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我的英雄学院）特修斯之船

　　夜沉如水，我从噩梦中醒来，喉咙有些发干，膀胱也有点紧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柑橘的香味，是黛博拉替我买的香熏蜡烛。

　　我很喜欢这些蜡烛，它们长得就像远离痛苦的样子……这个形容很怪，但我一直认为只有有钱老爷们才有闲心用这玩意儿，所谓香熏蜡烛，不知人间疾苦。

　　不过它们的香味也的确让我噩梦醒来以后好太多。

　　黛博拉治愈了我的身体，让我不再几天几天痛得睡不着觉——我以前挨揍之后，没钱买药，只能硬抗，那的确很痛。

　　但精神上我还是有点紧绷，而如今这份紧绷也被淡淡的柑橘香味拯救了。

　　香熏蜡烛，万岁。

　　我爬下床，想出门找水喝，却看到客厅窗户旁站了一个人。

　　黛博拉。

　　她此时此刻穿着白色吊带睡裙，过瘦的身材都有了一丝曼妙。她的腿很细，皮肤很白，看上去随时随地会消融在月光中。

　　“黛博拉？”

　　她回头，看不清面容，“啊，我吵醒你了？”

　　我摇摇头，“没有，是我自己醒了。然后看到你没睡……你怎么了？”

　　“我就是有点失眠，所以看看风景。”

　　我知道她肯定没说实话，她虽然一直睡眠都很差，但是今天是最差的，此时此刻都快天亮了。

　　所以她就一个人在深夜里纠结直到黎明吗？

　　我没忍住，脱口而出，“其实是和昨天那个男人有关吧？或者说和他告诉你的事情有关。”

　　黛博拉僵硬起来，蝴蝶骨都凸出了，她移开眼睛，“乔琳，不要让我再提醒你。”

　　“互不干涉我知道。”我忍住心里的不适，蹲下身寻找灌装牛奶，“我承认我的行为有违我们的约定，但是黛博拉，如果你需要帮助或者一个倾诉的对象，我可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

　　“喝点牛奶吗？热牛奶，加一点糖。”我摇晃手上的牛奶。

　　黛博拉动作缓慢地点点头，顺带叹了口气。

　　我走进厨房，找出小奶锅，点火，煮牛奶。知道我不能心急，黛博拉有复杂的、超乎我想象的过去，但她也是个聪明人，她安于享乐，她知道把自己陷入不快乐的境地过长时间是件不妙的事。

　　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从小在一群恶毒的大人中间讨生活，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煮好牛奶，加了一小撮糖，然后把牛奶倒进了黛博拉专属的宇宙飞船马克杯。我步履轻快地走出厨房，把牛奶递给黛博拉。

　　“谢谢，乔琳。”

　　我坐上躺椅，开始享受我自己的那一份牛奶。

　　“说说你喜欢的那个男孩吧。”黛博拉手捧热牛奶，缩在沙发的一角。

　　我耸耸肩，“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我喜欢他，但是是暗恋，然后他妈妈病死了，他爸爸就来把他接走了。”

　　“他父母离婚了？”

　　我点点头，“他爸再婚找了个富婆。”

　　“没有考虑再重建联系吗？”

　　“阶级差异，黛博拉，你知道的，很艰难。”

　　黛博拉没有再说话。

　　“那你呢，你喜欢的男生呢？”

　　黛博拉闻言露出了一个甜蜜却又哀伤的笑容，“我们互相喜欢，我觉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你……”

　　“剩下的不告诉你了。”

　　“……很不公平诶！”我抱怨道。

　　黛博拉嘬了一口牛奶，“好吧，我可以讲点细节……是我先追他的。”

　　我瞪大眼睛。

　　黛博拉点头，“没错，可不是你那样没出息的暗恋，我是大张旗鼓地追求。”

　　“然后他同意了？”

　　“嗯……刚同意吧。”

　　“那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呢？——我是说你现在一个人……”

　　黛博拉低声道：“命运不允许吧。”

　　我脑补了一出类似于《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爱情大戏。

　　黛博拉站起身，放下喝了一半的牛奶，“我去睡一会儿，中午不在家里吃饭了，你有什么安排？”

　　我知道她要去赴约——和那个危险的男人荼毘共进午餐。

　　“我找到了工作，今天去报道。那个……荼毘来接你吗？”

　　黛博拉摇摇头，“我自己去，他不过来，你不要害怕。你找的什么工作？”

　　“一家新开的酒吧招聘服务生，我就去了。”我笑了笑，“我只会干这个。”

　　黛博拉皱眉在原地半晌，轻声问：“你没想过再去上学？”

　　我耸耸肩，“我去上学了我吃什么？”

　　黛博拉欲言又止半天，还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我知道黛博拉想让我继续读书，她也在尽力让我多学点东西。强迫教我写她的名字，强迫我背九九乘法表。我很感激她，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那就是……不是我的生存方式。

　　我站起来打算收拾牛奶杯，黛博拉制止了我，“你放在那边吧，等会儿我自己来。”

　　“好的，晚安。”

　　“晚安。”

　　我是要去酒吧报道不假，但不是今天，我骗了黛博拉，没错。我骗她的目的，是我打算跟踪她。我想知道她和荼毘会聊些什么，我想知道那个让黛博拉脸色大变的人到底是谁。

　　我放了一些简单的吃食在桌子上，然后换好衣服出了门。

　　我并没有走远，只是在在楼下的小巷子里用一个没人要的沙发和手机里的盗版小说消磨时间到了十点。

　　我有点紧张地盯着单元楼门口。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焦躁，每分每秒仿佛都实体化了压在我的心口。

　　十一点的时候，黛博拉出来了。

　　她穿着一件艳丽的橙红色的T恤，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短裙。她也依旧在内里穿着她那件战斗服。

　　她没有扎头发，海藻一样蓬松的乌发披散着，耳侧的发丝里藏着一对镶着红色宝石的耳环。虽然她并没有化妆，但她明艳的五官也并没有被耳环对比得黯然失色。

　　她是我目前人生中见过最好看的人。

　　黛博拉并没有刻意隐匿行踪，也没有反侦察——我从电视剧里学来的词，很酷。所以我跟踪得不算艰难。

　　她在走出大院的时候戴上了那个奇怪的面具。

　　黑街暗巷的人大都打扮奇怪，想要掩盖身份的人不少，还有缺胳膊少腿的，所以黛博拉这样倒并不显眼。

　　她走走停停，偶尔看看手机，似乎是在检查地图。二十分钟后，她到达了和那个叫荼毘的男人约定的地方——他们竟约在了莲花馆。

　　莲花馆是一家有名的供给中国菜的连锁饭店，餐厅所在的这栋楼是黑街暗巷最高的一栋楼，而餐厅主体在大楼顶层，是什么……空中花园式的餐厅。

　　这算是黑街暗巷最有排面的消费地点，我当然是进不去的，我衣衫褴褛，茶位费都给不起。说句不好听的，我连进去扫厕所的资格都没有。

　　我眼巴巴地盯着黛博拉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

　　我进不去，自然只能在外打转。我给自己买了个热狗、一杯咖啡，坐在路边凹陷破烂的便民长椅上等待。

　　我并不是很饿，这根热狗也不好吃，掺杂了很多淀粉。所以过了大半个小时，我才吃了半根。

　　我低头观察手里的热狗，它已经凉了，口感更差，我是扔了还是……

　　不，我不能浪费粮食。我决定一口吞掉剩下半根。

　　这时，来自我头顶的一声巨响吓得我一激灵，我可怜的热狗也掉在了地上。一同掉在地上的还有一些玻璃碎渣和一个盆栽。

　　一小片碎渣反弹起来扎进了我的手背，我吃痛，来不及细看伤口，忙着躲避。周围不多的行人也在匆忙逃窜，当然他们并没有完全逃走，只是退到了波及范围外，逐渐形成半圆包围圈。

　　“快看，有人要跳楼！”

　　“是个女孩！呀，她要掉下来了！”

　　我循声望去，只见楼顶空中餐厅的落地玻璃窗破了一大块，想来就是刺中我手背的罪魁祸首。墨绿色的窗帘随风飞扬，其间有一个橙红色的身影。

　　那是黛博拉今天早上穿的衣服。

　　“黛博拉！！！”我忍不住惊叫起来。

　　黛博拉半攀在窗户的破口处，时不时跳开，然后又有一个穿高中制服的女生和她扭打在一起，间歇还有幽蓝色的火光。

　　我想要往里冲，我也不知道我去了有什么用，但我就是无法坐视不管。

　　但是还没等我迈开几步，黛博拉就掉下来了。

　　一秒，也许两秒，轰然落地，恶狠狠拍在地上，拍在我心里。

　　血色蔓延开来，血迹里黛博拉的黑发蜿蜒散开，像无数条致命的毒蛇。

　　时间仿佛停止了，我的人生也仿佛停止。

　　人群的惊呼慢慢远离我，我不可置信地、呆滞地走到她身边。

　　黛博拉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只剩个刀柄在外。

　　涓涓而出的鲜血让橙红色的T恤颜色更深了。

　　她漂亮的眼睛闭上了，再也不会睁开。她不能再逼迫我学习，不能再挑剔我糟糕的生活习惯，不能再替我治愈伤口。

　　我也没机会还她钱了。

　　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我还有好多事情想问她。我刚决定做一个猥琐的人，我刚决定告诉她，其实背乘法表也没那么困难，我计划着成为她的朋友。

　　我突然觉得胸口发闷，我想呕吐。

　　我说了啊……好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的。

　　我仿佛又看到我妈拉着我的手，她让我活下去，她说医院不舒服，她吐了满盆的血。

　　也是这么多血。

　　我跪倒在黛博拉身边。

　　“我就说黛博拉沾了血一定好看……这个样子真是美呆了！”

　　一个穿高中制服的少女嬉笑着说。

　　制服？

　　那不就是……推黛博拉下来的罪魁祸首之一吗？

　　“你是谁？黛博拉的朋友吗？还是只是个路人？”少女向我走来，“不行啊，你那么丑，不要靠近黛博拉，破坏美感。”

　　“还不退开吗？诶？你看上去很伤心，为什么呢？”

　　“你果然是黛博拉一起的吧？那我只能杀掉你了。”

　　“放心我很快的，不然荼毘从楼梯里跑下来就完了，我要赶在他前面逃走。”

　　少女松开袖口，又一把匕首滑落在她手掌里。

　　她笑得很甜蜜，仿佛是要过来拥抱我，但她手里寒光闪闪。

　　“我送你去见黛博拉。”

　　我想躲，却来不及了。

　　我闭上眼睛。

　　腰间一紧，我被人抱在了怀里。

　　“你都不知道躲开的吗，傻子？！”

　　黛博拉的吼声炸响在我耳边。

　　我呆呆地抬起头，正对上黛博拉明亮的黑眼仁。

　　她黑发飞扬，面具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她伸出的右手被制服少女的匕首刺穿，但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无视匕首紧紧捏住了制服少女的手。

　　“什么？”少女很震惊。

　　人群又一波惊呼。

　　“自己躲到一边去，等我杀掉这个只会偷袭的婊zi！”黛博拉推开我，猛冲过去一脚踹在制服少女的小腹。

　　黛博拉那一脚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只见少女向后飞了出去，滑行进了大楼里才堪堪停下。

　　这一脚会出人命吗？！我又爽又担心，爽的是黛博拉报仇了，担忧的是闹出人命黛博拉会被抓走的吧？！

　　谁知道不仅黛博拉非人类，她的敌人也一样。

　　少女很快站起，只是身形有点佝偻，“我躲闪得已经够快了，没想到还是被踢到了一点啊。”

　　“就你那个速度，躲什么躲？下一脚就让你再也当不了母亲。”

　　“……我很不爽你。”

　　黛博拉拔出脖子上的匕首，笑了，“巧了，我也不爽你。”然后她的声音又凶恶起来，“头发和表情像个随时随地高潮的大妈，罗圈腿，五五身材，头大肩膀窄，这样的外表还性格恶劣，你毫无可取之处啊！让我来净化一下你的心灵如何？当然，你付钱我也可以给你整容。”

　　黛博拉是骂人这么恶劣的类型吗……？

　　“嘴真臭啊，靠男人的三八，你——”

　　突然，制服少女滚向了一边，与此同时，她的身后一大团幽蓝的火焰喷射而来。

　　“啊，不妙，荼毘下来了。”少女又恢复了嬉笑的表情。

　　面目阴沉的男人见到黛博拉的一瞬间柔和了下来，就好像冰雪消融。

　　他惊讶道：“黛博拉，你没事吗？”

　　黛博拉用飞射的匕首和辱骂回应他，“闭嘴，丑男。”

　　荼毘一偏头躲开匕首，眯眼笑道：“你没事就太好了。”

　　黛博拉不理他，转而和穿制服的少女扭打在了一起。

　　荼毘看上去也想出手，但是黛博拉喝止了他，“你给我站在一边看，丑男！”

　　荼毘笑了笑，真的没有再动。

　　一开始的几招制服少女和黛博拉不相上下，但是黛博拉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且她并不躲开制服少女的攻击，好像她不会受伤似的……

　　后来就成了少女单方面挨打。

　　少女捏住匕首朝黛博拉的左腰猛刺，却好像碰到了什么硬板一样。

　　“你——”

　　“老娘的战斗服没有这么脆弱，穷鬼！”

　　黛博拉一记飞踢——少女勉强躲过——黛博拉踢中的路灯杆凹陷了一大块。

　　少女被黛博拉拉扯住手腕，然后猛地被砸向地面。

　　“来来来，你告诉我，谁靠男人了？！老娘一个人就打爆你！”

　　黛博拉翻身骑在少女身上，大喊一声：“特修斯，给我把她的头发全拔下来！”然后她又改口道：“算了，特修斯你也是男的，我自己来！”

　　我后退一步，有点同情起敌人来。

　　这时，警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人群中还有叫喊“密林英雄”和“山岭女侠”的。

　　我看到黛博拉脊背一僵，突然撒开制服少女，猛地起身，猴儿似的蹿入了旁边的小巷子。两秒以后她又跑了出来，跑向我，拉起我的手，“快走！”她又扭头对着奄奄一息的制服少女吼，“下次我废了你！”

　　我莫名其妙跟着她跑，莫名其妙有点高兴。

　　除了——

　　“荼毘，你为什么跟着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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