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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
说是好久不见,其实也不过三五日,不过按照从他发现梦里的瞎子后开始夜夜骚扰来算,三五日也确实算久了。
旻琼打小就时常经历鬼压床,而且往往压上来的都是些清白鬼。
所谓清白鬼就是那些已身死成鬼魂,通过特殊门道逃离无常鬼眼法,不肯过桥喝汤投胎离去的鬼魂。这种鬼从未殃祸过他人,又不恋慕人间,然而却四处游荡寻找因缘际遇。
旻琼嗤笑一声,你个死鬼难不成是想成仙?你便是想要成仙来压我作甚?
旻琼家搞的是捉鬼抓妖的营生,堂前案上请的是地藏王菩萨,除了随处可见的符箓镇魂之类的东西,风水也更是布得极其刁钻,按理这样的地方别说你还只是个清白鬼,就算是在地下谋差事的无常鬼也是不敢轻易来的。
但是偏偏这些鬼生就来了,不仅来还在人入梦阴气最盛时,一个劲儿的往旻琼身上压。
这让旻琼幼年时夜夜梦魇,双眼一闭眼前尽是些恐怖非常的魑魅魍魉,眼皮抬开却又动弹不得,那些惊悚的怪笑在耳边一阵一阵冲击着这个稚嫩,还没来得及长大的抓鬼世家后生。
因为这事,之后旻琼犹如惊弓之鸟颤颤巍巍连睡觉都不敢了,实在撑不住了也非得拉着旻瑶一起睡,那可怜八撒的造孽样让旻玉和旻瑶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旻家祖训里提到过不得恣意造杀业。
这些清白鬼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儿,那就不能随便杀,只能驱赶或者收服,可是既然是清白鬼了,那就都是些想去碰机缘的哪能甘愿被收服,所以便是收也收不了,赶走了又来。
如此欺人太甚。
旻玉觉得先不说它们为什么会缠上旻琼,好歹她家也是祖代捉鬼抓妖的,这都有不长眼的小鬼敢上她家来压她幺儿了,清白鬼又怎样,是个祸害还不得抽它筋?
后来旻玉教旻琼入梦法。
所谓入梦法,又称清明梦,其实就是训练你清楚明白的做梦,让你在梦里掌握主动权。
这些阴物不是喜欢在旻琼入梦阴盛阳衰的时候让他鬼压床吗,那就一起进去旻琼的清明梦吧。
旻玉教导旻琼如何训练自己的精神力,如何找到梦眼分清梦境与现实,以及如何主导自己的梦境,在梦里具备思考能力和做事的目的性。
最重要的当然是把那些不长眼的阴物关在旻琼的梦里再出来不得。
清明梦只要克服了恐惧,明白这是我的梦境,没有任何东西能在这里伤害我,那么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然而那时候旻琼还小,你跟一个小孩儿说,幺儿别怕,那是你的梦,它们在里面都是虚幻的,你去想象个牢笼出来把它们抓进去关起来,然后他们就再也不能来吓你了。
旻琼想这简直无异于有一天你放了学回家,吃了晚饭,洗漱后关灯准备睡觉。
拉好被子,临睡前最后唤醒手机屏幕灯光亲亲爱豆,然后不知为何你一眼瞟到了床对面的落地镜。
镜中因你手机屏幕亮起的淡淡光晕,使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也某种程度的变得若隐可见,这本来是关机闭眼睡觉就完事的事儿,而你偏偏又鬼使神差的从镜中瞥了一眼床底。
然后你看到了一样令你毕生难忘的东西,一个刚生出来,脐带未剪浑身还带着血迹的婴儿正幽幽的看着你无声的笑---
你心跳骤止,连放声尖叫都尚未来得及。
这时候耳边有个声音告诉你,嘿,醒醒,这只是个梦,下床去把它捞出来,扔到后面的竹林埋了就没事啦。
这就是从鬼压床进去清明梦的难处,在这个被莫大恐惧吞没的档口,你还能记得告诫自己这就是个梦?
即便你记得且你也相信了这只是个梦,你敢去捞它吗?你怕是连再去看它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而旻琼的鬼压床程度,有过之无不及,夜夜都是闻所未闻的惊悚副本,一个比一个荒唐。
如此三四年,旻琼几乎谈鬼色变。家中的那些个祖传的事物也不敢让他去碰。
直到有一晚。
这天旻玉带着旻瑶去了一个野村,旻家就剩两个留守儿童。
原本旻玉预计晚上是能赶回来的,可是野村突发了一个事故让他们不得不改变行程。
旻玉来电话原本想叮嘱旻琼晚上带着孟流萤去他爷爷家睡,可是电话是孟流萤接到的,他十分郑重特别严肃的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旻琼,绝对不会让他受到惊吓,让玉先生放十二万分心。
那时候孟流萤刚来他家学艺不久,听说了旻琼的奇遇后两眼发光啧啧称奇,想玉先生是何等凶悍的鬼见愁,居然还真有鬼不长眼敢来祸害她儿子?
而这一晚孟流萤一直在啧啧啧中吹牛逼。
一会儿感叹这鬼魂不行不行没选对人,一会又笑说鬼见愁不行不行连这点阴物都降服不了,最后连旻琼也不行不行捉鬼世家呢还能被这见天儿打交道的东西欺负了?
如果是他早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端了这些祸害!
一时聊大发了,孟流萤就开始撺掇旻琼喝点小酒,酒壮怂人胆,今晚就去把那些个鬼杂碎给安排了!
旻琼一时竟也被说出了几分血性,觉得这哥们说得相当有道理。
且不说这孟流萤才学艺几天都有这份胆量,我鬼见愁儿子呢能怕它?
说干就干!
旻琼去堂前供奉菩萨的案几下,掏出一个有些年头的小酒坛。
两个半熟不熟的小年轻一人一口气干了二两他妈妈的老黄酿,孟流萤心口一烧还想说什么来着,结果直接一头磕在桌上醉倒了,那位刚被激起点血性的也不例外。
旻琼心里火烧火烧的从摔倒的地上爬起来,喉咙里有些辛辣难受,口腔中也还留着那口老黄酿的余热。
旻琼抚了抚心口翻滚的气血,脚下踩的是青石砖瓦路,两边一大片茂密竹林,青石路的尽头是一条蜿蜒上山的泥土小道,旁边似乎隐匿了个小竹屋?
这是哪里?
酒呢?
孟牛逼呢?
这是梦?!
大概是这老黄酿醉人得很,他竟然在片刻之间醉倒入梦,这时间差短的让他第一次清楚明白的感受到自己是在梦里。
感受了一番周遭的纯净明洁,舒适宜人。
而且这里没有鬼杂碎!
旻琼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借着老黄酿的劲儿试探性伸出脚往前踏了一小步,鞋子在青石上并未摩擦出什么声音。
他小心的朝着那似隐非显的竹屋走去。
停在临近竹屋的篱笆外,这时候他本该,或者至少也该象征性的问一句有人吗?
可是旻琼没有作声。这是他的梦境,他的梦境里有一处神秘的竹屋,而他不知道里面是空的?还是住着人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如果是人,那会是谁?如果不是人那是何物?
为什么全雾都最不可能发生鬼压床的他偏偏被压了?
旻琼探着脑袋往篱笆里面望,他想知道这些。
良久,就在他差点忍不住掀开篱笆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随着一片黑色衣袂翻飞,一双骨节犹如玉雕,莹润白净修长有力的手就这么撞进了旻琼的心底。
那是?
旻琼不由怔怔的盯着那双汲起一捧清凉井水往嘴里送的手掌,只听“啪”的一声,他就随着压垮的篱笆一起向前栽去,姿势相当感人。
“何物?”那黑袍人转过原是半侧的身子,对着发声处皱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旻琼仰着头呆呆的望着那人还沾着水珠的嘴角,竟是一时忘了从满是泥垢的地上起身。
这人随性且可见凌乱的披着一身如墨黑袍,胸口衣襟微敞,满头青丝尽数散漫落结的垂下,不着鞋履,一足还抬踏在井池边缘,嘴角周围的水珠也不屑拂去,衣侧衣摆皆可见些许泥垢,浑身上下除了眸间的覆眼白绸系得还算工整,再找不出多余一处的得体边幅。
即使如此,也是极好看的。旻琼痴怔的想。
黑袍眉头加深,似乎是感受到那道过于直白的凝视,脸色不快的道:“何人?缘何来此?”
旻琼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快,连忙爬起来道:“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你,你是住在这里吗?”还是你只是我梦里幻化出来的一抹虚无?
“回答我的问题。”黑袍不耐的拿脚踩了踩井池里的水。
大哥,用脚直接踩真的好吗?你刚才可是还随手捧起来喝了的啊!旻琼不动声色的看着黑袍的小动作。
“我叫旻琼。”旻琼连忙答道,这不修边幅的人不仅给人压迫感,似乎还有点暴躁。
“旻琼---”黑袍呢喃的念出这两个字,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让人不大欢喜,不耐的重复先前的问题,“缘何来此?”
“这是---”旻琼注视着黑袍的面容停顿了一下,随后缓缓道出,“我的梦。”
“你的梦?”黑袍的手在衣袂的遮掩下轻颤了一下:“我在你的梦里?”
那一细微的颤抖并没有逃脱旻琼的双眼,恩?害怕了?不怎么厉害嘛。
“对,这是我的梦境,你又是谁?”旻琼说着突然冒昧的走过去直接翻手掀开了那人全身上下唯一还算整洁的覆眼白绸??
黑袍人怔住,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随后一脚踹出:“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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