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歌

　　伍 往事
　　是夜，凉风袭窗而入，宫凰拢紧了衣衫，走到窗前，不经意的低头，看见了司徒哲的身影。
　　司徒哲似是有所感应，抬首，看到窗前的她。
　　“你还是找来了。”
　　宫凰站在了司徒哲的面前，青丝如墨，未施粉黛。跟多年前的她一样，又不一样。她的眉眼间又有了暖意。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明知道朕喜欢你，却又总是回避朕！”多年未见，他脱口而出的便是他一直想问，又没有问出口的话。
　　“我和阿寂很好。”
　　宫凰很平淡的说出了，这句话，但这平淡刺激到了司徒哲，他抓住了宫凰的肩膀，力道很大，手上的青筋都显露出来，激动道：“可是他已经死了！”
　　“陛下，自重。”
　　是啊，他是陛下，晋国的君主，可他偏偏不能是宫凰的丈夫。

　　“师弟，不出来跟我打个招呼嘛？”宫凰道：“什么时候来的？”
　　南宫角殇从暗处走出来，白袍清雅，不染纤尘。
　　“若不是他方才情绪激动，保不住是会发现你的。”宫凰打趣道：“你这臣子，胆子真大。”
　　“师姐，你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吗？”宫凰还很年轻，也许需要一个人把她带离痛苦。
　　“我跟司徒哲不合适。自己一个人挺好的。”宫凰道。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感受到了那个炽热的目光，司徒哲偶尔流露出的关切让她退避三舍，她的喜欢让她有负担，让她惶恐，这不是跟一个人在一起应该有的感觉。
　　南宫角殇摇摇头，不可置否。微微笑道：“那……凤徵熙呢？”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宫凰的心跳漏了一拍。一时有些无措，在她心里，凤徵熙算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朋友吗？可是他们只有几面之缘而已，但为什么只是见过几面，自己又这么牵挂他，为什么？
　　宫凰的眼神在闪躲，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是与不是，她好似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宫凰和凤徵熙两个人真的会在一起。但不是现在。
　　“我来找师姐，其实是有一件事要拜托师姐。”宫凰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阿熙是个人才，我觉得师姐可以劝的动他。”晋国需要他，晋国的百姓也需要他，他的才能不应该被浪费掉。

　　骤雨初停，被雨打湿的树叶正滴着雨滴，来道观上香的人们踏着青石长阶，微微溅起地上的积水，沾湿了鞋面。
　　“这路面湿滑，夫人仔细着些。其实等着天气晴朗的时候再来也不迟。”姜嬷嬷扶着凤母，细心着看着路面，生怕凤母一时站不稳摔着了。
　　“这扬州的春雨得下好长时间，听说这停云观的姻缘极其灵验。”凤母抬头看着道观门上，不知那位高人题下的苍劲有力的字迹。缓缓道：“我这辈子就盼着我儿能早些成家，别的，都不求了。”
　　凤徵熙扶着凤母跨过门槛，对母亲这明里暗里的催促，已经见怪不怪了，神色淡漠的一如往常。
　　道观来去的人，表面是虔诚的祝祷，但不知既是有目的的来访，那还能算是诚心吗？凤徵熙陪着凤母虔诚的跪拜，还添了不少的香油钱。目光所至，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宫凰含笑行礼，问候道：“凤夫人，凤公子。”
　　宫凰的笑很温和，她在人群中算不上出众的，也称不的是什么眉眼如画的美人，但她却有一股温暖人心的力量，眉目间总含着暖意，让人们愿意与她亲近。
　　凤母可称得上是眼前一亮，看到儿子的反应。笑容一下就挂在了脸上，笑眯眯的说道：“我去停云观后方的园子里头走走，你待会过来找我。”说完还拍了拍儿子的手背。
　　看着凤母走远，凤徵熙想着母亲临走时的笑容，怕是又误会了什么吧。
　　俩人离开喧闹的人群，四周都安静下来，一时有些尴尬的相顾无言。宫凰伸手接住了从树叶下滴落的雨水，微微一笑，开口道：“听说，这停云观求姻缘极为灵验。”
　　凤徵熙看着宫凰那带着戏弄的笑容，笑意更深。道：“嗯，极为灵验，我这一转身就遇到了。”
　　转身，就遇到了。
　　说的是自己啊，她倒是忘了凤徵熙这腹黑的本性了。
　　“凤公子说笑了。”宫凰说完还配合的展露了真诚的笑容。
　　如果，不是开玩笑呢？
　　一顾倾心，唯愿与君老。

　　凤徵熙收回了笑容，正色道：“不闹，说正事吧。南宫叫你来的。”
　　其实之前南宫角殇就找过他谈过为国效力一事，说是意属自己去淮阳，只是自己拒绝了，他想着南宫角殇不肯这么快就放弃说服自己，但也是吃惊最后南宫会请宫凰来当说客，宫凰竟也愿意。
　　“你知道我是南宫叫来的，也知道我是明白你的意思的，但你不好奇，为什么我在明知道你不愿意的情况下还是来了吗？”宫凰的话带着她特殊的嗓音，说的不紧不慢，但又有着蛊惑力。
　　凤徵熙微抬眼眸，听宫凰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的阿寂，他爱这天下万民，他不喜欢显赫的名声、朝堂上的权利，但他喜欢国泰民安，喜欢安居乐业，阿寂希望那些善良的人们能够活在一片和平安宁的净土中，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家破人亡，什么时候会颠沛流离。”宫凰道：“南宫说你可以保护他们，所以我来了。”
　　“有时候，做一个权臣，并不是有多爱这荣华富贵，权势滔天，只是想用这些权力再多为大家做点什么。阿寂手握重兵，或许会为皇帝所忌惮，但他从不松手，因为他的军队可以保护很多人；南宫在司徒哲面前恭顺有礼，并不是他有多敬重皇帝，而是这样的他能为万民谋更多的福祉。为官，不是在为皇帝做事，而是在为晋国的百姓做事。”
　　凤徵熙心里有些佩服，对宫凰的话细细斟酌，她说的很有道理，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伟大。
　　宫凰的目光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事情。须臾，又说道：“阿寂小时候是孤儿，吃村子人的百家饭长大，村子的人很照顾他。后来发生了战乱，敌军屠杀了村子，他那天跑去山里玩去了，所以躲过了一劫，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易非子养大了他，将他培养成了大将军，为司徒一脉效力。
　　因为知道战乱会带来什么，所以商寂格外的珍惜安定，他不想有孩子再像他那样。
　　“说了这么多他，那你呢？”
　　你，宫凰，怎么想。
　　“我？”宫凰迟疑了一会，才回答道：“我五岁那年，家里人被一群山贼所害，山贼如何狰狞，如何凶残我都记不大清了，也许是后来在战场上见了许多比这恐怖千万倍的画面，所以也就不再害怕这段记忆了。但我还是记得家里的一个老伯把我紧紧护住的样子，他还说是我阿爹给了他一个栖身之地，他应该要报答的。就当是为了像老伯一样善良的人，也是应该出一份力的。”
　　世人有善有恶，给善良的人一个太平的家园，这样就不会辜负他们的善良，多好。
　　“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阿寂那样，我也做不到，阿寂死在战场上的时候，我是恨的，恨他为什么这么无私，恨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恨其它一群吃干饭的为什么不救救我的阿寂。”宫凰说着说着就流出了眼泪，她没有伸手去擦，只是继续道：“但是阿寂不希望我这样，这是他爱的山河，我应该做点什么。虽然希望你去，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尊从自己的意愿，不要勉强，一个人的性子要忽然转变，不容易。”
　　自己是被说动了吗？凤徵熙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宫凰喜欢的男子真的很优秀，他突然有些自卑，在商寂的大爱大义面前，他似乎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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