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蜀之谜

作者:莲九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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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假薇薇


      我抬头偷瞄了一眼对面的杨薇薇,她正在认真思考突如其来的大雾,和出去的路。说实话,若不是这个石刻上留下来的线索,我打死也想不到我面前的薇薇,能是人假扮的。就算是她脸上贴了面具,这也太真实了吧,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我还以为这种东西只存在科幻小说里,没想到,今时今日,竟真被我给碰到了。

      看着还在继续演戏的杨薇薇,我其实有一种冲动,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差一点就破口而出,“你到底是谁?”然后喉头动了动,终还是将这句话忍下了。

      这句话现在说出来,只能是打草惊蛇。

      可能杨薇薇感受到了我直勾勾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疑惑,“怎么了?你们两个脸色这么奇怪,发生了什么?”

      我赶紧摇摇头,打圆场道,“没什么,就是前路未卜,有点绝望。”

      明哥的演技比我好多了,一脸疲惫,稍微弓着些背,像是累得直不起腰,他有些抱怨的拖着长音道,“而且累啊,刚才被虫子追了那么久,现在真的走不动了。杨指挥,咱们能不能休息一下。”

      杨薇薇思索了一下,有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挫败感,然后说就地修整十分钟再继续。

      我们就地坐下休息,从进树林开始我们也走了有大半天的功夫了,现在从包里掏出些吃的,补充一下体力。杨薇薇还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电子小盒子,过了一会儿那小盒子滴滴的响起来,亮着绿光,杨薇薇道,“这雾气没毒,不用带防毒面具。”

      我俩点点头,彼此都默默地啃着手中的压缩饼干,杨薇薇没说话,我们便也没有没话找话,自从知道她不是真的薇薇了之后,我的心中对她就多出了一层说不出的别扭,每一个毛孔都在拒绝着离她更近。我是个不怎么会掩饰情绪的,若是多同她说几句话,必得让她看出破绽。

      空气中安静的有些压抑,我和明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肚子话想要讨论,可是假杨薇薇离我们这么近,说什么都不合适。这种情形我俩都是见所未见,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方案。

      约莫沉默了十几分钟,明哥说想方便一下,便起身走开去两步,杨薇薇嗯了一下,自觉地别过脸去。我看明哥突然给我使了个眼色,赶紧起身,自觉地跟了上去。

      其实我心中有好些话想要和明哥说,只是碍于这个假杨薇薇,不敢说。现在正是个好机会。

      我压低了声音,问明哥,“现在可怎么办?”

      明哥像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不管这个女人是谁,肯定是敌不是友,咱们想办法甩开她,自己走。”

      我没想到明哥这么干脆,愣了一愣,“可是我们也不认路啊,甩开她,怎么出的去?而且她这一路也没有对我们不利,我们需要现在就分开吗?好歹先让她带着我们走出死门去啊。”

      明哥瞪了我一眼,“你知道养猪的不?我在老家见过,刚开始好吃好喝的供着猪,还不用干活,过的比人还惬意。然而,等猪养肥之后,在一个猪以为又是一个吃了睡的晴天里,它被几个壮汉牵出圈,地上一摁,猪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脖子上就是一刀,惨叫都来不及一声,就变成了别人盘子里的肉。现在这个假杨薇薇,就是在养着我们。如果你贪图跟着她的安逸,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脖子上就会被来一刀。”说着,他还用手比划着,狠狠切了一下。

      我被他说得脖子上发凉,下意识的脖子上摸了摸,“那你说怎么办。我们被困在这个地方,也是个死啊。”

      明哥摇头,“真的薇薇,一定也在这里。她既然可以一路上给我留下记号,就说明,她也落到了这个鬼地方。我们离开这个假的,去找真的。”

      我没有明哥这份笃定,“那都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刻的了,万一她都出去呢了?”

      “不会。”明哥说的很是肯定,“和我一路从东北回来的薇薇,一直是真的薇薇,问题就出在我们出发的前一晚上。从那个电话开始,我就觉得有问题,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易容术,以是我这一路上虽然觉得薇薇有些奇怪,但从没想过是被人掉包了。这符号不能是她上次来的时候刻的,唯一的解释,便只有她被人掳到了这里来,然后那些人找了个假的杨薇薇,想把我们也掳了来。所以我们和薇薇的时间差,也就最多只有两个晚上而已。”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怪不得一路上感觉假薇薇若有若无的拖延时间,原来是不想让我们和真薇薇遇见。

      明哥沉了沉声音,“我想,绑架张止还有薇薇的,应该是一伙人,这个不难推测。也就是说,这个假薇薇和那伙绑架的人,也是一伙儿的。然而,这个地宫中,除了我们和他们,还有一伙不明势力……”明哥低着头沉思道,“那就是陈教授带的考古队。从那张纸上的痕迹来看,很有可能绑架薇薇的人,和陈教授这伙人,是碰过面的。然而陈教授的立场如何,他是帮谁的,我们不得而知。方才假薇薇再开机关时惊讶中喊了一句,说这机关被人动过手脚。动手脚的人,不可能是她那波的人。那就可能是陈教授或者薇薇。陈教授如果和这个假薇薇是一伙的,那他不会下这么个套子来为难自己人;如果这个陈教授和假薇薇不是一伙儿的,那就是真的代表国家来考古的,也没有必要动这个手脚。所以无论怎么看,更改机关的,都更有可能是薇薇。所以,她很有可能现在也在这个鬼地方。”

      我心底对明哥一直是佩服的,我身边的同龄人人多像我一样,遇事想得少,能像明哥这般将话讲的如此通透的,只有他一个。

      说至此,明哥叹了一口气,“但是我有一个地方一直想不明白,绑架张止和薇薇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力气把我俩也骗来,图个什么?我们虽然误打误撞去了秦岭地宫,可是也只是个巧合,我们于整桩事不过是个局外人。除非……”

      我被明哥说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切的追问道,“除非什么?”

      明哥沉了沉脸色,“除非我们不止是局外人。我的猜测无非两种,一,就是我们家族于这桩事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内幕——你的爷爷,我家沈姨,他们看起来都和这桩谜团有这撇不清的关系,这关系是什么,我们不知道,可这帮绑架的人却知道;二,我方才休息的时候使劲回想了一下我们和张止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非我们不可的联系,想来想去,只有三星地宫那个玉棺预言,那个预言我们四个打开玉棺,最后只有两人生还,我一直不觉得是预言有误,而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明哥声音说到最后,越来越小,我的后背,却觉得越来越凉。尤其是那个刻在玉棺材上的预言,我本都忘了,被明哥这么一提,感觉心里被埋了一颗定时炸弹,隐隐的不安。那个语言的前半截已经实现,我们四个打开的衣冠冢,然而最后的结局——四个都死或者两死两伤,还没有成真。我以为这不过是吓唬我们的,没想到明哥却一直将这事记在心上。

      我知道,明哥一直是个比我谨慎的人。我从前总觉得他是太谨小慎微了,谨慎的近乎多疑,觉得他事儿多又烦人。可如今也不得不叹一句,这样大胆的假设,也只有明哥能给出来,要是我,且不说我得不出这个结论,就算得出来了,也会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可是现在事情从明哥嘴里说出来,却让我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眼下最要紧的,都是先想办法离开躲开这个目的不明的假薇薇。我和明哥商量着这里雾大,我们可以一会儿走着走着故意放慢脚步,趁杨薇薇不注意开溜。

      我们刚敲定好策略,忽而听见杨薇薇的声音,似乎在拍打着谁的脸,“醒醒!”我好奇的回头,却见杨薇薇离我们几步开外的距离,虽然雾大的只剩下一个轮廓,但是可以看到她蹲在地上,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不知道是昏迷不醒,还是已经一命呜呼。

      我和明哥互看一眼,心下具是一惊,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会是谁?

      会不会是真的薇薇?

      我们两个也快步走过去,朝着地上的人影看了一眼,然后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躺在地上的是个陌生男子,看着穿衣服的样子,像是考古队的。我见此时假薇薇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这个考古队员身上,我给明哥打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此刻正是脚底抹油的好机会。

      然而,也就我和明哥刚转过身的功夫,只觉得腰间被什么一挂,我低头看去,只见假薇薇身手极利落的在我和明哥身上一人挂了一个锁扣,不待我开口问,她便解释了,“这地方雾大,万一和这个人一样走散又昏迷就麻烦了,现在我们系上绳子,便也保证彼此不会走散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假薇薇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让我不知道她是发现了我和明哥有这个要逃走的意思,还是真心的为我们考虑。

      我低头鼓捣了鼓捣这个拴着绳子的锁扣,是个电子机关锁,很结实,轻易拆不开。若此刻我想将这绳索摆脱掉,唯一的方法,可能是将裤子脱了。

      我有些不安的去望明哥,只见他脸上挂着笑,半分看不出有计划落空的恼,“还是薇薇对我们好。”又做出个为难的神色,“但是万一一会儿遇到危险了,咱们跑的不一样快,岂不糟糕。”

      杨薇薇丝毫不以为意,“我这边有个按钮,若是遇到危险,我一按就会自动松开,不影响的。”

      我再要说什么,却被明哥拦住,他大包大揽的应承下来,“这就好,还是跟着薇薇最放心。”

      我看了一眼嘴上摸了蜜一样的明哥,明白他是不想现在跟假薇薇撕破脸。我们相信在短时期内,她并不会害我们。能躲开是最好的,硬碰硬是下下策。

      既然走不了,明哥便也伏下身去看那个半死不活的考古小哥,“他这是怎么了,还活着吗?”

      假薇薇点头,脸上也有些疑惑,“气息还有,但是昏迷不醒。我方才查看了一下,身上没有明显皮外伤,脑袋,脖颈处没有利器敲击之后的肿胀,全身上下更是没有中毒的迹象,有点奇怪。”

      我忽然想到上次在三星堆地宫被蓬莱花魇住的情景,不由得用力闻了闻,只觉得身遭并无半分异常的味道,难道这雾中有什么无色无味的致幻剂?

      假薇薇自背包中掏出一小瓶提神喷雾,朝着那个小哥的脸上一顿喷。我闻着这熟悉的薄荷味,不由感叹,连提神喷雾这个假薇薇用的都和张止他们是一个味道,若不是看到那石刻,就算杨薇薇今日显得性子有些冷清了,我也绝对不会怀疑有诈。

      想至此,又是一身冷汗。究竟是什么样的阴谋,才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一屏喷雾喷下去大半瓶,躺着的人丝毫反应都没有,明哥笑着调侃当时我就是被他扇醒的,见状挽起袖子自告奋勇的冲着那人脸上狂扇了几巴掌,再等了片刻,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饶是满屋子的蓬莱花,这样也该有些作用了。

      杨薇薇摇摇头,收手,“算了,这里不宜久留,不过这好歹是条性命,杨明你背上他,咱们一起走。”

      这个考古队的人是敌是友本就不清楚,明哥心里十分抵触这个决定,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他不想背这个人,然而面子上不得不装的十分赞成杨薇薇的决定。明哥蹲下身去将那人扛到肩上,我忍不住越过明哥的肩头,又去打量了打量着考古队员的相貌。

      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这个考古队员被明哥打的红肿的脸上,本来是一副人睡死了的嘴微张的神色,在我望向他的那一刻,他莫名其妙的嘴角上提,露出了一个笑容,配着这张有些红肿的脸颊,阴森恐怖的吓人。我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坐在地上。腰上的绳子将杨薇薇拽了一拽,她见我坐在地上,有些疑惑,我指着那小哥的脸,她便凑过去看,待她的视线落在小哥嘴角上提的笑容上,也是僵了一僵,立马伸手去再试探他的鼻息,然后缓缓地收了手,声音低低的,“果然。”

      我看假薇薇神情有异,也去试探了下那人的鼻息,只觉得冰凉一片,什么都没摸到。

      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明哥看着假薇薇,“果然,是什么意思?”

      假薇薇垂了垂眼,“我一直猜测我们所在的是个什么地方,一直没有定论,直到遇见他。”

      我和明哥被假薇薇这话说的心里直痒,催促道,“别卖官司了,快说吧。”

      假薇薇看了地上那人一眼,有些惋惜道,“这是个……化人阵。”

      明哥听得一头雾水,知道问杨薇薇跟挤牙膏一样困难,于是便把头转向了我。

      我听到杨薇薇说出“化人”这两个字的时候,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化人阵,这东西……竟是真的存在?

      我小时候的时候看过这样一个故事,周天子少时曾经遇到过一个自称“化人”的人,水淹不死,火烧不坏,还可以立于云头,轻松自如的穿梭于墙壁之间,周穆王十分崇拜他,经常好酒好菜的招待他,化人投桃报李,有一日,周穆王再邀请他去做客时,化人三杯酒下肚,醉意上头,对周穆王夸下海口道,“你这个皇宫虽然气派,但不敌我来的地方气派;你皇宫里的姑娘虽然漂亮,但是不敌我来的地方的姑娘漂亮。”

      光说不练假把式,周穆王听他这么说,便询问是从哪里来的,哪里有这么气派的地方,让他带自己去瞧瞧。化人也不客气,拉着穆王的衣袖便升到了半空,半空间云雾缭绕,他二人往云雾深处一钻,就钻进了云头的宫殿。

      周穆王惊呆了,这宫殿外面看着虽没什么,可里面金碧辉煌,美姬缭绕,各个舞姿迷人。他在里面见到了人间没有的美景,听到了人间没有的歌曲,还吃到了从未品尝过的美食,他觉得心都震荡的迷醉了,陶醉了,想要长久的留在这里,一醉方休。正当他沉溺其中之时,周穆王只觉得化人又走到他身边,轻轻用手推了他一下,周穆王直觉身子猛地降落,从半空中坠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尖叫,又猛地清醒过来。醒过来的周穆王刚想埋怨化人推自己,然而睁眼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还好端端的坐在殿上,周围景致一切如故。周穆王不觉心中奇怪,问手下的人有没有看到他方才去哪儿了,手下人说周穆王并没有离开座位,只是打了个瞌睡。他心中正疑惑着,此时,旁边化人开口,“我带王上去神游一圈,根本不需要身体的移动。”据传,也是因为此次梦中所见,才坚定了周穆王想要去周游天下的决心,才有了后面他套着八匹马,与西王母相见的情形。

      后来化人去了哪里,下场如何,知之人甚少。史学家用了很多笔墨去写周穆王西征,化人之事再无后人问津。我只是在我家一些书页都泛了黄的残本书上翻到过,说化人的下场,隐约有两种不同的记载,一说化人四处游历,见到周穆王后继续远足,不知所踪;二说,周穆王对他喜爱有加,死后令他殉葬,保护自己的棺椁。从此情此景上看来,应当是后者为真。

      原先我还笑周穆王,不过白日做梦,为了面子上说的过去,还给自己杜撰了这么一出故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化人阵在这里,如此看来,这地方真是周穆王墓无疑了。

      我将我的所知所想和同薇薇和明哥说了,薇薇摇摇头,”这只是表面,史书中堂而皇之记载的是如此。但真相……”

      据薇薇说,化人可以将人引导入梦,看到他想让那人看到的一切。而这一切也不是凭空便产生的,所有的术法,都需要一个阵法加持,而我们现在所处的,就是化人阵。薇薇说,她方才在高空往下看时,隐约觉得地形凹凸的很奇怪,现在回想起来,像是个石阵。周穆王后期请了巫者研究化人用这种阵法,从中演化出了很多可以扰乱人的心智,让人陷入昏睡甚至可直接在睡梦中要人性命的毒阵法。周穆王将这个阵放在这里,既是守墓之用,那这阵法的阴毒,不难想象。

      明哥赶紧追问道,“那这个邪门的什么阵,可有破解之法?”

      薇薇摇摇头,“此阵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会结合你眼前看到的,听到的东西,一点一点,将你带入一个幻境之中,真真假假,相互交织,刚开始无法察觉,而后即使察觉了,也会因为在阵中陷得太深,而无法破解,基本是个死局。除非入阵者可以根据幻境中不同的情况自行从幻境中醒来,别无他法。”

      薇薇话音一落,我和明哥便陷入一阵沉默。我们现在好得也算见过格式各样的虫子怪兽了,就算看见再奇怪的,打就是,打不过就跑,总归能活命。这诡秘的从上古时期就流传下来的阵法,若说信,感觉真是白当了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若说不信,可眼前这个毫无征兆死在我们面前小哥,又要怎么解释。

      我们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试图去挖掘脑海中一切与化人阵有关的信息,看是否有破解之法,然而无果。杨薇薇带头启程,我们必须要快点从这个阵法中走出去,停留的越久,便越危险。

      我同意她的说法,但是心底不自觉的有些发慌,“我们现在不能原路返回,合窳还在那里堵着。然而要这个阵不知道有多大,我们也不认识路,如果没头苍蝇一样瞎钻,时间耽搁的久了,定然会被阵法困住。”

      杨薇薇虽然也有些害怕化人阵,但还算淡定,“那个时候的阵法,大多从五行八卦中推演而来,不会太难。只要我们摸清楚压阵的巨石都在哪里,自然可以找到出路。”

      我心想,这里的雾这么大,我们行事完全没有章法,可能还没等我们摸清压阵巨石的方位,就已经被阵法掩住了。然而现在又不是泄气的时候,我只能在心底默念,求老天保佑我们快点走出去,别被这个恶毒的阵法缠上。

      杨薇薇打头阵,我和明哥同杨薇薇都有绳索相连,便不太用操心方向问题,跟着她走便可以。雾越走越浓,我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尽量减少呼吸,以减少我对这种雾气的吸入。虽然杨薇薇说它没毒,然而我总还是觉得这种没由来的浓雾,蹊跷的很。

      走了没多久,我耳边忽然听见水滴滴在石头的上的声音,滴答——滴答——声音有些小,我听得不甚真切,便屏息凝神,侧耳认真的听去。我专注的去感受耳边的声音,便顾不上去感受身边的其它。当我专注的一瞬间,好像其它的声音都被我过滤出去了,嗡的一下,好像整个人进入另一个世界,耳边滴答,滴答的声音便更清晰了,确定不是幻觉,我有些激动,回头明哥和薇薇说,“你们听,有水声,有水声便可能有路,即便不是通往外界的,也会有地下河,可以顺着游出去。”

      听我这么一说,薇薇和明哥脸上才都露出些宽慰之色,三个人打起精神,顺着水声的方向摸去。

      走着走着,便不仅有滴答的声音,还渐渐有些水流的声音,我们大喜过望,按着声音摸过去,没走多久,雾气便变淡了,我们果然看到一条小河。薇薇赶紧示意我们从包中掏出气囊,我们三个对着气囊一顿猛吹气,吹的腮帮子疼,大脑缺氧,才终于将气囊吹好,三个人接连跳入水中。

      晃晃悠悠的坐在充气阀上,我才松了一口气。或许是之前我将化人阵想的过于凶险,如此轻松就从里面逃了出来,让我觉得这一切顺利的有些不真实。然而此刻也没时间让我多想,这条地下河的水势颇为湍急,我们坐下的充气阀被水流冲击的左右乱撞,摇摇摆摆,感觉一个不小心,就会跌下去落进水里,我使劲的用手扒着充气阀的边缘,将身子稳定住,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们已经被水流冲着走出了很远,眼前就要有亮光了,仿佛我们在一个山洞之中,马山就能划出去,我心情激动的以为马上就能逃离这个鬼地方,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觉得眼前景致豁然开阔,我身子重心突然没了着落,整个人直直向下坠去……

      妈呀,这水的尽头,竟然是一座百米高的大瀑布……

      强烈的失重感让我尖叫出声,我是那种平时去游乐场都不敢坐过山车的性子,此刻的自由落体,是我大脑一片空白。这种高度摔下去,就算下面是个水潭,也能摔得粉身碎骨。

      我正担心着掉下去会死的很惨,却忽而觉得十只手指头大痛,十指连心,那一瞬间疼我几乎掉出眼泪来,我下意识的朝自己的手望去,惊讶的发现我的两只手鲜血淋淋,十根手指间每根都在往下渗着血。我吓了一跳,怎么会,我这一路上没碰到什么尖锐的物件,就算从瀑布上摔下来,也没有磕到碰到哪里,为什么怎么手指头会这么疼。

      这个疑心一出,我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眼前的景色飞速的离我远去,瀑布,阳光,一点点的消失,好像统统都在离我远去,我眼前的世界仿佛被人罩在了一个罩子里,像隔了什么,看的不甚清楚。

      不对,我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使劲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可越思考,便觉得头越发的沉,急速下落的感觉让我害怕而脑子不清楚,只觉得周遭的天地忽然震动起来,一阵天旋地转。

      是地震吗?

      不合理啊,我还飘在半空,就算地震也不可能感觉得到啊。

      我想张开口喊明哥,却忽然觉得更不对劲儿,好像自从我们三个跳进河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明哥和杨薇薇的声音了。

      他们,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我刚想起他们两个,耳边就听到了杨薇薇的声音,“范淮叶……范淮叶……”

      她的声音很远又很急切,我试图努力听清她在说什么,“范淮叶……”她依然这样叫着。

      我有些着急,“咱们都这么十万火急,眼见着就要摔死了,你能不能说两句有用的。”

      杨薇薇的声音依然遥远,“范淮叶,范淮叶,醒醒,醒醒……”

      我心头疑惑,醒醒是什么?猛然间心底生出一阵寒意,难道我是在做梦?我是被化人阵魇住了?可是我为何完全没有察觉?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魇住的。

      比这个问题更令我害怕的是,如果我真的被魇住,如何才能从这里逃出去?

      我心中发慌,正思考着,我砰的一声落如瀑布底端的深潭,周围腾起巨大的浪花,身子撞在水面上,巨大的撞击疼的我脑子嗡嗡响,我一瞬间感觉到被水包围的窒息感,冰凉的水刺骨,使我近乎无力挣扎。

      我双手奋力的浮水,由于不得法呛了好几口水,这明明是个环境,可窒息感怎么这样真实?

      我奋力的在水中挣扎着将头从水中伸出来,然后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在一个幻境之中,为什么还是无法从这个梦境中醒来?依薇薇之前的意思,只有堪破梦境,才能脱险。可是如何才算堪的破?

      我突然变得有些紧张,怎么,才能醒过来?

      我精疲力尽的从河中挣扎着爬到岸边,累得整个骨头要散架了一般。我躺在河岸上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头上晒太阳,身上的暖意有些舒服,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便又要睡去。我强迫自己醒过来,不能睡,此刻若是在这个幻境中睡过去,会不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了?

      我强迫自己坐起来,我累极,若是躺着实在太容易睡过去。然而,就在我坐起来之后,我突然被吓的打了个激灵,一瞬间困意全无。

      身前一只形状像大象的怪物,浑身长着绿色的长毛,口中伸出两只长长的獠牙,正瞪着滚圆如铜铃般的眼睛,虎视眈眈的看着我,像是在审视盘子中的一块儿肥肉。

      奶奶诶,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心里发毛,这个幻景,未免有些太过真实了。

      这怪象对我呲了呲牙,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身上的疲累一扫而光,然后掉头拔腿就跑。我一开始跑,那怪象便在后面追,我双腿已经尽力倒腾到最快,然而那怪象的步子大,只要它动一动腿,地面就是颠上一颠。我被它震的东倒西歪,跑一会儿摔一跤,很快便气喘吁吁,喘不上气了。在这样下去,我不被怪兽吃掉,反而先被自己累死。

      我心里一边骂这个幻境做的怎么这么折磨人,一面又束手无策,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前跑。筋疲力尽之下一个不小心被绊倒了摔在碎石上,膝盖一下子便摔破了,渗出血来。

      本就跑的吃力,如此这般一摔,膝盖受伤,我便再也跑不动了。看着一点点逼近的怪象,我手撑着身子往后挪着,不过这点距离只是杯水车薪罢了。此刻跑也跑不了的我,终于冷静下来,一连串的变故,我没来的及思考,现在盯着那怪象眼中自己的倒影,反而有些冷静下来。既然这是一个幻境,那就必定有破解之法。这生死关头,我的大脑飞快的运转起来。

      在中国古代,所有的巫术被穿的很邪门,但其实不外乎就那一种手段,若是能看得开,便不那么神秘了。古时有些毒蘑菇,不致死,但是能让人产生幻觉,巫师便将少许毒蘑菇掺杂入信众食物中,或者放入熏香中,让人精神浮游。毒蘑菇的的毒素本就容易让人产生幻觉,再加上言语的引导,信众就会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了巫师言语中所说的画面,相信巫师法力无边。与现代的催眠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要信众相信,便百试百灵。而这种幻境体验十分真实,曾有记载说,汉代的大巫师曾经作法,让几千人相信自己深陷险境,被怪兽追赶,其中一大半的人活活在幻境中将自己吓死了;剩下的一小半,后来也神经错乱,整日惶惶不可终日。

      我想,就算化人阵再厉害,也逃不过这个原理。现在仔细回想一下,这化人阵中这么大的雾,就算杨薇薇的机子没测出致命毒气,也有可能有微量的让人产生幻觉的气体,只要在里面待久了,加之心里有一种恐惧的压迫感,相信其中有危险,不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便会产生自己的联想,深陷在意识造就出的幻境中,无法自拔。

      只是我不解,我既然已经识破了眼前这些不过是个假的幻境,为什么还是无法从幻境中出去呢?

      我大脑飞速运转,可长毛怪象接近的压力让我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再不过两三秒的功夫,我便要变成它的盘中餐。我只好心一横将眼睛闭上,珍惜剩下的三秒钟,让大脑全速运作开始思考。

      一般的催眠术,都会有一个引导师,用语言让人陷入想去的情景之中,只要被催眠的人尽力去想催眠术口中描绘的画面,便会进入到这个境界之中。当催眠师停止催眠,被催眠的人,才会醒过来。

      而这个阵法中的催眠师,其实是我们自己。我们相信化人阵会让人致幻,我们会不自觉的以为有危险在临近,只要这个念头不打消,我们便一直是自己的催眠师。

      一瞬间,我突然返现了我现在身处的险境中逻辑上的破绽,而且,是一个非常非常明显的漏洞——如果我真的相信我眼前的怪象是假的,我为何要跑?

      我心中对它的恐惧,就说明我没有看透这幻象的本质。说到底,化人阵创造出来的幻境,不过是一场内心的博弈。色异于空,空异于色,则深陷乱世纷扰,受困于大千世界。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则看透色所有相皆是虚妄,而游离于一切烦恼之外。

      心念定了下来,我便有了主意。虽然头皮还是有些发麻,但我正看眼,定定的看着朝我猛扑过来的怪象,决定不闪不躲。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那定主意决定如此试一试。若是成了,便逃出生天,若是不成,便当是个解脱吧。

      那怪象张开血盆大口朝我猛扑过来,一瞬间,獠牙上黏连的唾液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眼见着就要喷溅到我的身上,怪象口中的腐臭味儿也清晰可闻,臭的我差一点吐了出来,我的心脏莫名跳快了几跳,若不是知道这是幻想,我可能也会直接被吓死。我硬着头皮,不躲不藏,正正的看着扑过来的怪物,眼见着它离我越来越近,那尖牙已经刺破我脖颈的肌肤,我这个头颅被罩在它的口中,脖颈出好似感觉到了刺痛的感觉,涓涓有血流出来,唾液滴在我的脸上,闷的我呼吸不过来……

      我真的有想要跳起来逃跑的冲动,这是本能。然而我强忍住了这种冲动,在心中一边边告诉自己,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忍一忍,再忍一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一瞬间,怪物的身形定住了,然后,好像一片被敲碎的玻璃,一片片破裂开去,身周的压迫感一下子消失,慢慢的,眼前好似罩了一圈迷雾,我的身子在迷雾中倏地下坠,然后突然跌落在地上,脑子嗡嗡的震了震,才觉得手好像真的摸到了东西。

      身下的地面,是结实的,和方才在幻境中和那种触感,不一样。

      我努力睁了睁眼,杨薇薇在一旁忧心的看着我,一脸焦急。见我醒来,神色才终于轻松了些,松了一口气,“方才你突然就晕了过去,我俩怎么唤你,拍你,都没有用,我拿刀扎了你的十指,这种钻心的疼你都没醒过来,我俩又用水泼你,用喷雾喷你,反正能用的都用过了,可是你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杨薇薇还有些心悸似得,“后来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我全身酸痛,好像真的和怪物赛跑了一番似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此事说来话长,明哥,你给我来瓶水先……”我手伸出去了半天,那边却没动静,我拍了拍他,“明哥,发什么呆?明哥,你……”我不过轻轻拍了拍明哥,他竟直直的向后倒了下去。

      完了,我心中咯噔一下,明哥也被魇住了。

      我能从这幻境中逃出来,完全是侥幸,可明哥是个惜命得紧的、半分吃不得亏的性子,他若也陷进去了,必然也还是较真的很,这可是化人阵的大忌,一旦较真了,便陷在里面,不容易出来了。
      对着明哥,杨薇薇像对我一样,又是喷又是扎的,然而并没有起作用,我自己吃过这个阵的亏,知道这里的厉害,不由得焦心道,“这个化人阵有多大你可知道?我们能不能从这里出去?我猜想离这毒雾远一点,有可能远离这阵中幻象的控制。”

      杨薇薇低头沉思一阵,“我们方才走了十几分钟,一个石柱都没见到,这化人阵之大,很难想象。”

      我吃力的将明哥抗在肩头,就算不好走,我们也得硬着头皮试试。杨薇薇用粗布袋子将他在我肩头困结实,我们便起身,准备从试试能否从这阵中闯出去。

      然而,我刚要抬脚,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我心中一惊,此刻听到脚步声,不知是喜是忧,这地底下的人,友少,敌多。更可怕的,万一那脚步不是人,而是什么怪物,就更难处理了。本来我三人就跑的吃力,现在还要背上一个昏迷不醒的明哥。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完全没有胜算。

      我转头看薇薇一眼,她冲我点点头,示意我站到她身后,然后掏出腰上的弩,做出的警戒的姿势。
      此刻我和杨薇薇的精神,都极度紧绷起来,完全不知道浓雾之后会冒出来个什么。那脚步声极慢,但确实是向我们接近的。

      慢慢的,雾的深处,出现了一个人影。因为方才吃过幻境的亏,我试图让自己的不要有什么情绪上的起伏,以免又陷入另一段心魔之中。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不去想眼前看到的和耳边听到的,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深呼吸了三四口,我感觉头脑中清楚了一点,然后再睁开眼睛,眼前的黑影依然在,并且离我们更近了一些。

      我还再自己大腿上拧了一下,很疼。我十分确定确定,我眼前看到的黑影不是幻觉,是真的。

      我定定的盯着那个人影从迷雾中走出来,目不转睛,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来人竟然是——杨薇薇。

      ----------------------
      注释: 1- 《列子·周穆王》有云,“ 周穆王时,西极之国有化人来,入水火,贯金石;反山川,移城邑;乘虚不坠,触实不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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