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蜀之谜

　　“啪——啪——”张止话音刚落，明哥的耳光因为惯性落在我脸上。我觉得我这两耳光挨得冤。
　　明哥回头也看到那女子，声音哆嗦起来，“张哥……你说那个，是……人是……鬼？”
　　张止沉默不语，显然他也不知道。
　　紫衣女子立在蓬莱花甬道的尽头，离我们约莫一百米左右的样子。
　　我们四个试探性的往前走了走，那女子一动不动。我们提着的心微微落了落，张止沉着道，“薇薇，冷光弹。”
　　杨薇薇心领神会的抛了个冷光弹，之间那冷光弹顺着甬道向前滚去，照亮沿途的蓬莱花，映的甬道中紫光盈盈，然而，还不等我感叹甬道中美丽的景色，那亮光却突然不见了。目测那距离，还没有到这甬道的一半。
　　眼前的光亮蓦然消失，甬道中又恢复了之前的黑暗。
　　我的心咯噔一声。张止和杨薇薇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将弓箭上膛，将弩举在手中，神经紧绷了起来。我和明哥也立马握紧了手中的小刀。他二人在前，我们跟在后面，张止食指抵在唇边对我们三人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们仨心领神会的闭上嘴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每走一步都尽量轻轻的踩在地上，不惹出太大的响动。
　　一步一步，挪到蓬莱花甬道尽头。
　　甬道的尽头，视野豁然开阔，我这才发现，原来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拱形洞室，洞室是的设计是同心圆的形状，那紫衣女子所立之处，同心圆里面的那个小圆台，而我们四个，在外面的大圆环上，两层圆环之间，是一道宽三十余米，深百余米的沟壑，方才那冷光弹就是沿着沟掉下去了，所以才会突然不见。
　　而那紫衣女子，也并非真人，不过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罢了。通体用白玉雕刻而成，眼中镶着黑色宝石，嘴唇用红色朱砂沾染，没有日晒和风化，因此每个细节依旧清晰可见。身上穿着紫色的绸缎长裙，不知已经过了多少年，半分未腐，像是件新衣服一般，远看和真人别无二致，难怪把我们吓了一跳。
　　因着方才幻梦中景象，我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只好低头向沟壑中看去，而那沟壑中的景象，也使我吃了一惊。
　　嵌在沟中的，是成堆的白骨。沟壑被纵横的土方分成了很多个不同的方格，每个方格中，都躺着两具白骨。
　　这是一个集体墓葬！
　　这种墓葬形式，我在金沙遗址的出土墓葬区中见到过。金沙遗址在成都的市中心，从三星堆遗址开车不堵的话，约莫四十分钟。那里从年代上来讲要比三星堆晚千年左右，但文化遗迹一脉相承，出土的文物风格十分接近，所以很多学者都认为，可能是因为发生了战争或是自然灾害，所以三星堆统治者迁都金沙。在金沙出土了一些墓葬，和现在看到的很类似，也是没有棺木，直接挖个土坑，入土为安。很多土坑中都是一男一女两具尸首并排而置，带有极明显的家族特征，因此很多史学家认为，金沙时期的百姓，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这在同时期其他地区的夏商君王统治的中原地区中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金沙的墓葬区，和我眼前这个，从建制，摆放，墓室大小上来说，几乎一模一样，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岷山的这个墓葬区，和金沙出土的墓葬区，是同源同祖。从陪葬品的种类和数目来说，在金沙找到的，全是平民墓葬，因为随葬器具一般就是几个陶碗，小手工艺品，是那种盗墓者见了都懒得理会的小玩意儿。史学家们还在疑惑为什么金沙没有有钱人或者贵族阶级的墓，原来，都在这里。这里的陪葬品，丰富多样，有玉石，金器，青铜器等等，随便一个，估计都是五位数以上的价格。
　　我很担心张止会拿走下面的陪葬品，如果这是他的目的。不过他就朝那坑下扫了一眼，目光并没有多做停留，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只听他转过头来极为郑重的嘱咐我和明哥道，“这里外有地下河，内有蓬莱花，阴气很重。不管当初这墓址是谁选的，他定是看中了这纯阴之气，才能使白骨千年不生异变，若是放在别的地方，肯定早就是一地的白毛粽子了。我们活人阳气太重，会破坏这里的风水。所以你们千万不能下去沟壑里面，而且走路当点心，不要掉东西下去，否则阳气入侵引起生物变异，到时你们被白骨生吞活剥了，我也救不了你们。”
　　我和明哥见过张止的本事，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捣蒜一般的点头。
　　我忽而想起方才在幻觉中那个紫衣女子变成一只鸟的场景，心底升起了几分好奇。结合三星堆出土的无数半截石刻雕像，有半人头无身的，也有鸟身无面，于是我十分好奇那紫衣女子华服掩盖之下，是一双人腿，还是别的什么。
　　我将我的推论和明哥说了，明哥也好奇起来，我俩便一起撺掇着张止去中心圆环石像中看看。张止皱皱眉，并不应声，看起来不是很想去的样子，他应该是担心越过沟壑的时候掉什么东西下去惹出麻烦来。不过杨薇薇指出，我们身后的拱形墙壁上，有彩绘的壁画，我们在这里看离得太近看不到全貌，绕到对面去看又离得太远看不清，如果想看清楚壁画上画的什么，必须要去中间石像的台子上。
　　张止明显被杨薇薇说动了，他对壁画上的内容起了好奇心，勉强同意我们四个去到中间的平台上，于是掏出了伸缩绳索，将我们一个个的带到中央去。
　　心愿达成，到达中央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看看那玉雕的全貌。方才我们离得远，这玉像的海拔比我在的地方低个一两米，所以便没觉得她有多高。现在站到这石台上，才发现我站着也就只刚过她的腰际罢了。我捏起她裙子的一角，瞅了瞅那下面雕刻的腿是什么模样。
　　明哥打趣我道，“来了就撩人家裙子，瞧你猥琐的。”
　　我招呼明哥过来，“你看，她下半身是一双鸟爪。”
　　明哥凑过来拿手电照着使劲儿瞅了瞅，“哟还真是，和咱们馆里出土的半截鸟爪的石刻，一模一样。”
　　我点头，“这个可能就是古蜀国民众的参拜的神。”
　　明哥一拍我的肩，笑意已经掩饰不住了，感觉似是已经看到了大鱼大肉的景象，“行啊，咱俩这个发现了不得了，回去能升职加薪了吧！”
　　张止和杨薇薇，显然是对壁画更有兴趣一些。杨薇薇拿着相机对着穹顶将所有的壁画挨个记录下来，然后回头问张止，“小叔，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张止抬头凝望着壁画，似是有些出神，没听到杨薇薇的问题。
　　“小叔？”杨薇薇又试探性的叫了他一声，却发现张止已经满面泪痕。听到她的喊声，他蓦然回神，用手擦擦眼泪，“恩？”
　　杨薇薇有些担心，“小叔，你还好吗？”
　　张止点头，可是声音却不由自主的比平常多了些温柔，“恩，没事儿，放心。看故事看的有些入神了，不碍事。”
　　杨薇薇于壁画这一行不甚懂，问张止道，“这是个什么故事？”
　　张止指着头顶的壁画，耐心道，“这是第一幅，那个穿白衣服的男子，是白龙所化，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子，是凤凰所化，他们是福泽岷山的神，守护着这边土地的安宁。他们爱民如子，百姓安居乐业。”
　　他手指移动，指向第二幅，壁画上出现一团黑雾，上面有两个灯泡似的大眼睛，还有一张血盆大口，应该是什么不吉祥的东西的象征。张止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索性称之为恶鬼，“后来，恶鬼入侵，遮住了太阳，整片大地陷入了无休止的黑暗之中。为了将光明重撒人间，白龙和凤凰挺身而出与恶鬼缠斗，虽然恶鬼被他们制服，可是白龙也因此受伤而亡。”
　　说罢，转向第三幅画，“凤凰女子非常的伤心，她不肯白龙就这样死去，于是决定离开岷山，去找使白龙重生的方法。她在临走前，将这片土地托付给了三青鸟来掌管，也就是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个紫衣女子。那白龙之前养育过一棵奇树，三青鸟很喜欢在树上栖息，所以周围的百姓每年都会在那树下朝拜她。”
　　接着，张止指向第四幅画，“可是谁知道，若干年后，那恶鬼休养生息缓过气来，趁着凤凰和白龙不在，又来作祟。可惜紫衣女子的道行不够，不足以与那恶鬼为敌，她纠结再三，还是决定要先保暴行平安。她连夜找个几个村子中能干的年轻人，让他们带着村子中的妇女老友连夜撤离，在别处安家落户。” 想必，那里就是后来三星堆发现的古蜀国遗址。
　　第五幅画，“紫衣女子一个人对抗恶鬼，最后力量不敌，与它同归于尽，尸身不存，消失于天地间。后来在别的地方安家的古蜀国人民为了纪念她，便回到这里，在她生前最喜欢的神树上为她修了这个衣冠冢，像是她一直与他们同在。村子里有名望的人，死后也喜欢跋山涉水的回到这里，将自己葬在这个衣冠冢附近，与自己的信仰的神灵永远的葬在一起。”
　　我随着张止的声音，感觉徐徐的进入了那个故事之中。那壁画画得活灵活现，白龙死亡后凤凰女子的难过，独自面对劲敌时紫衣女子害怕但又坚强的神情栩栩如生，就仿佛在我眼前，将我也带入了当时那种如临大敌的紧张与孤寂感。不由得感同身受，对她们生出一种怜悯，进而哀伤。可怜悯与哀伤过后，是由衷的敬佩。
　　怪不得古蜀国，这样崇拜鸟，原来都是因为这紫衣女子。
　　我回头看那紫衣女子的雕像，只见底座下面有一行小字，秦前文字，是夏商周时期常用的甲骨文，我对这个略有研究，恰能认出上面的几个字，笔锋遒劲有力，“西山明氏敏帝 永垂不朽。”
　　明敏。我心下默叹一口气，双手合十祈祷，愿你在九泉之下，可以安眠。
　　明哥戳戳我的肩膀，小声问，“你说这个，画得是真的吗？凤凰真的便成人？那古蜀人尊崇的，岂不是鸟人。”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为什么不管什么样的气氛，有了你都莫名有些喜感。”
　　明哥皱皱眉，“我跟你说真的，以前只在神话传说中听到过什么天蓬元帅是猪变得，齐天大圣是猴子变的，但这些都是神话传说啊，这个画上画的跟真的一样，让我汗毛有点凉。”
　　我思索了一下，“应该是意有所指，因为古代人对于很多解释不了的自然现象，都喜欢用神话来解释，就像为什么下雨，是因为龙王打了个喷嚏。这里应该是遭受过什么劫难，有能力出众的人挺身而出，可能是她的弹跳性特别好，可以一下子跳到树上，大家就觉得她是鸟的化身，而崇拜她。这是世界上不太可能真的有鸟人，只是一种图腾崇拜，就和狮身人面像一样，这里是鸟人人面像。”
　　明哥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反正你再好好看看那壁画，别让我们被张止忽悠了。”
　　我点头，依言抬头再去看那壁画，一张张仔细看下来，只觉得张止解读的，一点没错。只是最后，我目光被第五幅壁画所吸引去。这第五幅壁画，其实有些奇怪。前四幅画都描摹的很细致，可是第五幅有些地方却显得有些潦草了。画风也不太一致，仿佛是仓促之间画完的。我心中一叹，若是有测绘器就好了，这里究竟是什么时间建造完成的，而壁画又是在什么时候绘制的便可以一目了然了。
　　我忽然有一种猜测，不知道壁画的匆匆完结，和三星堆古蜀国文明的突然消失，有没有什么联系。
　　而且，那最后那副壁画的画风笔法也有些不同，前四幅壁画偏写实风格，后一幅却很抽象。这样的壁画和雕刻风格，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在历史上莫名消失的文明——良渚文明，最后一幅壁画中白衣男子用了一个符号来代替，那很像是良渚文明中特有的神人兽面纹，只不过离得太远，具体细节，看不真切。
　　还未来得及多想为什么神人兽面纹会出现在这里，我忽而被明哥的喊了一声吓了一跳，只听他略带慌张的喊，“老范，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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