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柳]暗恋

　　做自己喜欢的事，才算不枉费一生。

　　笔走游龙，留下隽秀不失风骨的墨迹。
　　柳莲二回过神来时，已经在自己的研究报告上留下那句，刻在脑海中的言语。

　　然后，想起这句话的原作者。

　　他笑了。
　　看着纸上的字。
　　像一股清泉划过心底。

　　他向来清冷，很少笑。
　　这一记，一笑，被他多年来的导师，高桥教授悉数收入眼底。
　　老人坐在病床上，叹了气。

　　他是他最看重的学生。
　　这些年，他离家求学，与他形同父子。
　　他怎会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莲二，抱歉。”

　　老人眼中有着惋惜。
　　他的得意门生，何其优秀，本可以在数学之外的领域大展宏图。
　　可惜，因他当年看重他的天赋，拉着刚刚成为研究生的他进了自己的项目组。
　　果然，他的眼光从不会错。

　　这个孩子，身上有光。

　　大数据的研究，绝非一日之功。
　　他有生之年无法完成的梦想，或许能够被这个孩子实现。
　　然而，他与他却轻而易举地忽略了，被澎湃内心掩掉了的。

　　现实。

　　科研。
　　听起来伟大。
　　行起来辛苦。

　　成，则功成名就。
　　废，则一无所有。

　　二者常不对等。
　　一千万次的废，才能造就一个成。

　　他们，刚好行走在天平中央。
　　孤独地背着行囊，被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快要压弯了脊梁。

　　这些年，他看着这个孩子，从年少成长。
　　将满腔热血付之于一方小小的研究室。
　　双休日，节假日，哪怕新年之夜，从不怠慢。
　　即便如此，却只能拿着微薄的经费，在东京这座繁华的城中疲惫不堪。

　　即将而立，也看不到他有成家的意向。
　　每每当他向他提起此事，这孩子总是淡淡地，告诉自己，先立业，后成家。

　　可是，他们的业几时可立？
　　连他都不知。

　　但他知道，这孩子心有不甘，却从不做声。
　　为了报他的知遇之恩。

　　偏偏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连学校里的日常教学都无法继续，只能拜托这孩子替了他的位置。

　　他总在想，是他拖累了他。

　　老人眼中有了泪。
　　“莲二，是我对不起你，若不是我，你也不必如此辛苦。”

　　柳莲二立刻解释，“老师，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您不必自责。”

　　老人依旧眼泪汪汪，他只好小声提醒，“小心被师母看见，要笑话的。”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熟络打开，来了位容貌慈善的老妇人。
　　老人一瞬间上演了变脸奇迹。

　　师母也是学校里的老教授了，与他的老师从高中起便相知相恋，然后相伴一生。
　　他向来羡慕这对老人的感情，平平淡淡，却入骨相依。
　　以至于对自己高中时的一窍不通生了些遗憾。

　　可羡慕归羡慕。
　　柳莲二最怕的，也是他以热心肠著称的师母大人。

　　“莲二来了，正好，我之前跟你提的，我表姐家的二叔的三哥的姑娘，你考虑过了吗？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自己的事从来不抓紧点……”

　　师母万般激动。
　　他淡淡笑着皱了眉。
　　唉，他的另一半大概已经成了师母的业务指标。

　　见他没有回应，老妇人脸色担忧。

　　“莲二啊，你是不是一直放不下大学里那个女孩子……”
　　一语勾起被他遗忘了很久的名字。

　　宫野晴子。

　　他不是没有过尝试着喜欢一个人，也不至于变态到连一点最基础的情感需求都没有。
　　宫野晴子就是他第一个试着去喜欢的女孩子。

　　她与他是早稻田大学金融学的同级生。
　　她漂亮，认真，优秀，要强。
　　最重要的是。

　　她与他，同样耀眼。

　　那时的他总以为，这样的人，才是适合自己相伴一生的人。
　　于是，当外界开始流传起，早稻田大学金融专业才子配佳人的话题时，他真的开始追求了一个女孩子。

　　这位晴子小姐对他的追求同样有意接受，只是做了女子的矜持。
　　他自是明白，只等二人毕业各自稳定下来，再将关系更进一步。

　　可大四那年，当他与她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
　　出乎意料般，背道而驰。

　　他望着月亮，她踏了前路。
　　她毅然接下被他拒掉的投行递来的offer 。
　　只对他说了句，少年稚幼，不相与谋。
　　然后，消失人海。
　　连带着那段，开始都尚且不及的感情。

　　又或许，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总有人，一生清醒。
　　生活面前，爱情又怎么值得？

　　他想，那时的他定是真心喜欢过她的。
　　不然，也不会因她决绝的背影，有过刻骨的心痛。

　　可时过境迁后。
　　再细想来，他心痛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是他的内心迷惘，还是他的求而不得。
　　又或者，是他的一切付出，做了可笑的无用功。

　　他们学金融的。
　　总是在计量着投与收。

　　可总没有一样他所痛的，是为她着想。
　　他想，他也是自私的。

　　爱自己胜过任何人。

　　“都过去了，师母您就别再取笑我了。”

　　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柳莲二向自己的老师汇报过最近的实验情况，又与师母闲聊几句，便不再叨扰。
　　转身出了病房，还没出了医院大门，却偶遇了多年未见的大学同学。

　　相田是自己大学时的室友，关系不错，据说昨晚吃坏了肚子来打吊瓶。
　　男生间因时间构成的沟壑，总是被简单的寒暄轻易填平。

　　“呦～你小子浑得蛮体面的嘛，都成大学老师了，谁说数学专业比金融就业难的，哼，今晚就让那帮嘲笑你的孙子见识见识。”

　　柳莲二无奈笑笑，没说什么。
　　不过，“今晚？”

　　相田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还是像在大学里一般随意。
　　“是啊，听说小野那家伙被升职到BC投行，哦，就是当初被你拒了的那个，要请一帮同学吃饭，这么巧你被我逮到，一起去吧。”

　　他神色沉静，“我不是金融业的人，应该不适合过去。”
　　更何况，大学的时候，小野向来看不惯他清高的样子。
　　或者说，看不惯他与宫野晴子的关系。

　　相田俯身到他耳边，“晴子大美女也去，你不去？谁还不知道小野那点心思，一听说宫野桑至今单身，两个人这下还成了同一家公司的同事，说什么也要凑这一桌人出来，说是请大家吃饭，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柳莲二没说话，相田顿了顿，表情忽然变得滑稽，坏笑着补了句。
　　“这年头，不都流行旧情复燃吗？要是你也去，我猜小野的脸一定变猪肝色。”

　　于是，一个小时后。
　　当柳莲二十分淡定地坐在一群金融大佬中间时，他的内心……

　　其实，毫无波澜。

　　说实话，他只是刚好今晚比较闲。
　　又觉得，能够满足相田的恶趣味，然后再看一次五大三粗的他露出滑稽表情，十分令人怀念。
　　颇有一种，看幸村炸毛或者真田崩坏的成就感。

　　总之，他的趣味也有80%的概率，不怎么正常就对了。

　　可见到宫野晴子的时候，不知是眼睛还是心，难以避免地被刺了刺。
　　她化着精致的妆，穿得极讲究，即便坐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中间，也难掩她的风采。

　　宫野晴子的目光略过柳莲二时，十分平静地移开了。
　　他也没与她多说什么，只有简单一句客套寒暄。
　　像是从未有过什么一般。

　　作为主人的小野再见到柳莲二，果然不出意外地面露尴尬。
　　只是自己如今混得风生水起，再也不必担心被人比下去。
　　况且，要在心仪的人面前做做大度的姿态。
　　心理活动十分复杂的小野，硬是对着曾经万分厌恶的柳同学，笑脸相迎。

　　说话却难免夹枪带棒了些。

　　“听说柳君现在是大学老师啊，教授吗？年薪肯定不少吧，没有个千万元的可怎么在东京都生活啊，更别提娶妻生子了哈哈。”

　　柳莲二知道他在讽刺，可没什么不良情绪，实话实说。
　　“帮我的老师代课而已，更不是什么教授，至于成家立业，也自然不如在座的各位。”

　　“哎呀，怎么会呢，柳君可是我们这届一等奖学金的常客啊，怎么说都应该比我们这些当初混日子的要好吧。”

　　他没再回答。
　　不与小人论高下。
　　更何况，是得志的小人。

　　他的目光堪堪略过宫野晴子的脸。
　　一眼望见了她眼中的悲悯。
　　却是稍纵即逝的。
　　转而被得意取代。

　　以他对她的了解。
　　她绝对会在心里评判，她当初的选择有多么正确。
　　因为，有了与他的对比。

　　他端起手边的咖啡，小酌一口。
　　满口皆是苦涩。

　　本就不该期待什么俗套的旧情复燃。

　　他们选的餐厅虽然高档，但总归是日式的风格。
　　隔间有竹帘的遮掩，却无法消除声的传播。

　　五十岚衣只一句便听出他的声音。
　　他们的对话，自然字字不落。
　　对着面前的男人有礼开口，“抱歉，善本先生，我恐怕有点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她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
　　但又克制不住。

　　到达对面的隔间，只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小野的脸色再变，也经历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相田发誓，今天是有史以来，小野的面部表情最丰富的一天。

　　她淡淡地直视着柳莲二。

　　“莲二，原来你在这，我想回家了。”

　　她说的亲密，容易引人遐想。
　　其实，她自己知道，心里没什么底气。

　　她出现得突然，他尚且没反应过来。
　　宫野晴子忽然睁大了双眼。
　　“Helen？你……你怎么在这？”

　　宫野晴子曾经的直属上司，Helen ，五十岚衣。
　　作为整个行业的领军企业，BC投行，他们的少数几个MD，尤其是这位年少有为的大牛级人物，未免太过出名。
　　优秀如宫野晴子，从业六年也只能够到SVP的位置。
　　更不要说其他人。

　　一屋子金融人士有点激动。

　　五十岚衣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会认识她是意料之中的。
　　只是没想到，他们反应如此强烈。
　　即便，她已经从中退出。

　　所有人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西装外套，背头整利。
　　除了他。
　　清爽的短发与白衬衫，不落世俗的帅气。

　　她直直望进他的眼中。
　　无视了一切。
　　软软糯糯地，又开了口。

　　“莲二，我们回家吧。”

　　柳莲二气定神闲地起身，幽幽走到她身边。
　　她不说一句，抬手挽了他的手臂。
　　动作娴熟自然。
　　像是真正的情侣。

　　身后的人全部倒吸了气。
　　她忽然回头，表情猛地一肃。

　　“小野？”，连敬语都不想称。
　　“Molly那家伙的眼光到底差到什么程度，才会把你调进来。”

　　他与她相携而出。
　　留下一只打颤的小野。
　　听说小野的直属上司，英文名就叫Molly。

　　金融行业的人际关系向来是种很复杂的东西。
　　一个不好，饭碗不保。

　　所以，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diss自己boss的BOSS的。
　　呃，看样子，起码算是小情人。

　　emmmm……
　　一屋子金融大佬感受到了空气的凝固。
　　纷纷表示。

　　小野君，这顿饭，我们还是AA制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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