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

　　“早上好。”

　　“早上好。”

　　“你在做什么？看书？”

　　清晨，青年穿着单薄的白衬衫，站在走廊里。初冬的风有些寒冷。他不由自主地将手缩回袖子。
　　十分钟前，他走出了自己的病房，想要呼吸一些清晨的新鲜空气。

　　时隔三个月零一天，维克托又一次体验到了有邻居的感觉。而且自己的这位新邻居昨天下午才搬来。
　　那时他正坐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捣鼓着自己的萨克斯，忽然自己的房门被推开了。他闻声看去，一个个子小小的年轻姑娘站在门口，提着一个沉重的牛皮箱，神色冷淡。

　　此刻他站在走廊里，她的房门也开着。清晨的冷风呼啸而入，从他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一抹坐在桌前的背影。她背对着他，坐在桌前，背上罩了一层薄薄的毛毯。阳光洒在她浅金色的头发上，她右手边的茶杯里冒出微弱的热气。

　　“是的。我在看书。”她转过头来，手指间还夹着一只钢笔。他瞬间对上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珠。“早上好，维克托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般来说，每天清澈我都会开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有时候只要一分钟的新鲜空气，就可以带来一整天的神清气爽。小姐。寒冷有利于思考。”维克托摸了摸头发，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一分钟？”薇薇安皱眉，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声音依然冷淡。“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站在我门口整整十分钟了。怪不得我总感觉有人在我背后看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疗养院送早餐的服务人员。”

　　“.......小姐，看来你有着很敏锐的观察力。其实，我确实本想在外面待一分钟就回屋来着。”天气确实有些冷了，叫做维克托的青年打了个喷嚏，沉默片刻，“只是现在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什么意外？”

　　“刚刚走廊里刮起一阵风，把我的房门砰地关上了。后来我才发现，我没有带钥匙。”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看起来可怜巴巴。

　　与他默默对视片刻后，不知是不是被青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所感动，她低头合上笔帽，叹气发出了邀请，“.....维克托先生，你要进来暖和一下吗？”

　　“不，不用了。”他又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瑟瑟发抖道，“我，我很抗冻的，小姐。”

　　“......没关系的。先生。需要我帮你呼叫一下疗养院的服务人员吗？用备用钥匙帮你打开门。”薇薇安唇角微微抽搐，叹了口气，“另外，我也需要问一下，为什么我的早餐还没有送来。”

　　“啊。那就谢谢了。”青年略微犹豫后，便也不再纠结，走了进来。虽然房间里的炉火烧得也不是很旺，但总也比走廊里温暖许多。他搓了搓手，吸了吸鼻子，“哦对了，小姐，你还不知道吗？这里是不提供早餐的。”

　　“..........”少女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坏。

　　“但我可以带你去吃别的东西。不要担心，小姐。”他连忙安慰道，皱眉思考片刻，“让我想想，昨晚厨房应该还剩了一些干奶酪片来着，或许还有点火腿......虽然冷掉了，但是味道并不会太坏......你想吃什么？”

　　“甜甜圈。奶油布丁。还有焦糖蛋糕。”她抬头看他，面无表情。

　　“......这可能比较难办。能换个别的吗？”维克托叹了口气，“疗养院里没有这种高糖分的食物。过高的血糖摄入不利于精神健康。小姐，我记得你有血液综合征是吗？那就更不应该吃糖了。”

　　看到她的脸色更加崩坏，他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停顿片刻后，他指了指桌上的书，瑟瑟发抖地重新找了一个话题，“小姐，你在看什么书？”

　　“没什么。先生。《论时间的永恒》。我在被送进精神病院之前，曾在一个上司手底下做过事。这是他写的一本书。”她嘴角下撇，坐在椅子上，身体像根煮了太久的意大利面，软踏踏地趴在了桌前，看起来心情十分不佳，“我的上司是个混蛋。先生。”

　　“《论时间的永恒》？听起来是一本挺有意思的书。是关于什么的？”维克托笑眯眯地低头打量那本书。

　　“什么都讲。他给我布置了任务，每周至少读五十页，并且针对每章写出一篇真情实感且措辞严谨的读后感。”薇薇安面无表情地合上了书。大部头封面上的烫金标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已经读到第四章了。这一章的论题是‘人是由什么进化而来的’。在这一章中，我的上司着重对‘人是由竹节虫进化而来的’这一观点进行了系统的批驳。”

　　“啊。进化论。这是一个深刻的论题。我也曾经仔细地思考过。”维克托露出深思的表情，摇了摇头，“竹节虫起源说显然是不可能的。依我看来，应该是蒸汽火车。”

　　“.......什么？”

　　“我认为，人是由蒸汽火车进化来的。因为这两者都可以快速移动，而且可以一边移动一边发出噪音。人要穿鞋子，火车要有铁轨。没有铁轨，火车便无法再快速奔跑。小姐，你可以回想一下，如果一个人没穿鞋，是不是便无法跑快了？”维克托频频点头，耐心做手势讲解。

　　“.........”薇薇安思考片刻，忽然不知该如何反驳。她忽然有些后悔，讨论这个话题了。
　　片刻后，她挣扎开口，“可是火车出现在人类之后，不是吗？上世纪，人类发明了火车。”

　　“啊。这就是整个假说最最精妙的部分了。”维克托叹了口气，抬手敲了一下门后的衣架，木制衣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低头看她，低低地说，“谁规定过，时间只能拥有一个方向呢？”

　　“我跟许多人讲过这句话。可他们都不理解我。小姐，我知道你很聪明的，所以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你愿意倾听一下我的观点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你说。”

　　“请你抛弃片刻的理智，不要用理性，纯粹只用感觉与直觉思考一下，有时候，我是说有时候，你觉不觉得，有些事情，其实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一切的一切，或许只是一条逆流，或者一个循环。”

　　他将地一本正经，于是她不由自主地也皱眉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此刻显得有些悲伤。所以她决定，满足一下他的心愿，认真地思考片刻。
　　于是她听从了他的建议，暂时抛弃了理性。
　　然而在片刻的思考后，她发现，与理性一并被抛弃的，还有她的脑子。

　　“.......我不这样觉得。先生。历史无法倒流。”薇薇安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头，“看来，你不仅有记忆问题。还有一定程度的臆想症。”

　　“啊。我的主治医师也是这样说的。”维克托看起来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好吧。”

　　扣扣扣。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薇薇安立即起身，走过去开门。
　　看来值班的护士终于将备用钥匙送来了。她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刚刚的这番对话使她实在有些头痛。

　　她拧开了门把手，却愣了一下。站在门口的并不是身穿工作服的护士或者医生。
　　却是一个陌生的青年。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身材高瘦，看起来挺拔如雪地里一株云杉松。
　　他右手里还拿着一把伞，正在低头整理袖口，领口处有几点深色的雨渍。原来不知不觉中，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
　　看样子应该是小雨，因为除了袖口与领口之外，那人并没有被雨淋湿太多。
　　此时他抬眼看过来，黑色的发梢有些湿润，神色淡漠而疏离。

　　“文森特？你怎么在这里？”薇薇安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维克托忽然冲他挥了挥手，笑容灿烂。

　　“老事情，来看乔。小少爷这次的数学测验成绩不甚理想。于是他父亲特意命我周末来加班，辅导他的功课。”叫做文森特的青年与薇薇安对视了一眼。很快他的视线就瞥过了她，落在维克托身上。
　　他淡淡开口，“来的时候我路过了值班室，护士说你又一次不小心把自己关在门外了。于是我就顺便帮你把钥匙带了过来。”

　　“请问，这位小姐是.........”文森特停顿片刻，重新淡淡向她看来。

　　“哦。她是薇薇安。薇薇安·怀特。我的新邻居。昨天才搬来的。”维克托热情地向他介绍她。

　　“嗯，幸会。”他冷淡地点了点头。很快便不再看她。

　　“最近一周还在头痛吗？我记得上一整周你都昏昏沉沉的。医师给你开了药，这周有好些吗？”文森特低头，轻轻甩了甩长柄伞上的水珠，将它折叠起来。

　　然后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对依然站在薇薇安身边的维克托点了点头，弯唇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走吧。小少爷让我带给你一些甜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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