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

作者:是矜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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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落山河



      宫门前的石狮如往常般气派庄严,曲折的走廊上不断有提着六角宫灯的宫人走过,精致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

      从王宫西门的瞭望塔望去,一派琼楼玉宇的景象。

      即使是在黑夜中,也能嗅到富丽堂皇的宫殿奢靡的气息。

      半弦月如玫红的血迹泼洒在夜幕上,在血色的映衬下,宫殿上的琉璃瓦华光流彩,绚丽地如同一道道能劈开昼夜的剑光。

      崇华殿内华灯绽放,轻歌曼舞。

      盛在青釉龙纹灯盏中的蜡油已过半,殿内的人却没有丝毫歇止的意思。

      铺了厚厚一层雪貂皮的青白玉椅上,黑发如瀑的男子眼角轻阖,一滴妖冶的泪痣比正在燃烧的红烛还要艳丽几分。

      他的白色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半截皓白的手臂。

      此刻,美酒在手,美人在怀,说不出的惬意悦目。

      门外一阵疾风吹来,浓重的脂粉味就像女子鲜丽的纱裙般刺激着人感官。

      新册封不到一月的如夫人大胆地坐在吴王尊贵的腿上,一手搭在他骨架匀称的肩上,一手拈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她痴痴地注视着这为年纪轻轻却俊逸非凡的帝王,就像仰望着自己的天。

      “大王,大事不好啦……”一个服饰鲜艳的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临到龙椅跟前的时候,突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华丽的帽子歪到一边,他来不及扶正发冠,就一路爬到了少年的脚下。

      “有什么天大的事,能比得上孤的美人。沁儿,你说是不是?”李宏德搂过如夫人的腰肢,伸出舌头勾走那颗剥好的葡萄,亲昵地吻了吻捏着葡萄的手指。

      如夫人羞红了脸,又伸出涂满蔻丹的指头从描金雕花的器皿中取出一颗葡萄。

      “能得到大王的宠爱,是妾身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为了报答大王,妾身再为大王剥一颗葡萄可好?”如沁儿温软道。

      “只要是沁儿喂的,就算是毒药,孤也甘心喝下。”李宏德半阖着眼,清醇的嗓音仿佛要将人溺毙在他的温柔乡中。

      进殿起就被晾着的太监有些急了,想起禁卫将领胁迫他交给大王的血书,他几次想找借口提起,却丝毫插不上话。

      想起禁卫统领给自己下的毒药一个时辰后就要发作,他额上的汗珠就密密匝匝地掉下。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精明的目光飞快地在殿内瞟过。

      最后落在了不远处一个清瘦畏缩的身影上。

      “砰!”一声巨响后,所有人的目光成功地聚焦在声源处。

      是一个掌灯的宫女不小心倒翻了烛台。

      灼热的烛油淋漓地泼洒了一地,如同这个没落王朝最后流下的眼泪。

      胆小的宫女瑟瑟发抖地跪倒在地,两手贴地作交叠状,却是连讨饶的话都说不出。

      青瓷烛台的碎片把她的膝盖扎出了血,她却像是失去了所有感官,只是机械地一遍遍叩首。

      李宏德还未发话,就有人抢先一步开口:“大胆贱婢,竟然敢惊扰了大王和如夫人,来人啊,还不把这不知分寸的贱蹄子拖下去杖责三十。”

      太监楼蚑阿谀地凑身靠近李宏德:“这样处置,大王可觉得满意?”

      李宏德细致的眉峰微挑,口气中略带几分嘲讽:“孤倒不知道楼卿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了,如今都能代替孤发号施令了。”

      楼蚑谄媚的笑霎时僵在嘴角,当即又重重地跪了下去。

      “这不是楼爱卿平时最宝贝的佛珠吗,怎么会出现在孤的崇华殿?”李宏德从卧榻上起身,一抹轻纱如翩跹的蝶般飘开。墨发如瀑的李宏德弯腰捡起一粒掉落的佛珠,隐隐含笑。

      楼蚑冷汗直流,想不到自己的那点心思会这么快被发现。

      “想必是楼卿进门时不慎掉落的。楼卿自小侍候在朕身旁,为人脾性朕再清楚不过,又怎么会轻易怪罪呢?你看你,流了这么多汗。”李宏德的神色在余下的烛火中明明灭灭,眼睑上投下一片黑影,长睫微微垂下。

      楼蚑背后有阵阵凉意袭来,流下的汗水被玄青的服饰吸收,连那些汗水的粘意也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空寒。

      君心难测,这句话果然不假。

      “楼卿还不快快请起,孤适才只顾着沁儿了,倒是把你给忘记了。看楼卿急急忙忙地冲入殿内,定是有要是相告。”

      李宏德作势要去纡尊降贵地扶楼蚑,后者诚惶诚恐地起身,垂首道:“大王所说严重了,楼蚑皮糙肉厚的,经这么一跪反倒是头脑清醒了不少。”

      楼蚑来不及拭把冷汗,就想起此行的目的以及身上刻不容缓的剧毒。

      “都怪楼蚑这么一折腾,差点误了正事,手下人十万火急地传来了一份东西,说是非得要交到大王手上。所以,楼蚑看底下人的慌张模样,心下觉得这的确是了不得的要紧事,这才没有经人禀报就深夜来打扰到大王了。”

      虽然关乎到自身的小命,可是这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全套了。

      果然,李宏德听后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说楼蚑乃是忠君爱国的臣子,理应褒奖。

      楼蚑瞅着时机成熟,从袖中掏出一块血迹斑斑的衣衫,恭敬地双手捧给李宏德。

      “这是…”李宏德的淡笑隐去,习以为常的厌恶腾升在眉宇间。

      楼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早就预料到,心中还是连连叹气。他这一生作恶多端,不知陷害过多少忠良,做过多少为人不齿的勾当。虽是打着吴王的旗号,可是为虎作伥是真,落井下石也是真。本质上就是一个在吴王耳边吹风的献媚小人。

      可是他对这位刚正不阿,直言不讳的陆将军还是存着些许敬意的。

      这份敬意在旁人看来或许很可笑,但是对于楼蚑来说,这份敬意可能是因为这是走向末路的吴国最后一位忠诚的武将了吧。奄奄一息的倾颓王朝,和一位穷途末路的英雄,总是能让人生出些许激荡着愤怒的惋惜来的。

      “又是这个陆劲风,他不好好在战场上给孤讨伐逆贼。非要学什么文官写这种滑稽至极的谏言。还有那个在朝堂上经常和他一唱一和的孙叔伯,平时就会让孤学些什么治国之道。简直就是冥顽不化的两块臭石头。若不是碍于他们都曾是吴国的三朝元老,孤早就让他们人头落地了。”

      李宏德随手从桌案边取了块玉璧,漫不经心地在手中抛耍着。这块玉璧长阔各三寸,通体莹白剔透,流光溢彩,从成色和形状上看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楼蚑不经意抬头一看,心中不禁大骇。这乃是吴国立国之物,玉长生。

      “大王真的不多看一眼这衣衫上的内容吗?想来这衣衫是陆将军的贴身之物。”

      “不看。拿去烧了。”李宏德道。

      楼蚑顺从地退到灯烛架的角落里,看火苗的龙舌一寸寸舔舐着血书。

      不消片刻,化为点点灰烬,沉在滚烫的烛油中。

      血书上的字迹随着缕缕烟灰浮现。

      敌军烧我粮草,绝我退路。我军被困于邙山,士气大减,粮草供给至多支持三日。盼大王火速增兵遣粮解我邙山之围。若邙山失守,朝歌不日将破。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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