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蜀之谜

　　我突然意识到，对啊，怎么把我奶奶给忘了。爷爷自从疯癫了之后，一直都是奶奶在照顾，近些年奶奶身体不好了，操劳不过来，我们才将爷爷从奶奶家接来同住。本也想将奶奶接来一起，可奶奶因为怕给我们添麻烦，不愿意搬过来，说是愿意守着家里的老房子，老房子若是失了人气，就容易坏。我们拗不过她，总归大家住在一个城市，来回不过几十分钟车程，也容易有个照应，便没再勉强。
　　爷爷年轻时候的事儿，我爸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差了辈儿。可奶奶同爷爷过了这好几十年的，应该知道的多很多才是。
　　于是第二天，我就拎了两兜子水果，去找我奶奶。奶奶有些日子没见我，今日见我登门，很是开心，张罗着说给我做点好吃的。奶奶见我受伤后恢复的不错，很是欣慰，一个劲儿的夸我命大，让我日后小心。
　　我去厨房给奶奶打下手，顺势便接下这个话头道，“奶奶，我这次稀里糊涂很多事情记不太清了，我爷爷当年也去了岷山，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奶奶切菜的手一顿，“你怎么打听起这个来？”
　　我陪着笑，“就是好奇。我听说那个张荣爷爷带头带着他们下去的？爷爷和他怎么认识的啊？”
　　奶奶一边在锅里炖上汤，一边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认识的，我认识你爷爷的时候，他就认识张荣了。不过也怪的很，张荣是个外来人，不是长在村子里的。最初来村子的时候，还是你爷爷照顾他，印象中，那个时候张荣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多亏了你爷爷照顾，才在村里立住了脚。”
　　我一下子对奶奶这话有了兴趣，“精神状态不好，是怎么个不好？”
　　奶奶一下子陷入了回忆，“就是很奇怪，二十几岁的人了，刚开始什么交际能力也没有，时常闷在屋里睡大觉。你跟他说什么事儿，他听不懂似得，眼神也闪闪躲躲的，好像很怕人。多亏了你爷爷心善收留他，说是以前认识的朋友，无家可归了要照顾一下。要不然，就他那个精神状况，一个冬天都活不过去。”
　　我追问道，“那后来呢？后来怎么好了？”
　　奶奶也不知道，“你爷爷说他是受了刺激，吓到了，休息休息就好了。你还别说，休养了半年，他还就真的正常多了，待人接物都没有问题，便有的时候跟你爷爷出去村子里转转。这个张荣知道的东西很多，尤其风水方面，说的很准，很灵，因此村子里每每有人办丧事喜事，施工盖房，都愿意先问问他。这有了傍身的一技之长，便能在村子里立足。而且，他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人，迎面走过来，以为是那个电影里面走出来的一样。村子里好多姑娘喜欢他，他后来娶了一个，便留在村子里了。”
　　奶奶接着道，“张止娶妻的之后没几天，你爷爷接他来家里吃饭，我做了好几个菜，从中午一直忙到下午。我忙了一下午，从厨房出来，就见着你爷爷和他两个人，在那里把酒言欢，你爷爷脸上是真高兴，很少见他那么高兴。”
　　上了年纪，就是爱絮叨，奶奶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细节，我就候在一旁慢慢听，不忍打断。
　　“后来，吃完饭，你爷爷便和他两个人去了屋子里聊天，神神秘秘的，还把门关上，不给我听。”奶奶唏嘘着，“他们两个臭男人，能聊什么，我还不愿意听呢。”
　　我这才知道，原来爷爷和张荣认识，竟还有这样一桩往事，只是我觉得奇怪，如果张荣是外地来的，我爷爷怎么会认识呢？又为什么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这样好呢。
　　只是，这个问题，我在奶奶这里也问不到答案。奶奶和爷爷认识的时候，爷爷就已经认识张荣了。她对张荣的印象，就是从爷爷将疯疯癫癫的张荣接到家里照顾开始。
　　“再后来，专家组来挖掘三星堆遗址，挖掘出了祭祀三、四号坑，你爷爷激动的不得了，很想看看，但听说有可能国家会回填，他就有点坐不住了。我记得那天，他把张荣找来，想让他跟着一起下去。他们在旁边屋子聊天，我就在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打了个盹儿，第二天醒来，发现你爷爷还没来睡觉，我听到旁边有动静，走出屋，才看到你爷爷送张荣离开。这两个大男人，竟在家说了一宿的话。”
　　我听到这儿，有点错愕，“所以，是我爷爷带着张荣下去的，不是张荣带着爷爷和村子里的人去的？”
　　奶奶摇头，“你爷爷只找了张荣一个，但张荣觉得两个人不安全，便多找了几个人一起。”
　　我怕我听错了，又跟奶奶确定了一遍，“所以，是爷爷先提议要去的？”
　　奶奶点头，“是，这个我绝对记不错。那个时候北京来的专家不是出了事情，专家组打了报告，说要把三四号坑回填，你爷爷那天愁的呀，一直在家里转圈圈，坐立不安，晚上就把张荣给叫来了。这个事儿我肯定记不错。而且，你想啊，你们家祖宗留下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书，你爷爷年轻的时候也爱看，没事儿就捧着看，好不容易身边挖出来一个墓葬坑，肯定想去看看里面的究竟啊。”
　　我更糊涂了了，“如果爷爷真想去，为什么不找个村子里的人呢，要找张荣这个外来人呢？”
　　奶奶眼神暗了暗，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男人的事儿，我一个婆子也不好东问西问的。不过你爷爷刚出事儿的那会儿，我时常后悔，后悔那个时候怎么不多问问，如果我问得多了，管着他点儿，他也不至于那样没轻没重的跑去岷山，出了那样的事情。”奶奶抓着我的手，“娃儿，你自己可得知道轻重，别乱跑，你若真出了事儿，你妈得多着急。”
　　我连连点头，一一应下来。
　　后来一顿饭吃下来，奶奶一直嘱咐我要注意安全，不要瞎跑，便也没在问出什么别的。
　　我晚上回到家，觉得心中的谜团不仅没消，还变得更大了。我将故事转述给明哥，然后我俩一起起坐在床沿上唉声叹气。
　　我手中摩搓着爷爷的笔记本，爷爷与张荣是怎么认识的？如果长生之谜不是张荣告诉爷爷的，那就可能是他自己悟出来的，可是他又是从哪里找到这些奇奇怪怪的线索？
　　我盯着笔记本看，目光扫过“长生”这两个字，我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我突然想起那天吃午饭的时候，馆长给老方打的那个电话，同一个墓葬坑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四千多年前，一个是三千多年前，中间差着一千年，难道这和爷爷他们当年想探究的秘密有关？
　　我将这个猜测和明哥说了，明哥冲着我的脑袋就是一下，“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我揉着脑袋，“诶，当时就是听了那么一嘴，后来就忘了。”
　　明哥追问，“那后来呢，有结果吗？”
　　我摇头，“都跟你说忘了，后来就没见着老方。”
　　明哥一拍大腿，“我明天去老方那儿一趟。”
　　可是，第二天，明哥垂头丧气的来找我，说老方被馆长带进了一个保密项目，见一面贼难。他拖了好多关系，好不容易见到老方，但老方的嘴巴严的连条缝儿也撬不开，半个字都不说。
　　不得不说，张止的这招吊人胃口，吊的奇好。我本来不想去良渚，可是见到这个故事讲了一半的笔记本后，心思又活泛了。
　　明哥试探性的凑到我耳边问了句，“要不，咱们去良渚走趟？”
　　我正有此意，便点了点头，“不过这次咱俩可得准备充足些，不能像上次那样抓瞎。”
　　明哥眼睛一亮，附议道，“要不咱先去杭州，良渚离杭州不远，我在杭州有个远亲，混的不错，我们也可以去投奔她，就算去良渚不成，咱们也算去杭州度个假，有地头蛇不怕被欺负，最近工作氛围让人窝火，事情也一件比一件邪门，咱俩需要换个环境，说不定可以转转运。”
　　我点头，此事就算定了。
　　接下来的三天，我俩先找警局胖哥来了个特训，学了学基本的防身术，又采购了一大堆的防身物品，充饥物品，跟我爸妈说我和明哥去散散心，反正馆里最近不太管我俩，便踏上了前往杭州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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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哥虽然时不时的爱吹个小牛，但是在他杭州有个混的不错的远亲这件事上，到没有吹牛。
　　我们才下火车，便有开着车的人专程来接，司机师傅是个二十来岁年纪不大的年轻人，李斯，白白净净，个子也不算太高，穿着格子衬衣，薄羽绒服，牛仔裤，是那种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不显眼的那种人。因着他名字和秦朝宰相同名，我们调侃他这名字好，将来能做大事情。李斯皮肤白，一害羞，脸就红了。他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说，“公司里就我岁数最小，人家都叫我小斯，和小厮同音，就是给各位老板服务的。你们满意，我就高兴。”一路上又是拎包又是拿行李的，人十分热情，还帮明哥的亲戚赔不是说，“我们沈总今儿白天忙，晚上请二位吃饭。”
　　我和明哥在酒店住下后，觉得天气不错，时候还早，就想去西湖边上走走，去灵隐拜拜佛，保佑我们此行顺利。小斯师傅道，“灵隐都是外地游客去的，若是诚心拜佛，当地人都去上天竺，就在灵隐山头后面，那里人少清净，菩萨也更灵验一些。”我和明哥觉得这小子靠谱，便听他的转道上天竺。
　　虽说从小不是在杭州长大，然而小斯自从两年前到公司就一直在做接待的工作，俨然已经成了半个导游，我们跟着他从寺中拜完出来，穿过一条幽静的两边皆是竹子的小路后，便到了三生石。
　　上半个坡，绕过几重花，丛林掩映中，有一个红檐黑瓦翘脚的小阁楼，约莫能做七八桌人的样子。小斯热情道，“二位第一次来杭州，必须得尝尝这里龙井。市面上的假龙井多，就这上天竺这片有保证。寺里的人自己种的茶，只在这里供，绝对是地道真龙井。方才跟沈老板说二位来了上天竺，她亲自打电话预定了一壶茶，一定要让我带二位尝尝我们杭州龙井。”
　　我们本想推脱，可是小斯十分热情，便随他一起去里面坐了坐。今日阴天，在外面走了许久也有些寒，喝茶暖暖身子，到也是件美事。这茶入口，有些微苦，又有些微甘，回味无穷，确实是好茶。
　　我们坐在室内喝茶，看到外面有些游客，围着一块儿大石头拍照，明哥好奇的问，“那块儿石头，可是有什么典故？”
　　小斯望了一眼，“那块儿是三生石，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景点。平时没什么人来，游客们都去飞来峰和灵隐寺，也就是这会儿快元旦了，客流量大，才会有人跑来三生石。”
　　“三生石？”明哥眼睛一亮，“可是许仙与白娘子的爱情故事？”
　　我一口茶没喝下去差点全喷在他脸上，你可真会想。
　　小斯眼尖立马提给我张纸巾，又对明哥笑笑，“非也。这个三生石，讲的不是爱情故事，而是友情故事。”
　　关于三生石的故事，我以前在太平广记中读到过，讲的是李源和圆泽和尚三世友情的故事。当初只不过当个志异的故事随便看看，没太上心。看着小斯跃跃欲试想要讲故事的神色，便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听听民间流传的版本。
　　小斯道，“原来有个富家子李源，因为父亲在变乱中死去而体悟人生无常，发誓不做官、不娶妻、不吃肉，后来万念俱灰还把自己的家捐献出来改建寺庙，并住在寺里修行。人世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李源和寺里的住持圆泽禅师成了要好的朋友，常常坐着谈心，一谈就是一整天。俗话说得好，佛法无边，参佛也不止杭州这一块地方，他们在杭州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想去四方游历，于是约好了共游四川的青城山和峨嵋山，一起寻仙问道。然而，两位亲密无间的好朋友相识这些年从没拌过嘴，这次却在路线规划的问题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李源想走水路，圆泽坚持走陆路。李源不同意，圆泽只好依他，两人最终一起走水路。”
　　“到了南浦，他们看到一个孕妇在河边，肚子老大。”李斯连说带比划，讲的极形象，“圆泽看着那个孕妇突然就流下了泪来，对李源说：“我不愿意走水路就是怕见到她呀！我注定要做她的儿子。她怀孕了三年还生不下来就是等着我。现在既然遇到了，就不能再逃避。我现在要去投胎，三天后请你来王家看我，我到时候会冲着你笑一笑，说明我就是你的朋友。”
　　“说完这番话，圆泽就死了，李源也河边看见的妇人生了。三天以后他去看婴儿，婴儿见到他果然对着他笑了。此事过后，李源再也没有心思去游山，就回到惠林寺，寺里的徒弟说出圆泽早就写好了遗书的事情。遗书中交代，要李源十三年后到杭州西湖天竺寺来，两人还有一面之缘。十三年后，李源赴约。到寺外，刚歇脚，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牧童拍着牛角的歌声，便跑出去见他。那牧童隔着一颗石头对他说，“李公真守信约，可惜我的俗缘未了，我们此生便也只有这一面的缘分。只有努力修行不堕落，将来还会有见面的日子。”小斯喝了口茶，总结道，“这便是三生石的传说。”
　　小斯指着那石头道，“这就是二人会面处的那颗石头，据说有慧根的人可以在这里参悟自己的前世今生。二位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我看看明哥，笑，“咋，去看看？咱俩也约定个三生？”
　　明哥抬眼看我，“走就走，谁怕谁。你说咱来约定个什么好呢，要不下辈子你当女的我当男的你嫁给我好了，现在找对象这么不容易，我这算是提前预定吧，省的这辈子是单身狗，下辈子还是单身狗。”
　　我摇摇头，哈哈乐了一声，“就胡说吧你，你还真信这个？”
　　明哥垂眸发了片刻的呆，伸手去拿茶杯，忽的一饮而尽，“我信。”
　　这回轮到我愣了，“啊，咱俩认识七八年了，我头一次知道你信佛？”
　　明哥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倒不是信佛，只是尊重信佛的人，你今晚见我沈姨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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