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天行九歌]

　　“子房。”韩宇放下手，向张良笑了笑，“要去紫兰轩吗？怎么不坐马车？”

　　张良亦回以一笑：“雨中漫步别有趣味，难得清闲半日，良想安静思考一些事。四公子这是要回府？”

　　“是啊，今日朝堂上发生了太多事，我也需要时间好好整理一番。”韩宇搭在窗沿的手指轻轻敲击，思忖片刻，还是将李斯提出的和解条款简单同他说了说，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具体情况到了紫兰轩老九会告诉你，你且去吧，路上当心。”

　　张良微微躬身施礼：“良明白了。”

　　韩宇点点头，放下帘子倚回软枕上闭目养神。张良站在原地目送他的马车驶过街道转角，直至彻底看不见了才继续往紫兰轩的方向走。

　　韩宇离开前的话，他虽然早有预料，却依旧感到心绪动荡。

　　国与国的强弱界限，在这一刻泾渭分明。

　　回到府上，韩宇脱下沾了湿气的披风，坐在火盆前边烤火边看书。

　　千乘跪坐于一旁，将这几日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告诉他。

　　因为韩宇日益佛系，他在新郑暗地里组建的情报网也渐渐蛰伏了下来，只保留最基本的探查任务，其余诸事一概不管。

　　千乘原本是情报网的二把手，现在也清闲下来，每日只做两件事，一件是保护出行的韩宇，一件是守在韩宇身边听他讲故事。

　　自上次巫山之会给他讲了洪荒第一次气运之争后，韩宇平常无事也会挑几个这个时代还未出现的神话传说讲给他听。

　　洪荒三次气运之争已经说完，白蛇传、八仙过海的故事也都说了两遍，韩宇最近在思考要不要把以前看过的洪荒流小说删繁去简当成话本来讲，每天一回，一月一卷，至少可以讲个半年，对锻炼口才也大有裨益。

　　他此时看的就是一部百万字洪荒文，刨除主角乱七八糟的感情线不说，剧情还是相当精彩的，今晚围炉夜话时正好可以给千乘讲前二十章的内容。

　　“四爷，八玲珑已抵达新郑。”千乘不知他的想法，神色凝重地说出最后一个消息，“八玲珑是秦国顶级杀手集团，此次入韩怕是来者不善。”

　　“不用管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韩宇拉开竹简，翻到下一章，“对了，你让各处探查消息的人暂时潜伏，不要有任何行动，消息往来也要尽量减少。血衣侯在新郑，夜幕似也有所异动，我们这边不必趟浑水。”

　　千乘犹豫着道：“四爷不是与九公子结盟了？我们不需要帮助流沙吗？”

　　“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自会传话过来，在那之前，我们无需入局，让他自行与对手们博弈。”韩宇对权谋、布局之类的事不擅长，想起来就头疼，索性不掺和这段重要剧情，“必要时刻帮老九牵制一下姬无夜那边，其他事就算了。”

　　“是。”得到确切命令，千乘心里有底，表情轻松了许多。

　　说完令人头大的正事，韩宇又想起一事：“我让你帮我挖的池子挖好了吗？”

　　千乘点头：“就在四爷的院子东侧，也依四爷的吩咐放了几条鱼苗进去。不过四爷要这池子做什么？”

　　韩宇随口道：“偶然得了一袋荷花种子，闲来无事，种一池花养几条鱼，以做消遣。”

　　“四爷真有闲心，怕是哪一日敌军攻入新郑了，您还能平静地养花喂鱼吧。”千乘忍不住调侃他，说完才惊觉自己的话逾越太过，连忙低头请罪。

　　韩宇却笑了一声：“你说的对，如果真有那天，我一定会这么做的。”

　　从容地走向死亡，本就是“韩宇”的命运。

　　他话音刚落，多日未有动静的系统突然冒头：

　　“日常任务发布：花团锦簇。

　　任务内容：一月之内种出两种或两种以上花卉。

　　任务奖励：五百积分，千瓣莲种子x10。”

　　这个日常任务可谓又应景又简单，系统平日里不声不响，其实还是挺贴心的。

　　收到任务，韩宇也不看书了，让人到小厨房窗台上搬出培育好的花苗，小心移栽至池里。挖掘水池前，他特地叮嘱过要在水底铺一层淤泥，此刻恰好派上用场。

　　池水的水面堪堪到新生的荷叶之下，幼苗浮于水上，漾开清浅绿波。几条小鱼好奇地游弋至花苗身侧，为这静谧的景象增添几许生气。

　　韩宇站在池边，舀起一勺捣碎蒸熟的豆饭撒到水中，看着鱼儿们争食。

　　千乘原本不觉得养鱼有什么乐趣，在他眼里鱼就是一种食材，没见过谁特意在家中养一池鱼的。但是陪韩宇看了一会儿，他也被这悠然闲适的氛围感染，好像远离俗事，心内松快了不少。

　　……

　　焰灵姬受血衣侯所擒，被关在牢中，正与他比拼幻术。明珠夫人立于一旁，唇角噙着一抹浅笑，望向焰灵姬的目光带着几分讽刺的悲悯。

　　明珠夫人与血衣侯是表兄妹，同样精通幻术，一眼便可看穿焰灵姬的力不从心，也知道她此时的心中所想。

　　可惜，她期望的事，永远也不会发生。

　　这样想着，明珠夫人忽感胸口一阵剧痛，痛得她险些绷不住平静的神情。

　　那种不知何时植入她体内的.毒.又发作了。

　　紫兰轩内，韩非巧设赌局与李斯对弈。在韩非的运筹帷幄下，局势虽然变化万千，却事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李斯即便看出了赌局的核心本质，也很难使计改变。

　　张良和紫女坐在隔壁，安静听着两人的对话，并警惕四周。

　　不仅韩宇，他们也收到了八玲珑抵达新郑的消息。在不清楚八玲珑的目标对象是谁、会给新郑带来什么影响之前，他们要时刻防备。

　　“卫庄兄去哪儿了？”张良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顿了顿，又将其放下。

　　“说是去接个朋友，要介绍给九公子认识。”紫女把看完的情报一一扔进火盆里烧掉，火焰灼烧的轻响被风声盖过，她的声音也显得有些飘忽。

　　“卫庄兄的朋友，想必来历不凡。”张良不知想到什么，眉头一皱，继而舒展开来，“他的师兄，盖聂先生是否在秦国？”

　　紫女颔首：“对，就在秦王身边。”

　　张良眼波微转，了然道：“我知道卫庄兄去见谁了。若那人当真来了韩国，八玲珑的目标呼之欲出。”

　　拿帛书的手一顿，紫女转头望出窗外，远处万家灯火，满城通明，却盖不住浓郁的夜色。

　　“会是他吗……”

　　……

　　深夜，韩宇从梦中惊醒，依稀听到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兵戈交击之音。

　　他披衣起身，推开窗户，冷风呼呼灌入，周遭静寂无声。

　　韩宇打了个哈欠，忍着睡意在心里问道：“系统，附近可有人交战？”

　　系统迅速回复：“本世界第二主角卫庄与其师兄盖聂正在交手，一百积分兑换远程实况转播。”

　　“不用了，知道是谁就好。”韩宇对高手对决不感兴趣，反正他也看不懂。

　　躺回床上，他翻身搂住被子，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韩宇在厨房做早饭，顺便让人将昨天承诺要送给韩非的茶酿送往司寇府。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茶酿的酿造方法虽然简单，味道却非常不错，至少胜过这个时代八成以上的酒，比先前他从系统兑换的成品都好。他对酒没有执念，不过韩非一定会喜欢。

　　兴许那位秦王陛下也会喜欢。

　　玉姬守在小厨房门外，隔着虚掩的门说道：“四爷，今日城中戒严，王上也派人来传话说不用上朝了。”

　　韩宇拍碎蒜头放入锅里炒热：“为何戒严？”

　　“是姬将军的手笔，对外的说法是城内混入贼人，为保王上安全而排布重兵，早上城门也没开。”玉姬如实答道，这些事不是秘密，稍微注意一下谁都能发现。

　　“贼人，呵，理由真是一套一套的。”将青菜下锅，韩宇摇摇头，“茶酿送去了吗？”

　　玉姬回道：“送了，奴婢亲自送到的九公子手里。”

　　“那就好。”韩宇翻炒着青菜，油烟腾起，香气四溢，“没事了，你先到水池边等着吧，这几日就不要出去了。”

　　“是。”玉姬行礼后离去。

　　韩宇说的水池就是他种荷花的池子，他昨天的晚饭是在那吃的，感觉挺好，所以今天的早餐也从花厅挪到了池边。

　　早饭很快做好，韩宇遣人先把饭菜端去水池旁，自己则回屋换下满是油烟味的衣服，穿了一身宽松飘逸的蓝衣。

　　刚到荷花池前，韩宇便听下人说张良登门拜访。他应了一声，挥袖在案几后坐下，盛了碗粥端在手里，边吃边等人过来。

　　不一会儿，张良的身影便出现在院外。

　　深秋时节，桂花落了满地，他穿过花影重重来到韩宇身前，目光扫过浮着荷叶的水池与放满他叫不上名字的饭菜的矮桌，心头绷着的一根线突然松开，周身的肃杀之气也渐渐消解。

　　“坐。”韩宇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用过早饭了吗？没有的话一起吃点吧。”

　　张良微笑颔首：“那良便却之不恭了。”

　　他答应得爽快，让韩宇也跟着笑了一笑。

　　韩宇这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张良又赶时间，喝了一口粥之后便说：“韩兄让良转告四公子，他需要一个无人知晓之处。”

　　“无人知晓之处？”韩宇第一时间想起了城外百越难民的安居之所。

　　那次救下百越难民后，他拨了手下一批人过去暗中帮助他们建造房屋，并护他们周全。为求稳妥，星辰穹顶他仍留在那里，还在穹顶的防护边缘处秘密建造了一栋竹楼，开启了穹顶的隐蔽功能让其隐去形体，作为最后一条退路。

　　说到隐蔽，韩国没有任何地方比得过这栋竹楼。

　　韩宇没有犹豫，从怀里取出另外一半星辰穹顶，从中又掰下一块递给张良：“拿着这个，从百越难民安居处向北走百米左右，那里有一栋竹楼，持有此物方可入内。”

　　“确定安全？”张良谨慎地追问道。

　　韩宇笑了笑：“没有这个，旁人甚至看不见那栋竹楼，你说安不安全？”

　　张良这才双手接过那小半块星辰穹顶：“多谢四公子。”

　　“收好这块石头，别落到他人手里。另外，百越难民里有我的人，你们需要用到竹楼时记得避开，以免走漏消息。”韩宇夹了一筷子青菜。

　　张良收好星辰穹顶，不解地问：“四公子是在监视他们？”

　　“不是，我让人去帮他们建造屋子，让他们可以尽快安定下来。”韩宇低垂着眼帘，语气散漫而随意，“这世道视人命如草芥，我不喜欢，我既然救了他们，自然要帮到底。等他们有了生存能力，我会让我的人回来。”

　　“四公子说什么？”张良拿筷子的手一顿，面上露出几分惊讶。

　　韩宇疑惑地反问：“你说哪一句？”

　　“第二句。”张良定定注视着他。

　　“这世道视人命如草芥，我不喜欢。”韩宇隐约明白了他的惊讶从何而来，自嘲一笑：“是，我不喜欢。”

　　张良拿起筷子：“……良亦不喜欢，九公子更不喜欢。”

　　他突然很庆幸韩非选择了与韩宇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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