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沉岚烟煦

　　宁静的夏夜，一轮皎洁的皓月低低地悬于枝头。敞亮的别墅里，激越的琴音从身着白裙的少女纤细的指尖倾泻而出。少女弹奏的是贝多芬的《月光》第三乐章。时而激昂、时而沉着的乐曲在少女灵动的指尖仿佛有了生命，乘着银色的月光飘向夜空。

　　在距离琴音悠扬、灯火通明的别墅一公里外的幽暗小巷里，身着白衬衣的少年正周旋于一群亡命之徒间。围攻少年的人比他年长不少，虽然少年的身形在同龄人中已算高挑了，但和面前的对手相较起来却仍不占优势，更何况对方还人多势众。几番较量下来，少年明显已处劣势。而对方显然也是有备而来。清亮的月光中，一个映着寒凉光辉的细物直冲少年腹部而去。躲闪不及的少年艰难地测过身，也只能让那细物避开要害之处。伴随着左腹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少年洁白的衬衫上瞬间绽放出了一朵鲜艳的花。

　　人的求生本能是强烈的，强烈到几乎能下意识地做出平常做不到的事。也不知少年哪来的力气，顶着剧烈的疼痛，硬是握住了那只刺向自己的手，奋命向前冲去。

　　许是被少年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吓到了，手持利器的人竟保持着刺向少年的姿势步步退去，转眼便被少年推到了围攻之外。

　　少年深知当面前的人回过神来后，自己便真的是穷途末路了。于是刚一退出包围圈，少年便强忍疼痛奋力将手持利器的人推到在地，极力向前跑去。

　　被推到在地，手持利器的人也终于回过了神来，一个转身爬起来，带着其他人追了上去。急促的脚步声在晦暗曲折的小巷里此起彼伏。

　　琴音渐密，黑白琴键前的少女凝脂般的额前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细密的雾气。伴随着琴键的跳跃，少女清澈的眼波与如瀑的云发无不盈动流传，蹁跹的指尖与音符浑然融为了一体。

　　突然，身后一道异响，将少女从音乐的世界中拉了回来，激越的琴音戛然而止。

　　傍晚时分，天空下了一阵小雨。雨□□院里雪松和青草心旷神怡的香气弥漫空中，少女忍不住打开了落地窗却忘了将其关上。

　　轻薄的白色纱帘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着，窗外夜色如幕，寂静的庭院在夜色的掩护下变得莫测起来。

　　是野猫吗？

　　少女看着异响传来的树影后，脑海中冒出了一个隐约的猜测。然而身体本能的自卫意识却让少女一点点朝放在墙边的边几靠过去。

　　实木的边几上放着一个电子时钟，时钟屏幕上显示着二零零四年五月二十七日二十一点四十三分的字样。电子时钟的旁边摆着几张胡桃木相框，再过去有一个艺术摆件。

　　少女轻轻地抓起边几上的艺术摆件，蹑手蹑脚地向窗边走去。

　　少女的父母今晚出去参加一个商业聚会了，家里只剩少女和阿姨两人。若真有什么不测，阿姨也不一定能应付过来。

　　野猫在这个小区不多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对不对？万事皆有可能。

　　少女一边如是想着，一边朝窗边靠近。然而每靠近一步，少女心里的不安便多一分。

　　看着不时被夜风吹起的窗纱，少女感觉自己的脚就像被灌了铅似的，举步维艰。

　　空气中仍散发着雪松淡淡的清新香味。平时舒神的清香，此刻却一点点刺激着少女敏感的神经。少女从不知道，原来从边几走到落地窗的几步路竟是这样遥远，遥远得仿佛要耗尽她的所有气力。而夜亦从未如此深沉，深沉得仿佛能将她一口吞没。

　　就快到了。

　　少女屏住呼吸，望向窗外的树影。

　　然而，还不等少女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便从树影后窜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少女的嘴巴被黑暗中伸出来的一只手牢牢掩住，握着艺术摆件的手也在一道巧而不重的扭力下轻轻一酸，失去了握力。“嘭——”地一声，艺术摆件无力地向地面坠去，发出一声闷响，仿佛砸碎了恐惧的深渊，惊恐如潮水一般朝少女涌来。

　　不过刹那间，少女便被面前的黑影抵在墙上，动弹不得。少女从未觉得如此无力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弃她而去。她想要挣扎、想要嘶吼，然而任她如何挣扎、如何呐喊，都无济于事。所有的惊惧、所有的惶恐都化作了嘴边无处宣泄的呜咽。

　　突然，少女的耳畔传来一道微弱而低沉的威慑，“别动！”

　　那个声音明明没有多暴戾，却像一把利刃抵在少女的咽喉，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我不想伤害你，只要你不出声。”那个声音如是说，听起来有些疲惫。

　　少女不知该不该相信那个声音。

　　然而，此时此刻，她除了相信，也别无他法。

　　被捂住嘴巴的少女害怕地点了点头，仍不敢扭头去看耳畔的人。

　　得到少女的回复，耳畔的人如约地缓缓向后退了一小步，只是捂在少女嘴上的手却丝毫不曾松懈。

　　随着眼前的面容渐渐清晰，少女心底的恐惧也逐渐褪去，只剩下惊讶。

　　是他！

　　少年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陌生，然而深邃的眸底除了有她不曾见过的倦意，却依然是那熟悉的感觉。

　　察觉到少女似乎无意反抗，少年的眉间的警惕终于缓解了些许。

　　看着少年眉间未曾退却的防备，一丝比羽毛还轻的落寞突然划过少女心间。

　　看来，他并不记得自己……

　　如果他认出了她，就知道无须戒备。

　　然而，少女尚不及伤神，徐徐向后倒去的少年再一次夺走了她的所有专注。

　　少女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拉住少年，岂料不堪重负，和少年一起倒在了木地板上。直到此时，少女才看到少年衬衫左腹处醒目的鲜红。

　　他受伤了。

　　看起来流了不少血。

　　直到此时，少女才明白，为什么少年的脸色那么苍白，为什么他的眸底全是倦意。因为受伤的缘故，少年需要借助自身的重量，才能将少女控制住。

　　趁少年还残留着一丝意识，少女艰难地将其扶回自己楼上的卧室。笨拙地帮少年处理好伤口，少女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少年。宁静的月色洒在少年修长的睫毛上，在眼底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少年警惕的眉心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曾放松。

　　看着眼前干净冷冽的面容，少女不由想起了那日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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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不要过来，老师马上就到了！”

　　僻静的黄昏小巷里，柔弱的少女站在爬满藤蔓的老旧墙边，看着面前一步步逼近的高年级不良学生，倔强地挡在紧紧抱着书包瑟缩在自己身后的学妹面前，目色坚定。

　　“是吗？我好怕哦……”领头的高年级男生狡黠地笑着，痞里痞气地看着少女，语气轻佻地说，“学妹长得挺漂亮啊！只要你和学长约个会，我就放了你们，怎么样？”

　　“流氓！不要脸！”少女厌恶地喊着，退无可退地望向空无一人的巷口，开始害怕起来。

　　难道……

　　她猜错了吗？

　　两分钟前，在少女“冒失”地冲进巷子里救人前，一个和少女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正蹲在路边的草丛前喂一只小奶狗。男生看小奶狗的眼神是那样柔和，就像映照在他身上的余晖，和冷冽的侧影截然不同。

　　她不相信拥有那种眼神的人会见死不救。于是危急关头她先冲了进来，故意将声音提得很高，高到远在巷子外的男生也能听到。高年级的男生以为她大声说话是为了壮胆，但其实她是在“呼救”。

　　然而，时间不等人地一分分过去，巷口除了一抹远在天边的晚霞之外，什么都没有。少女不禁怀疑巷外是否早已经了无人迹了。

　　“别看了，学妹～你要是真的有空去叫老师，又何必自己一个人先冲进来呢？”高年级男生还在步步紧逼，眼看就要来到面前了。

　　看着空荡荡的巷口，少女咬了咬牙，决定不再寄希望于他人。求人不如求己。少女飞快地在脑海中思索着应对之策。凭她的力量，和面前的高年级男生硬碰硬无疑是螳臂当车，只能出其不意。

　　少女想了想，手边能用的东西，只有书包里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英汉大词典……

　　如是想着，少女调整了一下姿势，牢牢抓着肩上的书包肩带，想着看准时机，抡起书包往面前的人墙上一砸，说不定能砸出一线“生机”。

　　正当少女蓄势待发之际，一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书包竟抢先一步，砸在了为首的高年级男生头上。

　　高年级男生一个踉跄，像一块失去了平衡的木头，狠狠地向地上倒去，摔了个狗吃屎。

　　“MD！谁敢动老子？活的不耐烦了！”

　　屁股和脑袋双重开花的高年级男生摸着发麻的后脑勺，一边叫嚣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然而，还不待高年级男生对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不速之客还以颜色，便被身旁的跟班急忙拉住了。

　　“老大，算……算了，他是凌风……”劝架的同伴弱弱道。

　　“是啊，老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咱们还是先撤吧？”另一个跟班也附和道。

　　“撤你妹啊！管他凌风还是顺风，老子今天要揍到他喝西北风！都给老子上！”

　　被砸的高年级男生哪能咽下这口气，一边撸袖管一边气势汹汹地命令道。

　　见这架势，劝是劝不住了……

　　惹不起，躲得起。

　　两个识时务的小弟也顾不上老大的颜面了，一边一只胳膊架起情绪激动的老大就跑，只留下一道羞耻的余恨划过长空。

　　“你们两个孬种！放开老子，老子今天不仅要教训他，还要教教你们什么叫骨气……”

　　看着眼前骤变的形势，少女错愕地看着从夕阳中走来的少年，蓦地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落日的余晖洒在少年干净挺拔的身上，温暖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待少女回过神来，少年已拾起书包走远了。

　　看着消失在巷口的挺拔身影，少女转身安抚好身后受惊的学妹，继而往少年离去的方向跑去。

　　追上少年的步伐，少女明眸皓齿地对夕阳中的少年笑道，“谢谢你啊！”

　　无视少女真诚的笑容，少年置若罔闻地继续向前走着。

　　对于少年的冷漠，少女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依旧笑靥如花地说道，“你的名字是凌风对吧？我叫徐瑾萱。”

　　大概是觉得少女有一点吵，少年终于冷冷地吐出了四个字，“不自量力。”

　　被吐槽的少女一点也不恼，反倒有点“没脸没皮”地笑了起来。

　　“你不是来救我们了吗？”

　　少女看着少年那双隐藏在冷漠表情中的深邃双眸，在那双如星空般深邃的眼眸中，有着如夕阳般温煦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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