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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户部尚书沈钊为官清正,作风正派,后宅中只有一妻一妾,正妻膝下有两女一子,妾室膝下有两女,妻妾和睦,后院安宁。
沈盼璋算是幸运,她是沈钊嫡出的二女儿,是外人羡慕的世家嫡小姐。
可惜小时候算命的给她算过,说她六亲缘浅。
也的确应了这句箴言,从小到大,她最不受宠。
大姐自幼聪慧,是望京城有名的才女,不仅被许多文人大家称赞,连当今陛下都曾夸赞过大姐是神童。弟弟就更不必说了,他是父亲盼了多年才得来的儿子,身为沈府的独子,父亲对他宠爱有加,他跟大姐一样,都是由父亲亲自教导的。
父亲疼爱同她一母同胞的大姐和小弟,她能理解,可不知为何父亲对两个庶妹也关爱有加,却独独对她态度淡淡,母亲也是,明明她跟大姐小弟都是亲生的,母亲却从不对她有半分和颜悦色。
唯独祖母,许是看她喜静的性子,倒是挺喜欢把她带在身边,常常叫她陪伴身侧抄抄佛经,一抄就是一整天,偶尔得一句夸赞:玉儿好乖。
她就能高兴上好半天。
她有个小名叫玉儿,听说她未出生时,家中都以为她是男孩,给她起了沈宝玉的名字,但后来又给她改成了沈盼璋。
从小到大,也就只有祖母会叫她玉儿了,只是后来祖母去世后,便再没人这么叫她了。
十五岁那年,素来沉闷乖顺的沈盼璋做了一件出格的事,她跟一个穷书生薛观安私奔。
可惜,未遂。
从当年的状元郎到如今的尚书郎,沈钊这些可谓年官途顺利,生活顺风顺水,年轻时唯一的憾事便是没有儿子,后来正妻为他生下儿子,他的人生便再没什么缺憾了。
他被人盛赞了半辈子,却不曾想到在不惑的年纪,家中那个最不起眼的女儿的让他成了笑柄。
沈钊女儿跟人私奔未遂,这事儿在整个望京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在朝堂上被人指着鼻子嘲讽,那天,骄傲了一辈子的沈钊恨不得当场自刎。
那日,他一气之下将小女儿打了一顿,那也是他第一次关注这个小女儿,看着沈盼璋只是跪在地上任他打骂,垂着眸子木讷听话,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女儿会做出跟人私奔的事儿来。
“你自幼愚笨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学会了跟男人私奔,我沈钊这辈子有你沈盼璋这么个女儿,真是耻辱!”
“盼璋,你糊涂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丑事,快,刘嬷嬷你去请人来瞧瞧她还是不是处子之身!”母亲杜氏是这么说的。
父母不喜,兄弟姐妹不亲,唯一疼爱她的祖母离世,喜欢的人背弃她而去,沈盼璋在十五岁这年终于体会到了那算命说得六亲缘浅是何意。
一夕间,沈盼璋的名声坏了,好在她还是处子之身的消息又被传了出去,加上沈盼璋“木头美人”的名声在外,那段日子,来沈府上门说亲的还真不少。
所谓“木头美人”,便是说她沈盼璋美则美矣,却木讷少言,尤其是对比她能言善辩、才女名声在外的大姐,她更显得愚钝。
但是能被称为“美人”二字,沈盼璋也并非浪得虚名,因她容貌出众,望京这几年的花神节,都由她扮花神。
私奔未遂后的那段日子,虽说上门提亲的人不少,但登门都是一些纨绔子弟,毕竟那些清正知礼身为大户人家不可能接受有这么个“同人私奔”名声在外的女子进门。
“洛王府的世子魏炀,这身家可是顶顶好的,嫁过去就是世子妃了,人长得富态,是个福相。”
“还有丞相府的二儿子张子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人长得风流倜傥。”
“再往后是稍微差一些的,严巍,这是战王爷的继子,战王爷那可是咱们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这严巍虽只是他的继子,但能入战王爷府混个公子夫人当当也不错,毕竟严巍的亲娘可是如今的战王妃,这严巍也颇有战王爷的风范,英勇果敢。”
“还有还有,还有李侍郎李风苑,学富五车,有个有才的。”
“……还有啊……”
听着媒婆的介绍,沈盼璋态度淡淡,如往常一样少言,保持着以往木讷寡言的性子。
倒是柳姨娘蹙眉道:“吴娘子,你可莫要诓骗我们,你说的这四个人在咱们望京都是臭名昭著的“愁娶郎”,若是让盼璋嫁给他们,这可是把盼璋往火坑里推啊。”
柳姨娘为人敦厚,待沈盼璋还算不错,她说的不错。
魏炀肥头大耳,横行霸道,欺男霸女。
张子昶的确长得好,但却是有名的断袖,还是当今五皇子的入幕之宾。
严巍是这四个最狠的一个,亲手杀死亲爹,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听说今年把战王府的一个丫鬟虐待致死,战王为这个继子多方奔走才将此事平息,这两年望京中吓唬小孩都说“再哭就让严巍来把你抱走。”
李风苑,今年应当是有三十多岁了,只比沈钊小不到十岁。
沈钊厉声:“这都是她咎由自取,现在外头风言风语,若是她不赶紧嫁出去,她上头的大姐还有两个妹妹日后可怎么做人,怎么找婆家?还有麟儿,日后娶妻也要被人议论有这么个生性放荡的姐姐!”
柳姨娘被骂的不敢吱声。
沈盼璋抬了一下眸,望了一眼堂上的母亲陆氏。
陆氏只是看向丈夫,见丈夫脸色不好,她又不懂声色的收回视线,道:“夫君说的有道理。”
沈钊看向沈盼璋,看她依然木讷寡言,明明做错了事,却偏偏一幅冷淡又不知悔改的性子,他愈发生气。
“哼,这亲事越早定下越好,”沈钊压着脾气,又看向沈盼璋,冷冷道,“你既然那么有主意,现在我也让你选一回,你自己挑吧,赶紧找个人嫁了,别再碍我的眼,你的姐妹们和麟儿少不得被你拖累。”
媒婆将手中的册子递过来,沈盼璋倒也接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遭,又抬头看向沈钊,态度依然平静:“我对他们都不大相熟,父亲和母亲帮我定吧,我有些不舒坦,就先回院子了。”
“好,既然你没意见,那就洛王府魏炀吧。”
洛王府魏炀是这几人中身份最高,却也是最恶劣的一个,是整个望京中最令人嫌恶的一个。
饶是早已知道这个结局,沈盼璋唇瓣还是不受控的颤了下,但她的语气依然平静:“好。”
沈钊随手将册子丢下,就这么定了沈盼璋的婚事。
陆氏张了张嘴,没再吭声。
柳姨娘见此也没再多嘴。
一连几日,沈盼璋都做了噩梦,她梦到了两年前在猎场,她被魏炀堵在林中,差点被他欺负的场景。
梦中惊醒,她喘着粗气,又缓缓平静下来,父亲让她嫁,她便嫁。
平静下来后,她眼里刚惊醒时的惧怕渐渐消散,倒是变成了一种自虐的快感。
可半月后,同她定下婚事的却是战王府的严巍,并非洛王府魏炀。
听说那时不知怎么,几家都打消了结亲的念头,只有严巍还坚持要娶她。
战王府的严巍的名声,比起洛王府魏炀倒也没差多少。
反正都一样的。
-
对于严巍,沈盼璋一直记得那日。
那是定下婚事的一个月后——
那日,沈盼璋从玉泉寺回来,马车被人堵住,她打开车帘,看到外头站着一个光头和尚,起初她还以为是寺里的和尚,下了马车打算询问。
“小师傅怎么了……”
走近了,她才认出来这竟是她那未婚夫严巍。
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的年轻男子,约莫十八九岁。
严巍生的不错,是一种骨相上的英俊,只是眼里的煞气太重,看人时总是微眯眸子,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阴鸷。
她先前同严巍打过几次照面,因为他名声在外,每次她都能避则避,但耐不住那几次他都主动同她说话,她也应付过几句。
上次见面还是年初在宫宴上,他使坏把她大姐写好的文章替换掉,让大姐当众丢了丑,事后他来找她,笑着同她说:“你大姐也不过如此啊。”
当时她只是觉得他莫名其妙,加上惧怕他,随口应了几声便走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抬头去看他,难道那时起,他也是讨厌她大姐的?
“你别这么瞧我,你放心,咱们婚期在过年之后,到时候肯定能长出来一些,我还让人去找头发了,到时候保管不会丢人。”他语气有些凶巴巴的。
听他兀的说这么一通,沈盼璋的视线落在他头上,看着那光秃秃的头顶,沈盼璋没忍住,破天荒的轻笑出声。
“不许笑。”他没好气。
容嫣收了笑。
“有事?”她问,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比起以前见了自己的畏惧,沈盼璋看自己的眼神明显有很大不同,严巍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发现她看人的眼神空洞且麻木。
诚如这些年大家的议论,宛若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头美人。
可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不爱说话和胆子小,却不是现在这样的,眼神是迟钝的。
严巍只觉得心里烦躁。
“我怕你逃婚,先来瞧瞧你。”
沈盼璋抬眸又看他。
“唔,你跟那男人的事就过去了,以后我也不会计较,可是提前说好,你以后可不许再惦记他,你要是敢再惦记他,或者敢逃婚,我就……”不知怎么,他语气突然又凶起来。
若是以前,沈盼璋肯定是要害怕了。
但现在她只是应了声:“不会逃婚。”
说罢,她转身,打算上马车离开,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
接着,她没来得及躲避,被人迅速在侧脸上亲了一下——
“你……”沈盼璋猝不及防,原本眼中无波无澜的眸中突然有了情绪起伏,她抬手抚上脸,有些生气,又有些无措。
“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他语速很快,但沈盼璋把这话听得清楚明白。
她只望着他,眼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严巍放开她,瞧了她半天,沈盼璋将眸子垂下去,始终没吭声。
“等我娶你。”男人又留下这么一句。
看着快步走远的光头男人,沈盼璋心中情绪复杂。
坐在马车上,她突然想起去年被魏炀欺负时,当时就是严巍突然出现,两人都不是好惹的主,素来不和,严巍为人更霸道,她记得那时严巍突然出现,一把揪住了魏炀的领子,将人暴打了一顿。
她那时怕极了,立马跑走,事后庆幸严巍出现,两虎相斗,让她这只待宰羔羊幸免于难。
可今日的严巍,跟以前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沈盼璋又说不出来……
-
过了年,婚期定在了四月,是个暖和的日子。
婚后第二载,她跟严巍有了一个儿子,名唤严文鹤。
婚后第三载,严巍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
半年后,沈盼璋改嫁给新晋的翰林院庶吉士薛观安。
薛观安,便是当年背弃她而去的那个穷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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