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6)
最后的路段冰雪越来越厚,爬过了几座高山峻岭以后,火车进入了一片平原,也就是黑疆境内。蒋啸飞这才弄明白什么是“补机”,什么是“本务机”;也就是说主车头在前面拉,“补机”在后面推,才能越过那些高山大岭,不然光靠“本务机”根本爬不动。
五个人在车厢里面就已经感受到了寒冷,列车靠站以后,车门刚一打开,一股末日般的严寒便袭了进来。跳下火车的时候,强烈的震痛感从每个人的脚底板传到心窝。“娘哎!这地方的地面怎么这么硬啊!”叶茂诙谐地说道,“以前就听说在东边的冬天,尿尿得一边尿一边拿棍敲,要不然赶着尿赶着就冻上了。”
“就你贱话多,说话从来都不注意。”杨霁雪呵斥了叶茂一句,瞄了一眼一旁瑟瑟发抖的田甜。
“是啊!连这地面都被严寒冻得特别的硬,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蒋啸飞打着圆场说道,“听说到了腊月天,吐口唾沫掉地上就一个冰坨。”
虽然几个人事先都是有备而来,但是毕竟是第一次到东北来,其寒冷程度还是大大超过了预料。那些在南方穿起来感觉很暖和的棉衣,在这里简直不起什么作用。田甜和杨霁雪再听他俩这么一说,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更难看了,不由得心生悔意。
丁蕤赶忙打开背包,取出田父送的军大衣,给田甜披在了身上。叶茂也有样学样,翻出自己最厚实的一件小棉袄,套在了杨霁雪的身上;好在男式的衣服相对比较肥大一些,两层棉衣套在一起,杨霁雪倒也不感觉紧绷。
两位年轻姑娘被恋人这么一疼,从心里往外感受到了温暖,气色瞬间好转起来,心情也开朗了些。
蒋啸飞的父亲本来给他那么多钱和布票,就是预见到这种情况,让他自己到地方以后,酌情置办御寒的衣物。然而蒋啸飞这时候只有苦笑的份儿了,他是个性格刚毅的人,皮肉之苦倒不算什么,最难受的是——有所爱,而不能得其所爱。
虽然是终点站,但是区间距离不算太远,旅客还是很少;天气又阴冷,出口处连个执勤人员都没有。顺利地出了验票口,略显荒凉的车站周边行人稀少;丁字路口分立着两座二层旧楼,旁边是几家破破烂烂的店铺;马路边的一堆堆积雪,倒是平添了几分热闹气氛。丁蕤看了一圈,让大家先去候车室取暖,自己踩着残雪去寻找能打电话的地方。
“咔吱咔吱”走了一个来回,丁蕤最后在对面的旅社一楼,找到了一处公用电话。按照兵团接待处的地址,丁蕤把电话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倒是挺快,“喂!”话筒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您好,我是来自上海的插队学生,我们一行一共五个人……”丁蕤把情况简要说了一下。没想到对面的沙哑嗓却是个不管事的,让丁蕤等一下,他去看看哪个领导在家。等了良久也没人来,听筒里面嘶嘶的电流声令丁蕤越来越心烦,就在他想要放弃通话的时候,电话那边传过来一阵杂音。“喂!”这回是一个粗壮的声音,“有话快说,没时间和你们扯淡。”语气也更加的粗鲁。丁蕤不禁眉头一皱,耐着性子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次。“没有车去接你们,明天有辆送煤的车去兵团招待所,”那个人比丁蕤还要不耐烦地说道,“要么你们明天坐拉煤车去招待所报到,要么就今天自己走过去……”啪的一声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
丁蕤真真地听到,电话挂断之前,那人还骂了一句:妈的,这帮城里学生犊子……
虽然不是对着话筒骂的,但是显然有意无意的就是想让他听到。
放回电话,丁蕤掏出一毛钱交电话费,店员收下以后并没有找零的意思。那个年代在上海打电话,主叫一次是五分钱,被呼叫是三分钱的跑腿费,都是不按时间只按次数收费。丁蕤明白这是想宰外地人,又认为大城市来的人都很有钱,多说也是无益;索性便问了一下黑疆兵团的情况,店员见丁蕤毫不计较,便分外热情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据店员所说,知青下乡来黑疆插队,第一站都是先到招待所一楼接待办报到,往往第一天都是先分配,然后在招待所休息一天,吃住都是免费;第二天或者几天之内,由拖拉机或者马车分送到各个农垦点。“黑疆农垦兵团总指挥部”和接待办是两种性质,离的也很远;很多新来乍到不知情的知青,第一次打电话都是打往总指挥部;导致不明所以的情况,店员都看得多了。
丁蕤暗自庆幸,五分钱没白扔,这一下情况就完全清楚了。又问了一下招待所的方位和路程,店员告诉他差不多离此30多里地,总部则在百里开外。店员和他聊了许久,自觉生出几分感情,又拿出一盒火柴送给丁蕤。丁蕤也没客气,揣进怀里道声谢,告辞离开了旅馆。
回到候车室,丁蕤把经过仔细说了一遍,大家先是气愤,随即无不沮丧灰心。做为知识青年的那点优越感和自尊心,被无情的现实一下子击得粉碎。但是来了也就来了,再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坚持走下去了。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这顿饭必须省下来,到了招待所好好大吃一顿补回来。30多里地,也就10几公里,运气好的话遇到个过路车捎一段;遇不到就步行过去,趁天色还早,怎么的天黑前也走到了。计较已定,蒋啸飞打了些热水回来,让两位女生把剩下的一点爆米花将就一下肚皮,三个男生则喝了一肚子开水;大家整理了一下行装,迈开大步就此上路。
开始走得还比较顺畅,离开小镇火车站的街道以后,路面逐渐开始难走了;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面,满是融雪结成的脏冰,再被午后的太阳一晒,表皮略有一点点湿滑;几个人走得很小心,稍不注意便一个趔趄,虽不至于摔跤,但是极大地影响了行进速度。
连日来旅途劳顿,忍饥挨饿的,黑疆又气候恶劣,几个人开始体力不支起来。勉强又支撑了一段路,顺道路右手出现了一条岔道,蒋啸飞看见尽头处隐约出现一辆马车。
“大家先停一下,原地休息一下吧!”蒋啸飞首先停住脚步喊道,“里面过来一辆马车,我们碰碰运气吧!看它往哪个方向去。”
五个人挑路边露出干草的地方,先把行李放上去,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眼巴巴地等着马车过来。车把式的赶车技术很好,那匹大马走的也稳健,没等几个人缓过气来,马车已经到了岔路口。
马车上装了半人高的一车大柴,绑得结结实实,赶车的是一位60岁左右的老农,黑红色的面庞沟壑纵横,满是岁月的沧桑。“嘚……喔喔喔……”随着鞭子的虚晃,马车往右一转上了主路,果然是去往招待所的方向。
几个人心中大喜,不约而同地蹦起来,拦住了马车。其实在他们起跳的时候,车夫已经勒住了马缰,正好停在了他们的身前。
“大爷……大爷……”几个不同的声音,交汇成一句话,“麻烦您捎我们一段路呗!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
“呵呵!你们是城里来军垦的学生吧?”
“是啊!是啊!我们是要去兵团下属的招待所报到。”
“上来吧孩子们,不过俺只能捎你们8里地,到了前面的堡子,俺就得拐进去送大柴了。”
“行啊!行啊!谢谢大爷了……”五个人欢天喜地的一拥而上,两个女生挤靠在老农旁边的空位上,三个男生爬到大柴顶上抓紧枝条坐好。
“叭”鞭子凌空抽出一声脆响,马蹄哒哒悠悠前行。终于得到了暂时的放松,几个人开始四下里观看风景。但见土路的两侧一片白雪皑皑,雪原上面星罗棋布的摆着一堆堆的玉米秸秆,说明积雪下面都是大片的耕地。偶尔可见一些一人多高的土炉,伫立在田地旁,赶车的大爷说那是当年大炼钢留下的。再远远看去,连绵不断的雪山上似乎树木稀疏,而近处的路边更是没几棵树。
坐在马车上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和大爷说说笑笑中,已经到了分手的地方。听说他们几顿没吃饭了,大爷从柴捆堆底下拽出一个口袋,里面是给别人捎的带壳花生。“自己抓,自己抓。”大爷敞开袋口,热情地招呼着。几个人羞羞涩涩地各自捏了一小把,大爷见状给每个人兜里狠狠塞了几大把。
一片再见声中,大爷扬鞭催马赶着大车进了堡子,几个小伙伴依然蹒跚前行。有了这些花生,犹如给每个人打了一针强心剂,这简直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花生了。胃里进了点食物,走起路来也不那么累了,花生扒完吃光以后,不觉又走出去二里多地。
顺道拐过一个弯,前方几百米出现了一个三岔口,路边零星坐落着几户人家,再往北是一个村庄的样子。“你们渴没渴?我有点口渴了,到了前面也是打听道,不如顺便讨点水喝。”叶茂舔了一下嘴唇说道。
这个建议当然没毛病,喝口热水还能暖暖身子呢!再顺便借下厕所用用,抱着一致的想法,几个人连跑带哧溜,奔那几户人家就过去了。
没成想到了近前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农户,而且还把五个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