛团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开口道:“我晓得了,他是怕咱大哥挡了他的道,故意的。”
“嗯嗯,毛胖分析得有道理。”
史蒂文胡听得一头雾水,心里却升起不好的感觉:“五六跟你们说了些啥?”
“哦,胡五六跟咱说那女的一只手就把大哥你打倒了。”
胡五六,好一个胡五六。
“他还说了啥?”史蒂文胡气得牙痒。
于是,三个手下你一言我一句,把胡五六的话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
史蒂文胡越听,胸中一团火,蹭蹭蹭往上涨。
末了,“大哥,胡五六真是个小人,改明儿个,咱们结结实实揍他一顿,替你出气。”黄发小个子是个暴脾气,说着说着就捏紧了拳头。
“出气?出啥气?别了别了。”
积攒胸口的怒气像个漏气的气球,噗嗤,没了。
“大哥,你就这么放过他?那小子抹黑你哎?”
史蒂文胡想起胡五六严肃的表情,虽然讨厌他把实话都说了,但,是一句都没错。
“好歹是我表弟。”
“大哥,我们可是你兄弟。”
“是是是,”史蒂文胡哭笑不得,掏出烟一人散了一支,“谁说你们不是我兄弟,我先拆了那人的骨头。”
三个手下顿时乐得咧开了嘴,大哥心里还是有他们的。
“你们听着,别再想着替我出头了,也别去找孟姑娘和五六的麻烦。”
“那咱们干嘛啊?”
“找个馆子,下点饺子,蘸点醋。干啥都好,乖乖的,别找麻烦干啥都行。”
那几个,这些小子,都惹不起。
“大哥,那阿良呢?”
毛团怯怯地问道,他们可是都看见了,阿良飞上了枝头。
阿良啊,的确是个麻烦。
斑驳的砖墙,灰蒙蒙的天空,掐了一半烟头。他不由感到好笑:史蒂文胡的生活哪天没有麻烦?
“大哥?”
“又怎么啦?”
“我找到工作了。”
“什么工作啊?”
“给养鸡场卖鸡。”
麻烦又如何?如果能够生存,这些野狐又怎会聚集关中?
在胡家从未得到的快乐,却也是这些野狐给的啊。
***
阿良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胡四阴沉着脸端坐一边。
见他醒来,发出一声冷哼,意义不明。
亦或者,阿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别以为你不开口,我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阿良不敢。”
“不敢?不敢?骗鬼呢!”
胡四愤然起身,带倒了凳子。
“我让你接近那女人,是干嘛的啊?啊?啊!问你话呢?”
阿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扶着床架,脸色苍白。
“四爷。”
夸张地倒退三步,胡四摆着手:“别,您严重了,您别叫我爷,是我该叫您爷。良爷哎,您找了户好人家,不仅给咱胡家长脸,还要拿咱胡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内丹,给您做陪嫁哪。”
天晓得,孟宫羽那女人带着像个死人一样的阿良,回到胡家后,车子直接撞了胡家大门——幸得被石阶拦住。
胡四看了阿良毫无血色的脸,只一眼就明白,是胡老太太给的毒/药性发作。
孟宫羽什么话都没说,冲着胡四就是一掌,竟是想要逼出他的内丹?!
惊骇了整个胡家府院。
“阿良如果死了,你们就一起下去陪他。”
杀气迫人,寒意从脚跟直达背脊梁。
可是谁来告诉他,孟宫羽是如何知晓阿良体内的毒,是他胡四给下的?又是哪个白吃胡家饭的,竟敢出卖他?!
答案昭然若揭,除了阿良。
“四爷,您在说什么?”
话里话外的讽刺,阿良听得云里雾里。
“呵,揣着明白装糊涂。”
阿良是彻底糊涂:“四爷,我是真不明白。”甚至感到莫名。
胡四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丹药的事不是你跟她说的吗?别忘了,那药,可是你自己问我要的。如此珍贵的东西,没想到换来的竟是人心叵测。”
“丹药?”阿良依稀记起,“是我说的。”
他昏迷前听到孟宫羽问他为什么会中毒,那时,他唯一怀疑的只有丹药。
胡四拔尖了嗓子:“丹药被人下了毒,也是你说的咯。”
其实,他内心已经慌乱不堪。他怕,怕孟宫羽替阿良出头,更怕阿良,反杀胡家。
强撑着想着,索性来个死不认账,或者倒打一耙。
“丹药被下毒?!”
阿良震惊得从床沿滚了下来。
胡四犹疑了,因为阿良的样子不像知情的。
他站在原地没动。
“咳咳,四爷你不是在骗我,丹药真被人下了毒?”
双目通红,眼底写着难以置信,阿良的嘴角又慢慢渗血。
难道他真不知道?胡四逐渐冷静下来,想了想,伸手将他扶起。
“告诉我,你跟孟姑娘说了什么?”
阿良不住地咳血,手背颤抖着抹了抹。
“说什么?”他苦笑,“我只记得自己不太舒服,突然浑身火烧般疼,我以为是丹药的缘故。失去意识前,模模糊糊只听她问我吃了什么,我就说了,丹药。”
“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只说了丹药这两个字,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完,又是一阵剧咳。
孟宫羽只凭“丹药”二字就找上自己,是她真猜到了,还是蒙的?
胡四忽然不确定了。
“四爷,你信我。”
阿良坐在床沿,无力地靠上床架,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气。
“四爷,如果我知道丹药有毒,还会吃吗?如果知道丹药有毒,您还会给我吃吗?”
“当然不会,”胡四立刻反驳,“无冤无仇的,我为什么要害你?再说,多么珍贵的丹药,我怎么可能会往那里头下毒?你中毒,第一个肯定会怀疑我啊。”
阿良缓缓地舒了口气:“那便是了,四爷。”
问出了缘由,也差不多将自己撇清的胡四,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万一那女人一会找来,说得越多,马脚也会越多。
“你先歇着,我还有事,晚点再来看你。”他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四爷,我的毒?”
“啊,没事。所幸中/毒不深,大夫给了药方,我已经找人正在煎药,一会儿他们会给你端来。”
他没记错,阿良服下胡老太太那颗丹药不过一天,没想到,毒/性竟会这么快发作?不过也的确找大夫来看过,虽一时分辨不出什么毒。所幸,中/毒不深。
“多谢四爷。”
“你好生歇着。”
不再多言,胡四匆匆离去。
他走得太快,跟逃命似的。
若是胡四慢一步,或者此刻折返,亲眼看到眼前的景象,想必一定会后悔不已。
阿良抹去嘴角的血迹,随手在关闭的房门处设下了结界。
他轻轻唤了一声:“阿狣。”
一道灰影从房梁深处跃下,纪狣瞅着他一身的狼狈,眼一红,“嗷”地扑上前。
“七叔你又弄那么脏?”
上回扮野狐时已经破破烂烂,又臭又脏。
“别闹,孟姑娘呢?”
“说来你可能不信,她在厨房。”
“在厨房做什么?”她又搞什么?
“七叔,”纪狣扶起倒地的凳子,一屁股坐下,“你真吃了那老太婆的灵药吗?”孟宫羽带他回来的时候,那副模样,把躲在暗处的纪狣给吓到了。
“胡四盯着,不能不吃。”
纪狣猛地跳起:“啊,那你不就真中毒了?那可怎么办?不行,我这就去找孟姑娘,非得让他们交出解药不可。”
“没有解药,不过……”
“没有解药?!七叔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阿狣?”他话还没说完,这孩子干嚎啥?
“七叔,你别怕。孟姑娘一定有办法,她鬼主意那么多,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
“阿狣,你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你说,你尽管说,还有什么要交代的,阿狣都听着,”使劲吸了吸鼻子,纪狣的脸上挂着泪痕,“七叔,你为什么要吃那个东西啊?都让你别乱吃胡家的东西,狐狸精都是骗子啊。而且,你明知道他们往里头下/毒了啊,你怎么那么傻啊?”
他七叔,忽然不说话了。
“七叔,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又毒发了吗?”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又忍不住越发伤心,纪狣哽咽着,“我去找孟姑娘,我们两个一定能给你报仇雪恨。”
“阿狣啊,我还没死呢。”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像孟宫羽,没一天盼他好?
“可是,你不是中/毒了吗?”而且这毒,还没有解药。
“中/毒也不一定,会、死、啊。”
他七叔的牙好疼,咬到了肉。
似乎不想再绕着这个问题,他随口问道:“孟姑娘在厨房做什么?”
“给你煎药啊,啊不是你,”纪狣纠正自己,“她在给阿良煎药。”
“阿狣啊。”
“七叔,你还要交代什么事?”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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