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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然
新的地方离王府并不太远，只是稍有一些偏，于是颠着颠着我们便拥有了新的生活。
落月找了间药铺，处在闹市却也不吵，小小的一块，后头还给起居留了些许地方，静静的呆在街的最末端，散发着温暖。
她还在后头的空地上种了一棵李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幽幽的花香沁进了生活，遂了娘的愿。
后来我们就在这儿过了第一个年，街上是意料外的热闹，人们穿上新衣，脸上堆满了笑，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很是喜庆。
落月不知从哪儿拿来一串糖葫芦，很甜，就像即将来临的二十岁。
医馆的生意很不错，日子也越过越好，这儿的人每天都快乐，他们整日都乐呵呵的，带的我心情舒畅。常有三两孩童来铺里帮忙，孩子小小粉粉的嘴里念着刚学会的儿歌，故事里再寻不见我的过往。
雪落落停停的，天渐暖起来，一阵风吹来，屋外的雪就化了大半，冬天被赶了跑，李树上的花渐开始绽放，花香驱走了生活中的苦味，生活在曾经看不见的地方透出大片的光。
我们在这儿待了已快有半年，娘教的本事很招人待见，慕名而来的人渐多了起来。人们很喜欢夸大其词地描述事情，他们小菩萨小菩萨的叫我，但其实很多事都不是这样的。
坐在这儿的人并不是什么菩萨，不过是做尽了坏事的恶人。我甚至都算不上是一名好医者，我没有那么无私的一颗心，不过是娘教的手艺比较好，而我只是为了吃饭，迫不得已。
时间随人群流逝，春挤在里头不见踪影只换来夏天的蝉闹人的吵，但也只有蚊虫闹的欢快罢了，日子是遂了人愿的平静。伤从心底被踢了出去，如果从前不再出现在眼前，有些事忘了便忘了。
李树开始结果，天又凉了起来，我们来到这儿恰有一年，落月拿了些李子来与我吃，很甜，我开始喜欢这里，舍不得离开。
彼时远处传来的消息渐与记忆重叠，当朝将军夏毅海意图谋反被刺死在大殿上，将军府上的许多人都死了。
我只是想起长生她是那么的好。
“药娘也听说了吧，那八王爷是英勇的很喏。”妇人将我的思绪从远处召回，我看着眼前的人和她眼里盖不住的欢喜。
来我这看病的人很多，我并不记得每一个可几乎所有人都在不经意里提起他，楚安成了英雄，他的故事被说书人听了去再讲出来，许多人都乐得听，他成了姑娘们日思夜想的如意郎君，没有人在意死了爹的长生。
“歇几天吧，月儿，明日中秋我想出去逛逛。”明明我早已跳脱出来，可为什么到哪儿都有人念着他，那些深入骨髓的东西开始叫嚣，疼的我心烦。
落月依我出去关门，却将自己留在了门外。许又是些个来闹事的，我们刚来这里时，落月怕我遇见楚安，不愿让富家人进来，时间长了便有了这不成文的规矩，那些公子小姐看不惯便喜欢找些事来寻些开心。
只是已很久没有闹事的来，从前有的是不服气的，可他们找来的反反复复就这么些人，到头来还得交我费用，时间久了都被她打的怕了便不再前来。
人们从来都知道杂尘里有句话这么讲:凡来杂尘，探忧解愁。那是里头顶厉害的八个人，落月曾排第五。
她从没有输过，只是这次门被打了开，她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挡在我的身前“小姐。”她用微颤抖的声音喊着我眼里闪着光。
我错开她，突然有些明了。
其实有很多事是防也防不住的。
我将落月拉到身后：“今日馆子里头休息，不看病。”开馆子的时候我就总是任性，落月又是顺着我的，哪怕是一月有三十日我都在休息她也能替我开心，从没有什么人能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任谁也不行。
“锦年，别再闹了，同我回家。”他拉着我的手不由分说的就往屋外走。
我挣脱开：“先生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
或许有一日他也能知道江锦年其实早就死了，在那方池塘里。
“江锦年！”他看着我声音又大起来，好像很久之前他也是如此的待我，只是事情已过去了太久早已记不真切。
我对他笑笑：“原来是先生认错了人。”我向后退了退，抬眼看他，却意外的瞧见了印在他眸中的些许疲惫，他好看的眼睛下微微泛着青，杀人的滋味想也不太好受。
我同他行礼：“在下药娘，掌这一间小铺，若先生不适请待开业再来;若先生寻人，您将画像找来我也可帮先生留意着;若先生现下无事，便请离开别难为了我们主仆二人。”
他却好似没听到般自顾自的坐下来：“我今日如是死在这儿了你们管不管。”说罢便将随身的剑抽了出来横在腰腹间，好似一个无赖。
“先生请便。”我越开他带着落月往屋外走，当刀划开衣裳的细微声响精确的钻到我的耳中时，我突然有些怕了。
我转身去打掉他手中的剑：“你疯了！”落在地上的剑只有那刃上带了些许血迹可他身上的血却好似止不住般的叫人心慌，我蹲下去拿手抵在他的腰腹只是一时间竟也找不到那源头，我苦哈哈的抬头看他：“先生何必为难我们。”
他却毫不在意般的将我拥入怀中：“锦年，回家吧，好不好。”血腥味弥散开我开始有些无措只是好在立刻就有人闯进来打破这僵局。
“药娘！明日中秋，要不要一起去玩！”小伙子匆匆跑进来满是兴奋并没注意到这般尴尬。
“范阳！你来的正好，快来！我这儿来个病人沉的很你快同我一起将他搬到床上。”我冲他招了招手，他才好似反应过来却在看到地上血迹时呆愣住了：“姐，这。”他指了指地上：“血呀！”
“说的什么废话，这是医馆！”我瞧着他有些无奈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的，总在关键时候就不顶用。
“哦，哦。”他慢慢挪过来又指了指楚安：“这也不像你的风格呀，看这样子又是什么有钱人给月儿打了呀。”
他顿了顿“：可是，哪有这有钱人亲自来找麻烦的。”他说着手却没停下来只是在碰着楚安的瞬间被他打了开。
“哟！脾气还不小呢，药娘肯救你就开了大恩了，还不领情。”他气鼓鼓地说完看了看我：“受伤了力气还这么大定是死不了，不如药娘还是同我去游灯会。”
我仰头看着依旧圈着我的楚安：“先生听见了，我们要去游灯会，所以…”
“不许去。”他打断了我未讲完的话，环着我的手紧了紧复又说了一遍：“不许去。”
“你谁啊！药娘去哪儿与你何干。”我还未开口呢，范阳就先激动起来，我对他笑笑：“没事，阿阳，他病了嘛难免是认错人了。”
我好不易从楚安的怀里挣脱出来：“先生，咱这庙小，医不了先生，所以还是请先生另谋高就。”说罢我向他行了个礼，却是久久都不能抬起头来。
楚安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而，又是浓重的血气扑来，我有些害怕他会倒在这儿，而事实是他的确也没能出这房门。
他仅仅是站了起来然后也同我作了一辑“麻烦小姐，是在下逾矩了。”他边说着边跌跌撞撞的向外去，我本没想再管，可他连门都没出便就倒下了幸好是范阳眼疾手快的接住他才不至我医馆颜面扫地。
他将楚安放在床上多少有些慌张：“那个阿姊，他他他，不会死在这儿？那往后阿姊怎么办？”我拿手弹了弹他的脑壳，疼的他一记痛呼。
“还喘着气呢，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快些关门？”他瞧着我“哪能啊，我可盼着这儿长长久久呢，况且我还没追上月儿呢。”长久后的字都好似被他吞了去，他看着我的脸却是火烧般的红。
“臭小子。”我瞧着他的样子笑出声来：“你快去找辆马车，一会把他拉你家去。”范阳似是有些疑惑却也没有拒绝，小小子退出门去临了还不忘交代一句：“药娘当心些！”
我笑笑开始着手眼前的活，本以为并不棘手的问题在我打开他的里衣后变的复杂起来。
刚才的剑伤隐没在他密密麻麻的伤口里叫人头疼，我早该想到，那么浅的一点伤怎么能出这么些血。
手不自觉的摸上去，结痂又裂开的伤口硌着手有些疼，新旧交错的疤粉粉红红的交叠在一起又组成了一具令人陌生的身体。
我收起心绪一点点将药撒上去，粉末很快的与血水混合有了淡淡的红色。
“呃！”许是药撒的有些疼了楚安突然弓起来一时间难以下手，我轻轻抚着他：“乖一些，放松些，再一会就不疼了，再一会就回家了。”我一下下拍着他也不知是那一句刺激到了他，他竟是醒了，眯着一双眼迷迷离离地望过来：“你从前也是这般瞧着其他人的。”水汽留在他的眼里并未消散我对他笑了笑：“先生，这儿是医馆。”他颇有些失望的阖上眼，没了什么动静。
我看着手中的药又多撒了些。
好好睡一觉吧，带着身上的这些伤和满载的荣誉快些放过一个早就死去的人。
范阳找来的马车停在门外，下人们走进来将楚安运出去，我看着他渐远去，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
夏毅海死了，而从前我的跋扈只值三个月，多少是有些可笑的。但其实我的一往情深到头来也就是这样的一场笑话。
从前的江锦年再大也只不过是个牺牲品，而此刻的药娘就更失了利用的价值，她再不会去害长生也不能成为杀了夏将军的一把刀。
马蹄声渐行远去，其实他为什么回来也并不重要，只有他能想通回去就行。
“月儿，去把门关上吧，明日你叫上那小子同我们去散散心。”落月好似大梦初醒般哆哆嗦嗦的向前走去，想也是害怕的极了连话都来不及说泪先砸下来，她脱了力般跪坐在门边，哭的出了声。
我赶过去抱着她：“不怕了，往后我都同你在一起。”姑娘扑在我怀里惹的人心疼，好好的一个姑娘竟给他吓成这样，倒还真是有些阴魂不散的。
落月将那天也哭的黑了才渐有停下来的趋势，一抽一抽的躺在床上好不易将其哄的睡了，门外又起了响动。
我正是困的乏呢，脾气臭的很。现下除了我那香软床榻便是谁也不想见，紧赶慢赶的推门出去竟是范阳在那儿叫门。
“阿姊阿姊！可是出了大事了。方才拉回去的那人醒了，正是吵着闹着要走呢，嘴里还絮絮叨叨的也不知是念着谁，那伤的这许重要是死在我府怎么办！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那他要是没了我这药材卖不卖了，那生意做不成我爹还不杀了我，怎么办呀，阿姊！”男孩急的直跳脚还不忘将我往府外拉，瞧他那絮叨慌张的模样，到也真是急事一桩。
“你扰我一场好梦了小子。”我随他上了马车，近了些才瞧见了他额上的汗：“莫怕了，姐姐我定不叫你丢了性命。”
打趣里时间过的倒也是快，不知觉的车停下来，小子又是急忙忙的拉我下来：“阿姊，快些，快些。”
我随他入了偏，房瞧见了范阳口中那不要命的人儿，其实也没他说的这么糟糕，只是伤口又裂了开稍有些渗人。小子退到我的身后与我低语：“阿姊你瞧，是不是怪吓人，你快给治治。”
楚安好歹是被记在册子里的君子，刚在车上我想的那些不堪的泼妇事儿他都没做，只是执着的要向外走罢了。
他许是瞧见了我们，向外冲的更急了，门口的小童约摸着是挡不住了竟放他直直的向我们走来，我拉着小子迎上去嘴里还不忘数落：“全是被你框了，臭小子，多少也是个卖药材的这么连这点场面也见不得。”
“锦年，锦年，不走了，不走了。”他冲过来抱着我嘴里嘟嘟囔囔的身上又是异常的热，我倒也是糊涂忘了开些退热的药叫小子带回来。
我哄着他一点点向那床榻去：“乖些，一会便不疼了，往后要好好听话，养好了伤才不叫人担心。”
他却突然停住猛的将我推开一个人留在原地低着头自语：“你怎的会担心，你恨不得我死在这里。”
我看着他这副迷迷茫茫的样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揽上去。他倒也没有推开只是带着我慢慢落到地上，后躺在我怀里轻喘着：“疼的慌，哪儿都疼，从前是疼，现在更甚，有了你疼，没了。”他低着的头摇了摇不愿再向下说倒是喘的越发厉害。
我一时倒也是不忍的拒绝了，到底是爱了一世多少还能带上些许的怜悯：“地上凉，你受了伤发了寒要是还在这儿待着怕就不只是疼了。”
我架着他站起来向床边走，他高出许多的身子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沉，他拉着我躺下牵着我的手放在胸口：“你早也忘了吧，我曾也忘记，可现在！”他有些高兴的看着我：“往后再也不会忘了，再也不会。”也不知是有多开心他竟是笑了出来好似孩童，我看着有趣，他却突然气急起来：“嗬，疼。”
他拉着我的手一下下敲着胸口：“咳咳咳咳，锦年，我想你想的紧。”
我开始有些心疼，也不知情由何来，手附上他的脉倒也像是做了回答，只是这一把却把出些许不得了的事：“这是什么时候到事，你的药呢！”我有些慌神看着他越发紫红的唇失了分寸，一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着：“你的药呢！”得不到回复我找点更急了：“说话！”
泪给他急了出来，我好像有些明白从前楚安的暴躁脾气是怎么来的。
看着我恼着楚安却更开心了：“没有药，你揉揉便不疼。”
“说的什么话，心疾，你知道自己什么状况吗，拖着一身伤，会死的！”泪滴滴答答落下来掉，手却安安分分的开始揉起来：“我若不识医，你怎么办？”
他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从不怕的。”
我还是没能等到日头升起，不知是累了还是病了，不一会后他竟真好转过来，呼吸平稳的入了梦乡，我本就极乏了，看着他安稳下来便就匆匆离了范府。
总也是孽缘，我知晓，即使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有些古怪，立下的誓言总还是历历在目。
落月醒的比我早却是不忍叫醒我，倒是范家那小子总是出岔子，落月还未来得及叫他闭嘴我便被他闹的醒过来，睡眼惺忪里被气得发不出脾气来。
“你又干什么！我方没睡多少时辰，又叫你闹醒了，月儿多懂得惜着我，你一口一个好阿姊叫着怎么也不同人家学学。”我气的委屈，背过身不愿瞧他。
“阿姊，阿姊，我不是有意来扰，只是昨日那人不见了，也不知是去哪儿了，怎么办阿姊？”小子瞧着我还是如昨日那般着急。
“他又没有死在你的府上，你慌些什么，还是好好准备准备晚上去逛逛灯会。”小子又高兴起来。
是嘛，我们也不过是一群布衣能抵上什么用。
要是早想通回去了，昨日便不用受这么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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