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柳]暗恋

　　她挽着他。
　　脚上踩的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踢踏作响。
　　脚步渐渐乱了。

　　他注意到她的不便。
　　放缓了些。

　　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
　　温热的触感透过他的棉制衬衫，无端令人生出暧昧的遐想。

　　二人一路沉默着，出了富丽堂皇的餐厅。
　　她触电般，松了手。
　　笑吟吟地拉开安全距离。

　　“柳君，抱歉，我只是……”

　　她在紧张。
　　他能感觉到。

　　他明白，她刚刚帮他解了围。
　　柳莲二嘴角勾了笑，沉沉道，“我知道，谢谢你，五十岚。”

　　她注意到，他没再用敬语。
　　没什么好计较的。
　　毕竟，她已经直呼了他的名。

　　“没什么。”

　　她伸了手指，不好意思地抓抓脸。
　　他可能有毒。
　　让她语塞的毒。

　　柳莲二与她距离上次见面已过许久。
　　一百多人的大班课，他自然不会次次一眼望见她。
　　今日一见，有些特别。

　　她穿了杏色连衣裙，长发被松松束在脑后，脸上的淡妆，优雅知性。
　　他想，他过去眼光确实不好。
　　或者，一门心思扑在数学与网球上。
　　忽略了许多。

　　他从未留意过，以为她向来普通学生模样。
　　如今细细看来，身形高挑，气质温婉，一双眼睛，灵动柔美，生得极好。
　　粉黛与否，各有千秋。

　　所谓伊人。

　　他的思绪跑偏到南国，略微不自然地转了话题。
　　“你怎么会在这？”

　　她面色微红，犹豫了一下。
　　“相亲。”

　　有些尴尬的答案。

　　柳莲二一怔，抬手握拳，轻咳一声。
　　似乎搞砸了人家的约会。
　　他看了表，时间还早。

　　“不如，我请你吃饭吧，当作谢礼，或者，赔礼。”

　　她下意识摆手，“不用了，本来我也没抱希望的，柳君还是快回去吧，这么晚跟女孩子单独一起，会被误会的。”

　　他意会了她的担心。
　　居然觉得有些好笑，“放心吧，暂时还没有人给我误会。”

　　诶？

　　她露了诧异的表情。
　　其实是不敢相信的。
　　他这样的人，这个年纪会连女朋友都没有。

　　见她没有反应，他补了一句，真切地给了她答案。

　　“某些方面，我与你依旧彼此彼此。”

　　她挑了一家普普通通的小馆子。
　　城市深夜的一角。
　　随处可见的大排档。
　　收留过无数匆匆旅人。

　　点了两瓶啤酒。
　　她噙了一口，沁凉得爽口。
　　笑得像个小孩子。

　　说不上为什么。
　　大概是觉得有人陪自己一起单身的感觉。
　　很好。

　　又或者。
　　那个人，是他。

　　10月末的天气，霜寒露重。
　　她穿得单薄，又饮冰酒。
　　他夺了她的酒罐。
　　“这个季节，还是克制点好。”

　　五十岚衣乖乖点头。
　　语气有些俏皮，“是，柳先生。”

　　他周围的学生向来称呼他作，柳先生。

　　柳莲二发现，自己最近笑得好像频繁了些。
　　忽然想起了什么。

　　“五十岚。”

　　“嗯？”

　　她举了个素淡的饭团，吃得津津有味，小口小口地咬着，眸子亮亮地望着他，嘴角挂了白晶晶的米粒。
　　“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嘴角。

　　她抬手，没够到那粒米。

　　“五十岚，你的饭团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说话的空档，他也抬手，轻轻触了她的嘴角，蜻蜓一点。
　　轻巧带走了一小粒。

　　她怔了怔。
　　不知触了她的嘴角，还是心的一角。

　　他神色染喜。
　　烟火氤氲中，渐渐与十年前心底的人影重合。

　　淡然的少年，暖阳中的白衬衫，墨绿色的条纹领带，扎得优雅绅士。

　　她第一次见他。
　　国中毕业后的初春时节。

　　那时的她还是个数学小白，总是想着，讨厌的东西，能逃就逃。
　　父母逼着她上了学校开放的补习班。
　　很不情愿地，怵着眉。

　　直到他逆着光，走上讲台。
　　解题解得神采飞扬，清雅的声，照亮了整个课堂。

　　其实，她一直想知道一些，莫名的为什么。

　　为什么，那天阳光正好。
　　为什么，那天他刚好距她不近不远，路过她的身旁，衬衫上有清新干爽的肥皂香。
　　为什么，那天开始。

　　数学变得有趣。

　　后来，终有一天她明了其中缘由。
　　她第一次体会少女心事。
　　欣喜了，忧伤了，焦虑了，犹豫了。
　　还是开口了。

　　“柳君，我……想问你一道题。”

　　他们相识于此，相交于此。

　　她怎么忍心不迫着自己做到最好。
　　为了，与他为数不多的交集。

　　一个人，守着秘密，一个人，茫然无知。

　　最终，相错于此。

　　“五十岚，你为什么重新修了文学？”
　　明明已经在自己适合的领域有了成就。
　　他不懂。

　　合适，不代表，喜欢。
　　他也不懂。

　　她眸中带了释然。

　　“我不可能爱屋及乌一辈子的，很少人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嗯，不可能的。

　　人总要长大的。
　　学会，遗忘。
　　然后，丢弃。
　　最终，向前。

　　他曾经是她短暂的同学。
　　他现在是她短暂的老师。

　　这个学期过后，他与她是否还会再见。
　　无人知晓。

　　或者说，若是没有这两次的偶遇。
　　她定是他人生中无声又隐匿的过客。

　　她从不奢求什么。
　　坦然又隐晦。
　　他隐隐懂了什么，想在她脸上再寻些蛛丝马迹。

　　“所以啊，柳君真的很厉害。”

　　她复又挂上笑意。

　　“能够一直坚持着，喜欢一样东西。”

　　他收了探究的目光。

　　“我很久以前就觉得，以柳君的能力，一定可以成为很厉害的数学家，但是，无论实现与否，不管作为你曾经的同学，还是现在的学生，我都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心情会释然，记忆却不会。
　　她永远忘不了，他面对那些数字时的璨然。

　　“所以，柳君，请相信自己吧。”

　　会为他而骄傲的她。
　　让他相信自己。

　　人人都说，憧憬在生活面前，常常是碎了满地的冰凉宝石。
　　凄美的悲伤。

　　人心总有缺失。

　　月光皎皎。
　　深夜一角的他与她。
　　身边的旅人来了又走。

　　长长的一生，没有梦怎么撑。

　　她的眼中蕴着无尽温暖。
　　轻柔替他拾起了碎裂的梦。
　　填补了，空缺已久的，心脏。

　　“好。”

　　他想，遇见一个人。
　　八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是她。

　　是奇迹。

　　再无法忽视她。

　　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翻出多年前的笔记本，找到熟悉的名字。

　　五十岚衣。
　　立海大附属中学，三年F组。
　　成绩不错，数学极佳。
　　网球尚好。

　　寥寥数语。
　　尽是他早就知晓的消息。
　　有些遗憾。

　　柳莲二重新找了新的本子。
　　细细写了她的名字。

　　五十岚衣。

　　笔画平整而绵密。
　　他想，好听的名字总要配上最好的字迹。

　　那天之后，他与她的交集依旧不多，除了每周两节统计课的时间。
　　依旧像是平行时空中的两条平行线。

　　可到底，有了不同。

　　比如，关于她的笔记。
　　从寥寥几句，变成整整数张，直至烂熟于他心底。

　　五十岚衣。
　　东京大学文学系在读研究生，身高一米六七，体重48kg，生日6月23日，星座巨蟹，血型O，家庭成员父母及一兄。
　　最爱去的地方学校图书馆，经常会出现在图书馆的时间周五下午四点左右……

　　曾经，他只当资料是增加便利的工具。
　　现在，他依旧这么觉着。

　　柳莲二在学校时，时常留在研究室里核算实验数据。
　　已经很多年未曾在图书馆安下心来品读一本书籍。
　　这些天却忽然找回了高中时，整日泡在这里的闲适心情。

　　他从书架抽出一本夏目漱石的诗文集，刚巧透过细小的缝隙瞥见她的影。

　　她依旧穿了最爱的米白色套头毛衣。
　　素净的学生模样。
　　整个人被笼在金色暖阳中。
　　认真地落笔。

　　勾了他的兴趣。
　　却没去打扰她。

　　柳莲二找了她斜后方的空位，细细品了自己的书。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再抬眼时，夕阳斜照。
　　她换了姿势。
　　长发落在桌角，有风拂过，轻轻扬起。
　　伴着她绵长的呼吸。

　　他起身，控制着自己的力道，轻手轻脚拉开她身旁的座椅。
　　他浅笑着落座，替她挡了落在眼上的光。

　　居然睡着了。

　　他伸手抽了她手中松松握着的笔。
　　心下思忖着一会儿该怎样以老师的身份，小小谴责一下她学习时分梦周公的举动。

　　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
　　她醒来时，已然星辰缀空。
　　图书馆开了夜灯。
　　人已寥寥无几。

　　“五十岚同学，你醒了。”

　　朦胧的睡眼渐渐清晰，眼前是他的脸。
　　心跳不太自持。

　　被自己的老师发现，学习的时候庄周梦游。
　　不知道该尴尬还是，欢喜？
　　有些奇怪的心理。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语气软软。

　　“抱歉，柳先生。”

　　他张了张口，还未出声，忽地抿嘴沉默。

　　“已经很晚了，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他紧随其后。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她家住得离学校极远。
　　是她上班时在公司附近买下的房子，原本为了图个方便。
　　现在，反倒成了负累。

　　偏偏她头脑生得不错，对开车却一窍不通。
　　只能依靠地铁这种十分大众的交通方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他。
　　就像，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她家的住址。

　　车里有些安静。
　　柳莲二开了车载收音机，传来淡淡的歌声。
　　气氛变得柔和。

　　其实，他是有些紧张的。
　　第一次开车上路。

　　这车原本是他的老师的。
　　担忧他做实验汇报时会有不便，才给了他用。
　　可他自接手整个实验后，鲜少离开学校。
　　平日出行回家，不是地铁就是新干线。
　　考下的驾照自然而然束之高阁。

　　如今，才觉出有车的便宜。

　　车速一路平稳，回家的路程仿佛比往日来的都要短暂。

　　应该要说再见的。
　　可开口，不知怎么，变了模样。

　　“下周的课记得准时参加。”

　　可她好像从来没迟到过。

　　“放心吧，迟到不是我的风格。”

　　“晚上别睡太晚，会影响白天的学习效率。”

　　呃……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影射她白天在图书馆睡觉的事。
　　脸上红了红。

　　“嗯，知道了，那我就先……”

　　她动身要离开。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倏地一紧。

　　“还有一件事。”

　　他转头望向她。
　　月光映照下，四目相对。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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