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天行九歌]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除了翡翠虎离奇死于狱中之外，韩国出奇的平静。

　　夜幕折去一臂，姬无夜不得不暂时老实下来，安安静静呆在府里筹备韩王寿宴，估计是打算利用此事获取韩王宠信，进而插手再立太子之事。

　　他不搞事，其他官员乐得清净，寥寥几个出头鸟也都被韩非和张开地迅速处理掉了。明面上的理由是不让这些脑子不清醒的家伙破坏韩王的寿辰，实际上是两人在借生辰一事联手肃清朝堂。就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至少很多不干实事的嘴强王者都被他们剔除出去了。

　　韩宇……韩宇持续吃瓜。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就是咸鱼加厨子，写个人才培养计划已经花光他所有的精力和智力。反正流沙如今文有韩非张良，武有紫女卫庄，他这个菜鸡安安心心溜边打野就好，没必要掺合到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中去。

　　而且他发现，自从姬无夜老实下来之后，韩国好像真的再没发生过啥非处理不可的大事了，这让他有了更加充分的理由安心咸鱼，快乐养膘。

　　这天早上，韩宇差千乘帮他告假，自己则搂着被子一觉睡到下朝。俗话说铁打的身子磁打的床，尤其是冬天的被窝，比小说中描写的一切封印都要可怕。意志力稍微差一点的，碰上就只有滑跪的份。

　　不巧，韩宇就是这样的人。

　　十一月中旬之后，韩宇就经常以各种理由推掉早朝，今天头疼脑热，明天出门崴脚，反正就是能推则推，推不了换种方式接着推。整整一个月时间，他上早朝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连韩王都让他整得没脾气了。

　　“四哥今日又没来上早朝，说是晨起受凉，身体不适，向父王告了假。”

　　步出大殿，韩非自阴影处走入阳光，衣摆猎猎，即使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一身的衣服，也不显臃肿，一如平常那样潇洒飘逸。

　　相比之下，张良的着装就要简练得多，只在官服外套了一件长衣。他撑伞走在韩非身旁，伞面青青，压了薄薄的雪，愈发衬得他清冷出尘。

　　“现在王上和众位大人们皆知道四公子不喜朝政，想来这也是他的目的。”张良心里暗暗念着今日还没给书案上的碗莲换水的事，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几分。

　　“我看四哥的目的是偷懒，天气冷了不想早起，所以才天天告假。”韩非笑眯眯地道出韩宇的真实想法。

　　张良无奈看了他一眼：“韩兄，给四公子留点面子。”

　　韩非认真想了想：“也好，看破不说破。四哥只要能一直如现在这般就很好，以后我们吃饭的时候也能有个照应。”

　　前半句张良还听得挺感动，后半句一出来，他就只剩下无奈了。

　　此时的四公子府，已经睡醒并做好午饭的韩宇端着高汤面一边吸溜面条一边给千乘说书。

　　他的口才在日复一日的锻炼下早已有了长足进步，各种修饰语、各种话术信手拈来，张嘴就能流畅自如地讲到结束，以至于他觉得自己要是出去摆个摊，说不定诸子百家里能多出一个说书家，跟小说家并称通俗文学双璧。

　　当然他就是想想而已。

　　韩宇今天讲的依然是洪荒流小说，不过他换了一本没有感情线，还因为结局太智熄被骂上热搜的。

　　书的开头和中间部分中规中矩，写主角开挂大杀四方，干啥啥都行，标标准准的爽文套路。然而结尾画风一转，主角忽然发现自己杀着杀着发现亲人没了，爱人没了，朋友没了，连敌人都没了。放眼天下，举世皆寂，真正诠释了何为无敌是多么寂寞。

　　因为受不了这种寂寞，主角最终隐入山林，再不出世，他从前缔造的传奇也随着时间流逝变成野史戏谈，直到再无人提起。

　　你要问韩宇，这篇文好看吗？他会回答好看。

　　这篇文的结局深刻吗？很深刻。

　　他满意吗？不，他只想打爆作者的狗头。

　　写爽文不快乐吗？订阅和月票不香吗？老老实实写个大圆满结局既不影响作者赚钱又不影响读者看得开心，何必非要搞事给读者添堵？

　　可是抛开对这部小说的固有印象来看，这个结局确实很有意思。作者借此讽刺了所有生拉硬套的所谓大团圆结局，也揭示了时间会淹没一切辉煌的道理，相当于用一盆冷水将读者从爽文上头的状态里浇醒，升华全文。

　　对于这一结局，看过的人褒贬不一。有说作者故意哗众取宠的，也有夸作者构思精妙的。韩宇不评价结局的好坏，只是觉得这种风格的故事更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所以就删繁就简给千乘讲了一遍。

　　百万字的故事浓缩在半个时辰的讲述中，在日头偏斜，梅花飘落之时顺利地行至尾声。

　　“无敌是多么寂寞啊……”千乘如是感慨。

　　韩宇憋着笑点头：“对，无敌是多么寂寞。”

　　屋檐上，卫庄以手作枕，望着蔚蓝的天空眯了眯眼。

　　无敌是多么寂寞，呵。

　　被玉姬领着进入后院的韩非和张良正好听完结局，韩宇喝个茶的功夫，一转身就迎上两人似笑非笑的神情，手莫名的一抖，差点把茶抖到手上。

　　“四哥又在讲故事了。”韩非施施然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又让张良也坐，那副熟稔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对此，韩宇完全没感觉有哪里不对。

　　拿着鱼食溜达到水池边喂鱼，韩宇习惯成自然地问：“你们又来蹭饭啊？”

　　张良微微一笑：“四公子连续半个月未上朝，原本由你处理的事务几乎都分摊到韩兄和良的祖父手里——后者接手的部分由良负责。”

　　闻言，韩宇手滑地把半碗鱼食倒进池里，引来十数条胖乎乎的鲤鱼争相抢食。

　　“这样啊，这样啊，那真是辛苦你们了。”韩宇努力保持微笑，“饭我已经做好了……要不这样吧，你们想吃什么？我再给你们加个菜？”

　　“加菜就不必了，四公子以后找告假理由时若能认真一点，良便感激不尽。”张良煞有介事地向他拱了拱手。

　　他的职务里有一条是帮韩王处理一些琐碎杂事，官员告假恰好名列其中。韩宇的请假理由相当不走心，为了帮他圆过去，张良不得不想方设法修改措辞掩盖中心思想，以确保韩王不会在看到他的告假奏折后特意把他喊进宫喷他一脸口水。

　　短短半个月时间，张良感觉自己已领悟文字游戏的精髓，正在向宗师级大步迈进。

　　韩宇怂怂地抱紧了鱼食碗。

　　韩非看看他又看看张良，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韩宇今天难得没有赖床赖到日上三竿，反而起得很早，还给自己和通宵查账的玉姬煮了面，然后就一直在厨房里忙活午饭，直到半个时辰前才出来给千乘讲故事。

　　时间充裕，做出的菜色便比平常多，味道也要好一些。除去几道必备的家常菜，韩宇特地照着系统给的菜谱和视频新学了两道菜，一道是饭后甜点拔丝地瓜，一道是刀工不咋地但做出来挺好吃的文思豆腐。

　　虽然地瓜拔不出多少丝，文思豆腐也碍于刀工限制看上去一般，但韩宇拿偷吃……咳咳，拿他尝了两刻钟咸淡的经历保证，这两道菜他绝对是超水平发挥，比番茄炒蛋好吃了三盘醋溜土豆丝还多。

　　韩非和张良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对这两道菜给予一致好评。尤其是张良，吃完后非常不客气地将剩下的文思豆腐打包带走，别问，问就是带回去给他祖父尝尝。

　　韩宇只能默默感慨自己这个四公子当得越来越没有威严了。

　　大冬天的，吃完饭就该在庭院里晒晒太阳聊聊天，正好最近朝中无事，来蹭饭的两人也清闲得很，于是应韩宇之请，一人一张躺椅躺在水池边晒太阳。

　　韩宇把之前跟系统兑换的碗莲种子都洒进了池里，也不知是什么品种，这种天气下也能开花，开得还挺好。现在水面上飘着一朵朵粉白的莲花，夹杂着一两朵不易察觉的青荷，生机勃勃的模样与冬日的萧瑟之景大不相同。

　　将被子拉到胸口以上，韩非懒洋洋地眯着眼，问：“四哥，你的学堂开起来了吗？”

　　“算是开了，不过只有个框架，很多布置还未正式推行，收的学生也不多。”摸鱼归摸鱼，韩宇并未将正事落下，人才培养计划他一直在跟进，一应安排皆出自他之手，“学堂开在桑海东边的山上，目前只招收了十名弟子，年龄在十岁以下，皆是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孩子。”

　　张良随口问道：“由何人授课？”

　　“我让玉姬安排一名先生教他们认字，待他们识字之后，再将我备好的书发下去由他们自行研读。”韩宇有些无奈。

　　不是他想采取这种放养策略，而是确实没办法。他派出去教导那些学生简体字的教师都是他花了半个月时间培训出来勉强上岗的，而能够真正理解教材的编排和内容的人，他直到现在都没找着。

　　万事开头难，反正他也不指望真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就当为日后的主角团们留条退路也好。

　　……

　　韩非吃过晚饭才回自己的府邸。

　　没错，他又蹭了一顿饭。

　　文思豆腐真好吃，银耳素烩也好吃，四哥做的饭他能再吃一百年！

　　心情甚好，韩非脚步轻快地走进书房，开了一坛从张良那儿顺来的韩宇之前送给他的青梅酒，边喝边拿起笔，准备写点东西。但是提起笔来，他又忽然间不知要写什么。

　　随笔？感想？寓言？

　　韩非撑着下巴思索良久，目光在青梅酒和竹简之间徘徊数次，大笔一挥，写下几行字——

　　雪深天寒，吾与友子房下朝归来，往四公子府探望四哥……午餐……晚餐……食两餐，饮酒半坛，胖二斤。此风不可长，明日需婉拒四哥留饭之邀。

　　……

　　次日，韩非理直气壮地在竹简左侧添了一行字——

　　食鲜酒美，不可拒，又胖二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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